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城門外,漆黑,冷寂,空無一人,千目羅刹將淋成落水小狗模樣的江嬈扔在泥濘的土地上,隨後便融入夜色消失不見了。


    江嬈暗罵了千目羅刹一句不懂憐香惜玉的狗男人,甩了甩頭發的水,拎著沉重的裙子踏進了碧波城。


    她找到屋簷,用清除咒清理了身上的水,恢複至從容模樣,撐開傘重新走入雨幕中。


    碧波城的客棧今晚非常熱鬧,隨處可見穿著各自門服的修士身影,滄海門內發生的一係列戲劇性事件也變成話題的中心。


    江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迴來了,便找了沒人的地方,換下了顯眼的天啟府門服,再以輕紗覆麵,低調地走入店中要了一間房。


    “你說,天啟府弟子為什麽要殺咱們張大少爺?”


    “說是張大少爺和渚初月婚事將近因為嫉妒才下的手。”


    “胡說!渚初月那是仙子一樣完美的女人,劍術又厲害,長得又漂亮,追求她的男修無數。要是說她和原皓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那肯定是人人都服氣並且祝福的。但如果她看上了張非常那樣的廢物,我第一個找張非常決鬥。”


    “之前張非常死在月石泊的時候,渚初月一點反應都沒有,但今晚為了原皓差點和滄海門整個門派打起來。她都這般差別對待了,原皓有必要嫉妒張非常?”


    “除此之外,原皓還能有什麽殺機去殺一個處處不如他的張非常?”


    “誰知道呢?反正兩邊打起來的話,我站天啟府。”


    “小聲點吧師弟,這還是滄海門的地盤呢,當心人家把你也抓起來……”


    江嬈聽了一會,默不作聲地上了樓。


    她將房間的窗戶打開,喚迴之前放置在滄海門的幾個鬼兵,卻發現它們毫無反應。


    江嬈眸色漸漸幽深下來,她問畫獸:“是老瞎子搶走了咱們的亡靈?”


    畫獸緩緩閉上眼,是認可的意思。


    “他倒是胃口大,再去一千個,我撐不死他。”


    江嬈冷笑著從畫獸放,一千個亡靈魂體如灰白色的海浪,絡繹不絕地奔向滄海門。


    城中偶然有人瞥見戶外掠過道道白影,還以為是閃電留下的光,沒來得及看清楚便消失在了眼前。


    那一夜,滄海門弟子集體做了個噩夢,夢見宗門內到處都是鬼影,一言不合就從身體裏穿過去,讓人提前體驗死亡的感覺。


    修士們尖叫,奔跑,逃竄,符咒亂扔,偶爾碰見自己人也會誤下狠手,到最後“死了”太多次,大多數人精神開始恍惚,失魂落魄地癱在地上,或是承受不住痛苦自己打暈了自己。


    滄海門掌門和飄渺散人正在張非常的棺前研究他們的大事,忽然門派就亂成一鍋粥,兩人隻能放下手裏的事,出去掌控大局。


    “怎麽會突然多了這麽多怨靈?”


    飄渺散人仰起那張泛著枯敗氣息的老臉,盡管眼皮緊合,他還是能精準地找到怨靈所在的位置。


    “怨氣比剛死之人還要充沛,如此新鮮的怨靈,如此可怕的數量……天啟府那位隱藏的高手對亡魂術法的研究定是在我之上。”


    除了丟符咒,張掌門也很難對付這些沒有實體的怪物,看著看著,他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這怨靈的模樣不太像人,倒像是……魔族。”


    飄渺散人拿筆畫陣的動作一頓,若有所思道:“聽聞離鏡海的封界出現了裂縫,魔族正在籌謀入侵,原來早已有細作潛入到了天啟府。”


    張掌門嘲諷道:“嗬,早就覺得天啟府不過是沽名釣譽的一群偽君子,果然,魔族還沒宣戰,天啟府就先和他們私通上了。”


    一千個怨靈收服起來差點沒讓飄渺道人老骨頭散架,他累的不輕,原本打算盡快做完的事情隻能被迫延後。


    天蒙蒙亮的時候,一道白色身影在林間輕盈地穿梭,很快就到達了碧波城。


    渚初月走在街上,昨夜她隱藏在滄海門周圍的山峰上,居高臨下,看清了門內發生的一切事情。


    怨靈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渚初月心裏如閃電般炸出一個名字。


    江惠惠。


    這就是江惠惠養在法器內的怪模怪樣的怨靈。


    她又迴來了。


    渚初月憋著一肚子氣下山,項葉作為帶隊者竟然縱容江惠惠迴來胡鬧,不知道江惠惠除了法器強以外就是個小菜鳥嗎?


    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師妹,勒令她不許再挑釁飄渺散人,趕緊迴天啟府。


    可她在城裏詢問一圈,竟然無人看到第二個穿天啟府門服的年輕女子。


    渚初月站在人潮熙攘的街上,有一瞬間感覺到腦子裏充滿了想法,又好似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想出個結果。


    殊不知她放下身段到處找人的時候,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正在暗處注視著她。


    天上濃雲再度聚集,看上去又會是一個暴雨的夜晚。


    江嬈早就改頭換麵,穿了一身黑色長衣長褲,拋卻平時繁複華麗的頭飾,隻將青絲束成馬尾垂在身後。這身裝扮簡單利落,更方便她晚上潛入滄海門搞事。


    她將畫獸從傘麵上拆下來,要收起剩下的東西時,指尖停在空中,雙眸失焦,思緒放空了一瞬。


    這把傘的傘骨,傘麵,都是原皓找來的材料,整把傘由他親手組合而成,她唯一的貢獻是將畫獸縫在上麵。


    現在畫獸拆下來了,傘麵上也缺了一個碩大的洞,想再複原就得重新找一塊完整的皮料。


    昨晚扔進滄海門的那一千個鬼兵沒迴來,她也沒辦法通過共感知道原皓被關在哪裏,是死是活。


    發了一會呆,她思緒迴籠,撿起破傘扔進了畫獸肚子裏。


    傍晚時分,雨水衝刷大地的龐雜聲音掩護著一切細微的動靜。


    天色暗得和夜晚幾乎沒有區別,遠處的海麵也不複之前碧藍的平靜與美麗,陰沉的海浪朝著大地發出困獸般的怒吼。


    江嬈收迴視線,關上房間的窗,把房間裏的燈點上。


    千目羅刹與夜一同到來,他對飄渺散人有些興趣,便親自去了滄海門一趟。


    “有趣。”


    他摩挲著自己的眼珠珠項鏈,微揚的唇角噙著一抹惡意的笑。


    “鬼繪,你猜本尊看到了什麽?”


    江嬈沒那個心情,一板一眼地迴答:“屬下沒有頭緒,請魔主大人明示。”


    “老瞎子之所以誣陷那個劍修小子,是因為原皓和張非常的靈根屬性相同,修煉派係相同,符合換魂術的條件。他和滄海門掌門達成一個協議,老瞎子用張非常和原皓做還魂術的試驗對象,要是成功了,張掌門需要幫他那副燈盡油枯的身體也找一個健康的換魂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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