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蔣若楠覺得定然是天色太早,她起的時辰不對,不然怎麽會聽見這麽離譜的消息?


    宰相府三小姐去世,大小姐悲痛之下相繼離世?!


    “嗬——怎麽可能?我不信……”蔣若楠喃喃自語,一向挺直的背脊突然彎了下來,她的聲音已經哽咽得不行,隻覺心口有一把刀子,在攪弄她的心。


    那個神仙妹妹沒了,最厲害的許晚煙也沒了……


    猛然間,她騎上烈馬,來不及梳洗,直奔宰相府的方向,卻在遠遠看見那滿門口的白布時,眼前陣陣發黑。


    離得近了,她隻覺大腦轟鳴一片,四周似乎都開始扭曲,聲音都消失不見……


    恍惚間,她瞧見之前見過的那些小姐妹相互扶持而來,呂燕燕甚至哭紅了眼。


    一切的一切似乎是真實的。


    蔣若楠跌跌撞撞地從馬上滾落下來,摔倒在地,滿身灰塵。


    她直愣愣看向大門口,又踉蹌起身,慢慢走了進去。


    今日似乎是個特殊情況,宰相府門口一片哭聲,進去了,哭聲更盛。


    入眼之處皆是一片白,而大廳之中,赫然擺放著兩個棺材!


    棺材之上,赫然便是那二人的靈位。


    蔣若楠死死瞪著這一幕,一步一步走到棺材前,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棺材。


    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蔣若楠低聲呢喃著,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明明……


    明明她都還沒有帶神仙妹妹去玩,也還沒有打敗許晚煙呢!


    一層層的悲傷讓蔣若楠難以控製情緒,餘光卻忽地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五皇子……”


    那人似乎是一座木雕,跌坐在靈堂之下,低垂著頭,一動不動。


    聽見聲音,似乎是反應過來,他緩緩抬頭。


    映入蔣若楠眼簾的,卻是一張極為平靜的臉。


    平靜到……


    人活著,好像死了一般,眼神木訥,似乎所有精氣神都沒了。


    都變了……


    蔣若楠大腦昏昏沉沉,隻知道自己在靈堂上坐了許久。


    等她徹底清醒過來時,已經過去十幾天,這些天裏,她日日夜夜都在發燒夢魘,健碩的身體都瘦弱了不少,走起路來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惹得蔣若楠悲涼一笑。


    她像個柔弱的女子了,可是她想討好接近的人兒已經沒了。


    城內關於那神仙女子紅顏薄命的悲傷似乎已經過了,又似乎沒過。


    那些見過白韻的人,精氣神總是差了一層,沒見過的,越發追捧已逝之人的美好。


    宰相府也一時間進入了前所未有的衰敗期,葉清澤終究是怪罪了他們,不僅想辦法攪黃了許晚宗與許晚祖的差事,更是處處在朝廷上給許父難看。


    氣得許父憋氣又難受,想到許晚珍好歹是五皇子妃,便讓白氏前去探望,順帶囑咐許晚珍多吹吹耳旁風。


    白氏帶著期待去,在見到許晚珍時,卻是被驚得啞口無言。


    “晚珍,你何苦如此為難自己?離開的人已經離開,活著的人才更重要!”白氏滿臉心疼,想去拉女兒的手,下一秒,卻被許晚珍空洞無神的眼神驚住。


    沒有生機的眼神,宛若一潭死水。


    白氏顫抖著手想去摸一下許晚珍的額頭,後者微微側頭,躲過。


    “母親,我沒什麽事。”語氣平靜平和,卻聽得白氏擔憂不已。


    “你……”


    “母親,我知道你是來做什麽的。”從前跳脫靈動的少女,此刻冷漠孤傲,好像一夕之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白氏忍住眼裏的酸澀,第一次違背許父的意思搖搖頭,“晚珍,娘不要求你做什麽,娘隻希望你平安。”


    已經見識過許晚煙的結局,知道白韻對兩姐妹的重要性,白氏真的害怕了,害怕許晚珍步後塵。


    然而,許晚珍慘白的臉勾出一抹淺笑,從前圓潤的臉龐此刻多了幾分木訥,姣好的麵容上沒有過多表情,語氣生硬。


    “母親,日後……望你珍重了,是我不孝,幫不了父親,下輩子定然償還。”


    她太累了。


    她覺得韻兒與許晚煙真是聰明,一走了之,獨留她撐著這具軀體活著。


    這般想著,許晚珍慘笑一聲,然後看向一旁的侍女,後者了然,上前將白氏請了出去。


    白氏心裏驚疑不定,可是不敢得罪皇子府的人,到底是一步三迴頭的離開了。


    她以為時間還長,她總能找到機會說服女兒的。


    可是沒想到,萬事突變。


    隨著葉清澤在朝廷上的勢頭越來越好,皇帝極為重視這個兒子,終於在許晚珍生孩子這天,葉清澤成為了太子。


    等葉清澤迴到家,後院一片漆黑。


    身邊人來稟報消息時,抖如篩糠,“殿下,夫人她——出家了!”


    葉清澤神色有些恍惚,自從那天後,他從未過問許晚珍的事情,也從不去後宅。


    許久,葉清澤才緩好思緒。


    隻是他什麽都沒問,也什麽都沒說,擺擺手便讓人下去了。


    等嬤嬤膽戰心驚地將孩子送過來時,更是驚覺這位貴人當真是深沉無比,令人無端端害怕恐懼。


    “殿下,孩子……這是夫人留下的孩子!”


    葉清澤知道,可是他內心毫無波瀾,隻是輕輕一瞥,瞥見那幼小的孩子的眉眼,心裏最後一絲期待都沒了。


    是他忘了,這世上沒有人會像她,哪怕是個有一點血緣關係的孩子。


    葉清澤忽地笑出聲,可不知是不是錯覺,嬤嬤總覺得這笑聲涼得很……


    涼得她後背冷汗直流,瑟瑟發抖。


    終於,夜色昏暗下,低沉的男聲毫無情感地響起:“帶下去好生養著,有事跟管家說。”


    “是!”嬤嬤如蒙大赦,連忙退下。


    葉清澤嘲諷一笑,轉而繼續作畫,與其他畫作不同,這幅畫,畫像未出,詩已出。


    傾國傾城貌,奈何命運舛,紅塵多紛擾,唯愛留心間。


    ————————————


    “施主,一旦決定,不可迴頭,你——確定嗎?”


    許晚珍雙手合十,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世上已經沒有她心愛的人,她也算了卻紅塵。


    師太見狀,歎了口氣,不再多言,讓弟子為她剃度。


    秀發飄落,佛珠滾動,許晚珍的心中卻無比寧靜。


    她不禁迴想起第一次見到少女的情景……


    美好又難忘。


    許晚珍忍不住勾唇淺笑,臉上越發釋然。


    “你以後……就叫念塵吧。”師太緩緩開口,麵帶慈悲。


    從此,世間再無宰相府大小姐,隻有佛門弟子念塵。


    時光匆匆,轉眼多年過去。


    彼時葉清澤已經登基,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所有人對這位帝王極為推崇,隻是沒想到帝王很快便沉迷修仙煉丹,不僅日夜顛倒,更是大肆揮霍興建寺廟,隻為追求成仙。


    朝臣見無法阻止,又想辦法催葉清澤充實後宮,要知道,葉清澤現在名下也隻有一位不受寵的皇子,那位的生母雖說出自宰相府,卻是已經脫離紅塵出家,實在是子嗣稀薄。


    然而,隨著皇子的長大,葉清澤依舊我行我素,他手段狠辣,壟斷權勢,朝廷裏很快沒有人再敢多說什麽。


    隨著一年又一年過去,直到葉清澤身體快不行時,才從皇室旁支裏挑選了最合適的人作為繼承人。


    而他唯一的皇子,被賞賜了無數東西,派去民間繼續尋仙問道了。


    據說,這位皇子雖然不受寵,在史上亦是籍籍無名,卻是得到了先皇最寶貴的一幅畫,據說價值千金,一度成為許多人好奇與唏噓的談資。


    好奇那畫是何模樣?


    唏噓的是,哪怕是親生的,都坐不了那個高位。


    實在是命運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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