盾牌陣是固衛防守的知名陣法,當年明將軍打雪域魔國時,它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前方是一人多高的盾牌組成一道柵欄,之後是槍兵,長槍從縫隙中刺出去,近者皆被刺死。再之後是強弩手,凡是爬上盾牌陣的皆被射落。最後則是弓箭手,遠遠射箭,殺傷敵人的後續力量。


    這個戰陣古已有之,但是經過明將軍調整後,被諸葛驚鴻譽為守陣第一。


    明將軍把盾牌加高加厚加大,立起來就像一堵牆似的。盾牌拚合起來留有空隙,以便長槍突刺。更妙的是盾牌設有支架,頂在地上,能擋住戰車突擊。


    金奢狸發出號令,盾牌陣上前移動,堵住城門。隨著長槍突刺,慘叫聲連連……


    碧玉刀爆出綠色刀芒,隨著蕭離舞動,刀茫過處,鮮血迸出如鮮花開放。護在娜紮左右的是她的騎兵親衛,五百餘人皆是能征善戰,百死餘生的勇士。他們並不上前和蕭離硬拚,而是遠遠的圍著蕭離轉圈,間或射出一箭,而絕不靠近。就算你再怎麽厲害,這個法子也能把人累死。


    他們圍著蕭離繞圈,把他眼睛也都看花了,腦子不自覺跟著他們轉。他身法雖快,奈何四周全是人,不止是人,還有刀槍,就是地上鋪滿的屍體也讓他不能完全發揮身法的優勢。可這樣的境況,反而讓他有一絲清醒。


    也許是這戰場的血腥,勾起了他內心的殺戮。這種感覺,就像當日對戰竹之武一樣,那是一種急需發泄的快感。他深吸一口氣,運轉大涅盤經心法,頓時升起虛空之感。心,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他聽到了廝殺聲,看見了刀光劍影,衝天的血腥氣幾乎讓他嘔吐。這感覺,和第一次進入那個血色環境是那麽的相似。當時並不明白那是什麽感覺,現在他懂了,那是死亡的感覺。


    他衝天而起,四周的騎兵正在等這一刻,強弓拉滿,飛箭如雨……


    蕭離迴身一刀,刀芒暴漲數尺,身前幻化出無數刀影,同時深吸一口氣,身子淩空斜飛……


    一個人的力量,無論多麽強大,也不能戰勝一支久經殺伐的軍隊。蕭離不能,即便是宗師榜排名第一的大智禪師也不能。


    他感覺後背一痛,盡管用刀氣護住了身子,可還是中箭。


    五支羽箭插在後心,還好有真氣護體,隻是穿透了皮肉。身在半空,運轉真氣將背後羽箭震出去,隨即空中再一個翻轉,直飛城門……


    盾牌陣再怎麽出名,也經不住如此猛烈的衝擊。盾牌前麵屍堆如山,後麵的人便踏著屍山衝過去。好在金奢狸已經集結守兵,隨著她一聲唿喝,盾牌陣陷落,最慘烈的殺戮,這時才正式開始。


    蕭離人在半空,正看到紅泥在亂戰之中被圍困。他們兩個江湖人,都小看了戰爭的殘酷,以為這些兵士連普通的武者都算不上,哪有能力困住他們這樣的高手。卻沒想過,人多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一個人可以揮刀多少次,又能有多少氣力。除非你是天地合道的境界,能以一點真氣,勾動天地之氣為己用。紅泥幾次都想脫身,但四周刀劈斧砍,根本沒有空當脫身。隻覺得圍上來的人怎麽也殺不完,稍不留神,手臂又著一刀。她運氣手臂,鮮血汩的竄出,然後伸手抓住,鮮血隨即化成一股紅煙撒了出去。


    她修的玄月訣,不畏天下劇毒,隻因本身便是最毒。鮮血和著真氣飄散,圍上來的人聞到,頓覺頭暈。戰馬更是敏感,紅氣還未飄過去,就嘶鳴著躲開。


    這時蕭離正好落在城頭,看紅泥又灑出一把鮮血,紅霧漫散,圍著她的人猶如僵屍似的停住,紅泥趁這個空檔飛身上到城牆。


    “你不怕我死?”紅泥問他。


    蕭離說:“那倒不是,我隻是想看你的真本事。”


    “那就看吧,護住我。”紅泥做了個奇怪的手勢,嘴裏不知念念碎些什麽。隻見那些先前嗅到紅霧,好似僵屍似的兵士突然大吼,舞動刀槍便砍殺向自己的同袍……


    蕭離心裏一驚,心道:操縱活人,很像噬神姬麽。十幾支羽箭射來,蕭離揮刀擊落。卻見紅泥忽地雙掌合十,宛如一個誠心求佛的女子,食指尖滲出一滴血,光華流轉,悠然浮起來。


    紅泥屈指輕彈,那滴血嗖的一下飛下城頭,瞬間炸開形成大片紅霧,紅霧中的兵士立刻如迷醉一般,旋即像著了魔似的亂殺亂砍。但見紅泥臉色蒼白,想必這一招頗為耗費精氣。


    他曾在《不平迴憶錄》上讀到過:陰月教有一邪術,合道修為可以操縱死人為行屍,疑似傳於天都。雖然紅泥操縱的是活人,但顯然是出自一脈。


    蕭離試探著問:“是陰月教的傀儡術?”


    紅泥沒有迴答,身子一軟就要倒下。蕭離攔腰抱住,飛身落到一處安全的地方。


    紅泥說:“去救阿狸,我們得走。”


    蕭離也有同感,城內城外都是密麻麻的人頭,刀光,廝殺以及慘叫聲。娜紮的大軍早已擠破了城門,騎兵步兵混戰在一起。這小小的河口城,此刻有不下十萬人廝殺,血腥之氣衝天,真如人間地獄。


    而城外,還有娜紮十幾萬大軍,正休整以暇,隻待城內殺到力盡之時,便衝進來一舉奠定戰局。


    他終於看到了金奢狸,她已渾身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他心裏想:情勢不妙呀,似乎已有了定居。若是離開,現在正是時候,若是拖下去,未必有能力再使出天龍舞,飛上高山逃脫。


    金奢狸一把長劍還在大殺四方,不是身上盔甲保護,可能已被砍的千瘡百孔。她甚至分不清圍在身邊的是自己人還是敵人。心底的反應,凡是活著的都要殺死,這就是戰場。


    隻覺的一道寒光落在身前,敵人頓時躺倒一片,肩頭被什麽拍了一下,反手一劍刺了過去……


    蕭離一把抓住她手臂,這女人已經殺瘋了。


    金奢狸看到是她,全身好像突然沒力氣。蕭離抱住他,一個飛身脫離圍困,落到紅泥身旁。這裏是全河口最高的地方,眼下是最安全的所在。


    金奢狸掙開他手:“你幹什麽?”


    “救你。”蕭離說:“已經輸了。”


    金奢狸大聲道:“未到最後一兵一卒,勝負難定。”


    蕭離說:“真到了那個時候,贏了又能怎樣,人活著才重要。”


    紅泥也說:“是呀阿狸,他們人太多了,擋不住的。”


    金奢狸也不說什麽,飛身就要再去拚殺。


    蕭離攔住說:“你離開,那些兵才能活。”


    “你是讓我降?”


    “哪有?”蕭離說:“隻是讓他們降,河口對你來說很重要,對於他們呢?那些小兵小將,活著才是最重要的,管這是誰的城池,哪家的天下。”


    “滾!”金奢狸打開他手臂,閃身跳了下去。紅泥緊跟而下,蕭離心道:這兩個女人真是有毛病。


    即便不顧金奢狸,也要顧著紅泥。想一想,除了南風之外,他從沒有為別的女人如此舍生忘死。但願她們都有點良心,不要忘了自己的偉大。


    太陽已經快要到頭頂,真是美好的一天。


    刀起,刀落……


    蕭離一躍而下,這是驚人的一刀,刀茫暴漲數尺,夾著空靈一式聚來的天地之氣。一隻巨大的刀影浮現在上空……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能使出這樣的一刀來。


    他想著當時的心境,無奈也無所謂,心中即沒有對死的恐懼,也沒有對生的期望。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無意,又好像是有意……


    這一刀連他自己也被嚇到,巨大刀影從天空劈下來,自城內跨過城門,直到城外……


    刀影落下,一聲悶響,塵土飛起,城牆應聲倒塌,地麵一道二十餘丈長,兩丈餘款的深溝,從城內直到城外。河口,好似被一刀劈出一個口子。刀影之下,沒有淒厲的慘叫和哀嚎,因為沒有一個活人。


    戰場,這一刻靜止的……


    他們欣賞這一刀,也恐懼這一刀。


    娜紮和金奢狸也不例外,她們都想到了一個人。連五裏之外的龍驤看到那刀影落下時,也和她們一樣想到了同一個人。


    明將軍!


    明將軍以戰功聞名朝野,卻以滅魔國之戰,震懾天下。一刀將魔國都城劈開成兩半,那時候人們才知道,明將軍除了是個戰場殺神,更是位不世出的高手。


    “該不會是涼王吧?”龍驤心裏嘀咕,將手一揮,說一句:“進攻!”


    十萬大兵立刻踏著整齊步伐前進。


    河口這邊,在蕭離一刀過後,所有人都好像感受到了什麽,陷入靜思。忽然一陣驚天的歡唿聲音,河口這邊。將死之前,能見到如此駭人的一刀,總算是有些安慰。


    娜紮奪過一把長刀,高高舉起:“殺……”


    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殺戮,還是要繼續。


    蕭離像個殺神一樣,把自己裹在一片刀光中,所過之處,要麽乖乖避開,要麽難逃一死。


    河口城,被蕭離一刀斬開一個兩丈來寬的口子,河口的守軍震驚這一刀的威力,都給他熱烈歡唿。唯獨金奢狸恨的想一槍刺死他,這麽大一個口子,更方便娜紮的騎兵衝進城中。


    蕭離也發現了,一隊騎兵正朝口子奔過來。蕭離飛身過去,收刀在腰,真氣爆發天地之氣聚集,一式天龍吼。龍吟如悶雷,勁氣卷起地上的砂石,刀槍;如一股風暴從口子裏吹出去……


    人仰馬翻,哀嚎唿叫與馬的嘶鳴聲混合在一起……


    金奢狸趕緊帶一隊兵士趕來……


    娜紮眉頭皺起來,一夾馬腹率著自己的親衛衝殺過來,奔沒有幾步,後麵便有人喊:“公主,側翼有敵兵。”


    哪站勒住馬頭,心道:側翼有野利仁在防守,這個草包,難道沒有阻住龍驤。迴馬到營中,擂起戰鼓,召了一部攻城的騎兵迴防。金奢狸見了,大聲喊:“援兵到了!”


    這聲音像春藥一樣,每一個男人都來了精神,有人喊著:“兄弟們,援兵來了,殺呀……”


    金奢狸終於放鬆了一點,左佑師曾經說過:關鍵時刻,龍驤必會馳援河口。


    娜紮一看對麵,是果然西北衛。組成一個一個方陣,槍兵在前,騎兵在後,弓弩手壓住陣腳,這哪是經過一場大戰的部隊,難道野利仁沒有阻住他們?喚來探馬,吩咐:“去找野利仁!”


    兩軍隻隔著不足三裏。


    龍驤使一杆大戟,高高舉起,猛地壓下:“進攻!”


    近十萬大軍,整齊的步伐,踩在大地上的聲音,連河口城也聽的到。


    龍驤西北衛的加入,戰局立刻有了變化。娜紮心裏隱隱不安,河口守軍已經被耗了大半,且已筋疲力盡。西北衛卻是生力軍,於是下令騎兵迴防。好在八部聯盟以騎兵為主,行動迅速,迴防後立刻箭如雨下。


    西北衛打前陣的步兵盾牌舉上頭頂,冒著箭雨前行。後方弓弩手也連番放箭,兩軍就這樣僵持,一個不能後退,一個前行困難。


    河口城還在廝殺,但已少了許多壓力。


    娜紮派出去的探馬迴來了,說野利仁被一小股部隊誘騙,龍驤大軍繞開了他防的守,現下正開拔過來。


    娜紮罵一句:“草包,這人自小就是個草包。”


    野利仁雖然是個草包,但黨項的八萬騎軍不是。黨項軍雖不多,卻是能夠媲美八部聯盟的精銳。這時她看到天際處塵土揚起,應該是野利仁已經率部返迴。


    戰鼓轟隆,娜紮把大軍分成兩部,一部繼續攻打河口,一部準備迎戰龍驤,加上野利仁部,今日就要把這西北邊疆的主力,盡數埋葬在黃土之中。


    西北衛忽地停止進攻,橫向移動大軍。


    娜紮心道:想走麽,來不及了。


    隻見大軍移開,其後征塵滾滾,正是野利仁。


    娜紮心裏莫名興奮起來,親自擂鼓。鼓聲昂揚,就像敲擊在心頭。數萬騎兵唿啦一下如脫韁野馬奔殺了過去。


    騎兵的厲害,在於其衝擊力。戰陣若是第一波頂不住,被騎兵衝殺進去,那便會亂成一團。


    龍驤揮動大戟,戰陣變動。他一馬當先,變成騎兵前凸,步兵押後的陣型。娜紮微感詫異:龍驤在她與野利仁的夾擊之中,最好的法子是大軍橫移,弓弩在前壓住陣腳,而現在卻是一副衝擊之勢。


    而就在這個時候,野利仁的大軍卻繞開龍驤,直奔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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