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影子,走在十八裏鋪的地下城。蕭離這才看的清楚,難怪地下建築能有如此規模。看四周樣子,應該是個天然的地下岩洞,其間一條小河靜靜流淌,想來是地下暗河千年萬年的衝擊,才能造就如此奇觀。


    雖在地下,光線卻沒有想象中那樣黑暗。地下城的格局和地麵上的十八裏鋪也差不太多,當中一條主街,兩邊是木質聯排的屋舍,盡頭同樣一間小樓聳立著。主街的兩邊擺著許多地攤,擺著奇奇怪怪的東西:刀劍,毒藥,護甲,甚至還有各門派的秘籍。


    蕭離看到一個攤位上擺著《大涅盤經》,攤主見他駐足停留,便說:“小兄弟看一下,佛家秘典,可一舉入合道成就一代宗師。”蕭離翻了兩下,和自己所修習的沒有太大區別,同樣也是少了後兩式。心想還以為《大涅盤經》是多了不起的功法,原來也是地攤貨。


    “走!”影子催促他。


    蕭離跟上去:“你要帶我去哪裏,是見南風?”


    “是。”


    “你和她到底是什麽關係?”


    影子沒有迴答,直走到街盡頭的小樓。


    “進!”


    蕭離推門進去,影子跟在後麵把門關上。屋內紅燭……照的通亮,溫度也比外麵高了許多。當眼一張很大的榻,南風趴在上麵,後背裸露著。一個戴著白色麵具的男人,正拿毛巾擦拭著後後背的刀傷……


    蕭離嗷的一聲,腳底的血也衝到了頭頂,整個人刷一下就撲了過去。將要撲到榻邊,影子的手已按住他肩膀。如山般的重量壓下來,蕭離立馬支撐不住,單膝著地,跪在地上。


    男人看也沒看他一眼:“刀傷不重,隻是刀氣入骨,就算好了也要留下好大一條疤。”聲音滄桑低沉,應該已經有些年紀。他輕輕撫摸傷口周圍的肌膚,南風眉頭皺起,顯得很是痛苦。


    “放開他!”蕭離大叫,卻被影子一隻手壓的動彈不得。


    男人第一次迴頭看他,那麵具正麵白色,隻有眼睛部位兩個小洞,鼻子和嘴巴都隻是一個黑點,一眼看上去顯得十分詭異。


    “放開她?”男人語氣中全是蔑視:“你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拉起衣服蓋住南風裸露的後背:“還是你有什麽資本,可以讓別人聽你的話。”


    蕭離早憤怒到極點,罵一聲:“操!”


    空靈一式把周邊天地之氣盡數強納入體,啊的一聲大叫,就要硬站起來。膝蓋剛離開地麵,影子稍加用力。噗的一下,又跪在地上。體內將要爆發的真氣,竟被影子全數壓迴體內。這一下實在承受不住,嘴角,鼻腔全冒出血來。


    男人搖頭:“她,屬於我,你不配。一個男人,讓女人流淚已經是個錯誤,何況是流血。”


    蕭離緊咬著牙,這時南風痛苦的發出沉吟聲,夢囈般的叫著:“蕭離……”


    男人冷哼一聲:“你終究忘了自己是誰。”他是對南風說的:“也忘了我是誰。”


    蕭離叫道:“你究竟想幹什麽,要命還是要錢,他媽的說個清楚。”


    男人說:“我要的,你給不了。”


    蕭離冷笑:“別裝了,不圖點什麽,用得著這麽麻煩把我弄過來,殺了我就是了。”


    男人搖頭:“你也並不是太聰明。要知道,如果要一個人痛苦,那麽就要讓他活著。就像我對你,或者對南風。”


    蕭離本是一隻膝蓋跪在地上,此時他忽地雙膝跪地:“說吧,你想要怎樣才能放過我,或者隻是放過南風。”


    男人想了想:“她本就屬於我,但卻為了你想要離開。我實在不知道你哪裏好,但我可以尊重她的選擇,你也要證明你有那個資格。”


    蕭離苦笑一聲:“何必繞這麽多圈子呢,你想要什麽,我的命?還是想讓我為你賣命?”


    男人搖頭:“我連你體內的血玲瓏都不在乎,你覺得我會想要什麽呢?”


    蕭離一驚:麵具男連這個秘密也知道。看了他和南風真的很親密,否則南風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的。


    男人走向南風,伸手撫摸她的長發:“我可以讓她離開,但你要付出代價。”


    “說。”蕭離知道:隻要有代價,就有挽迴的機會。


    “我需要聖京大悲寺裏藏經閣中的《七月手劄》。”男人說:“帶手劄迴來,也許你可以帶她離開。”


    蕭離看看影子:“這件事,為何非要是我。”


    男人說:“不空和尚不是邀你去聖京麽,他就住在大悲寺。他把《大涅盤經》的最後兩式都交給你了,有著這層緣分,進入藏經閣拿一本普通的手劄,想來並不困難。”


    他連這個也知道?蕭離忽然覺得這個白色麵具不但詭異,而且讓人恐懼。這件事情,除了他和不空和尚,就隻有九公知道。


    “不行!”南風忽然醒了,蒼白麵容,痛苦表情,急切的語氣:“不能去!”


    男人說:“他總要付出代價。”


    蕭離還沒來得及說話,被影子一把抓住脖子,頓時全身氣力皆無,連話也說不出來,然後拖死狗能一樣拖了出去。


    南風痛苦的皺著眉頭:“為什麽,你知道大悲寺是什麽地方的,你如果要就自己去,為什麽要讓蕭離去。”


    男人蹲下身子,低頭看著南風:“沒有人比他合適,從我決定那一天,他就注定要走上這條路。他隻是一個不知名,不知姓,不知從何而來的人,你要為了他毀了我多年的心血。”


    “沒有,沒有……”南風更加痛苦:“一定能想到別的辦法。”


    男人猛抓住她的伸手,牽扯她的傷口,痛的南風呻吟一聲。


    “看看我,看看我吧。”男人有點激動:“過去,現在,將來,我才是這個世界上對你最重要的人。你不要逼我,逼我讓你在蕭離和我之間做選擇。無論你怎麽選擇,你該知道我會做什麽。”


    南風無聲的落下眼淚,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小酒館。


    影子把蕭離一把仍進角落。他頓時有了氣力,竄起來就要再鑽入地道。影子身子一晃便擋在他麵前,護體真氣爆出,把蕭離震的撞到牆上。


    “當你無力迴天,你唯一的選擇就是向命運臣服。”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聽影子說這麽長的話。


    臣服這個詞未免太高雅了。他不是臣服,而是屈服。他不知道麵具男和南風到底是什麽關係,但很清楚南風已成為威脅他的籌碼。以他的個性,即便用死亡都無法威脅他。


    可是南風,南風是個例外。因為今時今日,不管以前的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是窮是富,是貴還是賤,他今天唯一擁有的就是南風。


    影子坐下來,陳生立刻端了碗酒到他麵前。隻見他沒有動手,隻是深深吸了一下,碗中的酒化作一條水線進入他嘴裏。


    “有些你父親的底子。”影子說。


    陳生說:“會越來越像的。”


    影子看向蕭離:“此處離聖京三千餘裏,你要快一些。”


    蕭離說:“以你的修為,偷一本書應該不是問題。”


    影子說:“我的修為,不足以進入大悲寺為所欲為,隻能抵得住胖屠。所以我勸你不要想著去找胖屠解決問題,況且現在你也找不到他。不空和尚很看得上你,況且你也不笨。聰明的人做起事來,總是容易得多。”


    蕭離確實有去找胖屠的想法,看來此路不同,影子的話並不是在騙人。


    屈服吧,隻有這一個選擇。蕭離走來坐到影子對麵,端起酒碗一飲而盡:“《七月手劄》什麽樣的,我總該知道我要找的是個什麽東西。”


    “既然叫手劄,自然是書信。”影子說:“是本書信的合集,封麵上就寫著《七月手劄》四個字。我記得它放在藏經閣向南角落最高的架子上,很容易找。”


    “這麽說,你見過,為什麽不帶出來?”


    影子說:“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問這麽多愚蠢的問題。而是快些動手,快些迴來。因為即便你能等,別人未必等的了。等你拿到手劄,還是這個酒館,我自然會來找你。”他站起來,身形一晃如鬼似魅般的已不知道去了哪裏。


    他說的很對,管他什麽是什麽,為了南風去幹就是了。蕭離猛地站起來,哪料到身形一晃差點沒摔倒。


    陳生趕緊扶住他坐下:“兄弟,事情再急切,也要先養好傷。”


    他本就身體有傷,方才被影子按那一下,更是傷到根本元氣。


    “我去叫花惜姑娘過來。”陳生說。


    蕭離說:“叫她做什麽?”


    “當然是照顧你,難道你以為我會照顧你。我是個男人,男人是不會照顧男人的。”


    蕭離無語,他和花惜並不是陳生所想的那種關係。為什麽世人在想到一個男人和女人的時候,總是會聯想到那些事情呢。難道,男人和女人除了床上那點關係,就不能有別的感情。


    “好吧,兄弟。”陳生說:“男女之事我並不太多,但我還是勸你,等傷十足的好了才能去做你要做的事情。聖京三千裏,一路之上並不那麽安寧。”


    蕭離說:“多謝,我想問一個問題,卻不知道是是否該問。”


    陳生說:“該與不該在於你,是否能迴答在於我。”


    蕭離說:“放心,我不會問那人是誰。我想知道的是《七月手劄》到底是什麽東西,我相信像他那樣的人想要得到的東西一定不一般。”


    陳生沉吟片刻:“這個,我可以迴答。你先養著傷,我去查一下。”說完按下機關,獨自鑽入地道進入地下城。


    蕭離深吸一口氣,療傷確是眼下要緊的事。可是他靜不下心來,一閉上眼睛就是南風痛苦的神情和那個恐怖的麵具。麵具之下是怎樣的一張臉,盡管那人說話聲音低沉蒼涼,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一定在哪裏聽過他說話,說不定還真是認識的人,不然為何要帶一張那樣的麵具呢。


    他有記憶以來,從未出過太平鎮,如果這人是認得的,那麽一定是太平鎮的人。


    他把自己認得的所有人一一迴憶一遍。


    認得的人本就不多,拋開女人,男人就更少了。從九公,胖屠,莫雨修,衙門捕快……


    凡是叫的上名字的人,他一個一個迴憶,但每一個都不像帶麵具的那個男人。可那男人說話的聲音真真切切的熟悉,可能有過一麵之緣,曾經擦前而過,所以才會有這種熟悉的感覺。那麽這人如果是在太平鎮,且看樣子和南風關係頗不一般。


    兩人都在太平鎮,又是久久相識。但有一點他想不通,南風與他朝夕相處,一個屋簷下,一間院子中,多少個日日日夜夜,南風若有個相熟的男人,又怎能瞞得住他呢?


    或者相識更在,是在把他從雪山背迴來之前的事。但那個時候她才多大,也不過十七歲而已。胖屠那麽緊張她,怎麽會沒有察覺她的生活中出現一個這麽可怕的神秘人物呢。


    越想越亂,越想越煩。


    機關響動,陳生迴來了。蕭離這才發現,自己隻是覺得一走神的光景,卻已夜色朦朧。


    “兄弟,查了老半天,終於找到你想要的了。”陳生坐下來,先倒一碗酒一口喝下:“確實不錯,《七月手劄》確實是本書信集,原本並不在大悲寺,大悲寺落成之後,大智禪師來此主持才帶了來。”


    “這麽簡單?”蕭離有點不信,若是真真沒簡單,何必廢那麽大功夫。


    陳生說:“當然不是,手劄不是大智禪師的,是別人寫給大智禪師師尊的。你可知道大智禪師的師尊是誰?”


    蕭離搖頭。


    陳生說:“大智禪師和不空大師乃是同一個師尊……”


    “不空三藏。”他聽不空和尚說過。


    陳生點頭:“手劄便是便是寫給不空三藏尊者的書信。”


    “尊者?”蕭離問。


    陳生說:“不空三藏是佛們一代大德,傳說修至佛門所謂大羅漢境界,世人便以尊者相稱。”


    蕭離想了想:“我還是不明白,即便如此,手劄也是別人寫給他的書信,又能有什麽特別的呢?”


    陳生頗有些神秘,壓低聲音:“如果你知道是誰寫給他的,你也會很想知道信上究竟寫些什麽。”


    “是誰?”


    “金剛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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