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迎晝可以理解宋執梳不迴他消息,他完全可以理解,他甚至覺得她罵他兩句才更好。


    或許從小到大,隻有她拒絕別人的份,還沒有人像他一樣這麽不識好歹地拒絕她。


    他那天晚上拿著手機扣扣搜搜地給她發了很多信息,差點就要比過去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裏,他給她的迴複都要多。


    所以說,上天有輪迴不是嗎?


    但是他又害怕讓她覺得煩,這種感覺讓他很難受,所以每次的話都盡量說到最短,不說廢話,不讓對方覺得吵。


    可越是這樣,他的表達能力似乎就越差勁。


    每發出一句話,他卻又有新的想要說的話冒芽。


    不過一切都會有終點,十點半之後,他就沒有再發過,因為他知道她十一點之前會睡覺。


    對方仍然沒有迴複他。


    抱著一種不停向心髒內鑽的揪心的忐忑,他居然也早睡了一天,決定第二天早上好好整頓,去她的店麵看一看。


    他已經竭盡全力解釋他並不是討厭他,隻是無法和她做情侶,無法做到和她發展到那麽親密的關係。


    在此之前,他似乎都壓根無法想象和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組成一個家庭。


    家庭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仇視的、恐懼的。


    連一對完美的父母和美好的童年湊不出來的人,怎麽可能會組成一個好家庭,不論那個合作夥伴是多麽的優秀。


    他閉上眼之後腦子卻在不停轉圈,有時候想些他以為早就忘記的一些童年的陰影碎片,有時候是宋執梳離開前那雙含淚的眼眸,更多的,是對明天早上的話語的斟酌。


    雖然是十一點躺下的,但是他迷迷糊糊睡著,最起碼是在十二點半。


    但是這仍然不妨礙他第二天能夠立刻起床、整頓好自己,步伐帶著緊張地下樓。


    出乎意料的是,樓下坐著李風雅和舒立海。


    舒迎晝沒有空理會他們,簡單地衝他們頷首以後,便想要抬步出去。


    舒立海冷不丁地出聲。


    “站住。”


    他那邁得堅定的步伐瞬間被定住,像是長時間的訓練下形成的肌肉記憶。盡管他現在已經是這麽強大,不論是財力、氣力還是能力,他早已經超過了年輕時候的舒立海了。


    但是現在,聽到了舒立海的嗬聲,舒迎晝仍然無法做到仍然義無反顧地前進。


    他迴頭,冷硬地問:“有什麽事?”


    舒立海很討厭他的這副樣子。


    冷冰冰的,像一個冰雕,就不能學學舒糖,懂點事嗎?


    不過他也沒有太挑刺,反而是說起來了另外一件事:“我聽舒糖說,你最近為了宋家那個誰來著,瘋了?你都把她嚇得這麽多天不迴家了!”


    “我命令你啊,立刻和那種不三不四的女生斷了聯係!”


    舒立海頤養天年的日子早就過慣了,他壓根不問世事,不知道現在宋家在幾年之間發展成了什麽樣,更不知道宋小姐是什麽樣子。


    舒迎晝麵上像深海一般平靜,心裏也像深海一樣卷起了風暴和震怒。


    他握緊拳頭,上麵暴露的青筋彰顯著他無法隱忍的怒氣。


    憑什麽?


    他終於聽見了自己在心裏第一次發問。


    憑什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28年,他步步為營,過得還不夠苦嗎?


    沒有人給他過一顆糖,憑什麽又要他吞下一口又一口的痛苦苟活?


    他身上縈繞著濃鬱的黑霧,衝撞進眼眸裏時,隻剩下一片毫無光彩的狠戾和暴怒。


    他冷冷地看向他們兩個,像一匹受盡鞭笞磨難而長成的銀狼,第一次虎視眈眈地衝他的噩夢來源亮起了獠牙。


    “是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我不想聽見你們議論她。”


    他正過身子,這個角度讓他看起來像是在大不敬地睥睨他們,其中被暴風掀起的冷潮正惡意滿滿地向外攀爬,像藤蔓似的爬上了他們的脊柱。


    李風雅和舒立海背上陡然冒出一層冷汗。


    但是與害怕相比,他們更多的竟然是不可思議,和一種難堪的怒意。


    舒立海無法忍受自己被從小被他掌控的兒子嚇到和恐嚇,拍桌而起,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我看你是蹬鼻子上臉了吧?!為了個女的居然敢和我叫板了?!那個女的到底給你下了什麽迷魂湯?!”


    “爛泥扶不上牆!小時候是,長大了也是!”


    那個接近永恆的瞬間,舒迎晝的血液永久地凝固成了冰。


    他的一生都被一句話給否定了。


    那些在黑屋裏留下的淚,那些隻能殘留在心肺裏的淚痕,通通都被蒸發,連一聲嘶吼和哀嚎都剩不下來。


    可電光火石之間,在天地悲慟、萬物蒙塵之中,神的旨意突降。


    他聽到像風一般柔和的一句


    “我想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給你。”


    在那一瞬間過後,舒迎晝發現自己居然連生氣和悲哀都調動不起來。


    他看著舒立海接近於扭曲的麵容,又看了一眼李風雅因為懼怕、試探、惱怒聚在一起而顯得分外醜陋的臉,恍惚間,覺得不認識他們。


    他走出來了。


    他再也不會在那段光陰裏躊躇不定了,再也不會因為麵前的這個男人陷入無邊無際的自卑和無措了。


    這件事情,他居然在28歲就做到了。


    舒迎晝深深看了他一眼,那裏麵的東西太深、太濃,沉重得讓舒立海都看不懂。


    可是他本來也不應該看得懂。


    舒迎晝轉身,大步邁開步子離開。


    舒立海反應過來之後,惱羞成怒地大喊:“你給我站住!!”


    這一次,他的步伐連停頓都沒有。


    沉沉地劃過空氣,劃過像無處不在的蛛絲一樣黏連著他的童年,破開一道光。


    這次他第一次這樣,做以後絕對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舒立海傻眼地目送著他離開。


    直到現在,他才突然意識到他的這個兒子竟然不是他手裏任人玩弄的傀儡了。


    直到現在,他才感到後怕。


    他也有這一天


    恐懼戰勝惱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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