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昊文和魏若來帶著沈近真下了火車。魏若來打橫抱起沈近真,沈近真的臉色此刻已經慘白,不見一點血色。


    此時接應的人已經開著車來接陳昊文,而謝鬆也已經被安排在自己人的醫院裏了。


    由於已經出了廣東地界,陳昊文吩咐先去之前給謝鬆安排治療的醫院,沈近真必須要輸血,否則性命難保。


    為了方便救治謝鬆,陳昊文很早就在廣州附近的一個醫院裏安插了自己人。


    魏若來看著懷裏的沈近真,沉默無語。他摸著近真冰冷的手,感到絕望。


    看著沈近真緊閉的雙眼,魏若來輕撫了上去,一遍一遍的描摹,似要把這張臉刻在心裏。


    在此刻,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天地之間隻剩下他和近真兩人。


    他多希望近真醒來,喊一聲:“若來。”他的衣服已經被近真的血浸染,這刺目的紅,遮天蔽日,死死的困住魏若來,讓他窒息。


    突然,車停了,陳昊文迅速下車打開車門,魏若來抱著沈近真衝進醫院。醫生護士迅速把沈近真推入手術室。


    魏若來體力不支靠在牆上,可是他已經不能在這裏等了,孔令崢他們還等著他會合然後和物資一起返迴蘇區。


    “陳昊文,記得你答應我的,別食言。否則我說了,我不會放過你。”警告完陳昊文。


    魏若來深深的看了一眼手術室,轉過身準備離開。


    “你等一下,我讓人開車送你。”陳昊文叫住了魏若來。


    “不用了,你先救近真,我自己可以走。”魏若來沒有止步,向醫院外走去。


    這每一步的艱難隻有魏若來自己知道。可是他入黨時,宣誓了,為了革命事業奉獻一切。他確實奉獻了一切,他把比自己命還要貴重的近真也奉獻了。因為他知道,這是必須要做的事,如果不這樣做,即便近真醒了也不會原諒他。


    陳昊文一個箭步上前拉住魏若來。


    “你幹什麽?”魏若來甩開陳昊文的手。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你們的礦不是我炸的。”魏若來聽到這,問:“什麽意思?”


    “我應該說礦是我炸的,但人不是我傷的,我埋炸藥的地方可傷不到人。”陳昊文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另有其人?”魏若來問。


    “爆炸後,我去過現場,發現炸藥的位置和數量都被改了。”陳昊文也疑惑的說。


    “我承認,我隻是想挑起爭端,麻痹國民黨,但我無意傷人。”陳昊文平靜的說。


    望著陳昊文的雙眼,魏若來覺得他不像在說謊,畢竟這種時候,他沒有什麽理由說謊,沒有任何意義。


    “你想表達什麽意思?”一想到是此人害近真如此,他不會因為這點善意就原諒他,魏若來冷冷的問。


    “我就是提醒你,你們隊伍裏有內奸,是誰我也不知道。”陳昊文語氣和緩地說。


    魏若來沒有說話,轉身離開。


    陳昊文還是讓下屬開車把魏若來送到離北江碼頭很近的地方。


    在魏若來上車的那一刻,陳昊文說:“我會盡力救活沈近真。”


    魏若來盯著陳昊文的臉,一字一頓的說:“不是盡力,是一定。”


    魏若來下了車,一路來到之前和孔令崢他們約定好的碼頭,看見了焦急等待的牛春苗。


    “近真姐呢?”牛春苗問道。


    “沒時間了,撤。”魏若來並沒有迴答,隻是吩咐撤離。


    看到孔令崢此刻表情痛苦,雖然傷處已被包紮,但痛楚仍在。


    “老孔,你怎麽樣?”魏若來問道。


    “我沒事,隻是皮外傷,沈教練呢?”孔令崢沒看到沈近真,焦急的問道。


    魏若來沒有迴答,一行淚水滑落。


    “狗牯仔,近真姐她究竟怎麽了?”看著魏若來如此傷心,牛春苗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這時,孔令崢看到魏若來衣服上大片的血跡。“若來,沈教練她……”孔令崢不敢問下去。


    “你說話呀,近真姐到底怎麽了?”牛春苗不依不饒,她不會因為魏若來的沉默而停止追問。


    “近真,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魏若來艱難的說出這句話。


    他並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孔令崢和牛春苗事情的全部經過,因為再複述一遍,他實在沒有那份勇氣,那血淋淋的傷口就在那,反複的撕扯著魏若來的心。


    牛春苗哇的一下哭出了聲,“近真姐!”


    孔令崢也難過的流下了眼淚,這次特別連出來執行任務十人,隻剩下三人,以及魏若來。


    現在沈近真生死不知,自己的同誌也不能斂其遺骨。這份悲壯,讓鐵骨錚錚的男兒也不得不動容。


    戰略物資安全運迴蘇區。


    魏若來給雷鳴匯報了這次任務的全部經過,並且告知了雷鳴陳昊文的懷疑。


    聽完之後,雷鳴表示自己會將魏若來反映的情況,上報組織。


    之後兩人都沉默了良久。雷鳴不知該說什麽,隻神色不忍的看了看魏若來。


    “雷科長,我能申請到近真的住處幫她收拾遺留物品嗎?”魏若來突然說。


    雷鳴同意了。


    魏若來來到近真住的小屋,看著近真用過的物品,坐在近真坐過的椅子上,魏若來失聲痛哭。


    哭聲在夜裏異常沉悶,訴說著心裏的那份哀傷。


    他就這樣把近真一個人留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和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陌生人在一起。


    盡管他明知道近真生死未卜,在近真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隻能離開。


    他才剛剛和近真結為夫妻,就要天各一方。世事無常,生離和死別到底哪一個更殘忍?誰也沒有定論。


    經曆過的人隻有長久的哀痛,時時侵襲著脆弱的神經,不死不休,無法掙脫,隻能沉溺其中。


    他到底該怎麽辦?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救他的近真呢?他快要被這無聲無息的沉寂擊倒了。


    他也知道必須要振作,但是人的情感在發生的那一刻是不受理性控製的。


    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而已,一個剛剛弄丟了妻子的軟弱的丈夫。


    魏若來收拾了沈近真屋裏所有的物品,在深夜裏,盡可能悄無聲息的搬進自己的住所。


    魏若來累的倒在床上,蓋著近真冰冷的被子,就像他握著近真冰冷的雙手一樣,他緊緊的抱著被子,仿佛這樣就能溫暖近真冰冷的身體。


    魏若來此刻才真切的意識到失去近真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沒有了靈魂,隻留下一具空殼和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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