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廷雲走出九林縣縣衙的時候,麵上帶著幾分失神。


    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新城,雙目之中慢慢有了精光浮現。


    時隔大半年,原本一片荒灘的九林城,已經有了七八成的模樣。


    哪怕此時大雨滂沱,也有數以萬計的百姓袒著臂膀,將厚重的磚石搭建到一排排的沿街牆壁上。


    遠處,連片的街市已經掛上招牌,進進出出的人潮,連大雨都攔不住。


    更遠處,那些高聳的倉庫,一眼望不到頭,已經在雨幕之中看不清。


    一輛輛大車從倉庫往街市,再往岸邊碼頭,大河邊上的船舶。


    不說如今的九林城是滄瀾江上下遊位置的交易集散之地,就說此時正是夏糧交易,各方大商匯聚時候,此地的每日交易都是海量。


    九林縣這等城池自然比不上青滄城。


    可未來的九林城,在滄瀾江的商貿地圖上,必然占一席之地。


    “快些,快些,大掌櫃說了,等這一倉庫夏糧轉運了,每人賞五百錢。”


    “不是在九林城,哪裏有這般好的活計?”


    趕著車架的車夫臉上都是笑意,身後跟著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有人大口塞著窩頭,有人擦著頭臉上的汗水雨水。


    “這連日的大雨,要是以往,江岸邊早就起蛟了,現在有九林城,鎮住了江中的水妖,咱張大人那是真能殺妖的,他腰間的雙刀,兇。”


    扛著麻包的老漢,一邊踏著泥水,一邊吆喝著。


    起蛟,江岸邊一旦漲水,常有水妖借水力和水脈激蕩修行。


    對於江邊百姓來說,住在江邊,從小到大,這等事情見過不知多少迴。


    九林城這邊大雨也不起蛟,倒不是真的鎮住了水妖,是因為九林河開鑿時候,改變了水脈,使水脈穿入山川。


    而在江岸邊,天機道宗布設的大陣,能鎮住山川。


    邵廷雲在大雨之中前行,身周外淡淡的水汽,將大雨雨珠都擋住,身上衣衫絲毫未濕。


    大街上,如他這般的人並不少。


    那一位位身穿儒袍的文士,手持折扇,步步前行,不但身上未濕,腳下更是步步生蓮,一步一蓮花浮現。


    還有那些雙手合十的僧人,低頭前行,身上淡淡的金光擋住雨水。


    不遠處,一隊穿著黑甲的軍卒快步前行,這些軍卒身上氣血凝聚,帶著淡淡的血色煞氣,將身上雨水蒸騰……


    “少主,九林城是真的有準備。”


    跟在邵廷雲身後的中年武者低頭,沉聲開口。


    此地聚集的修行者力量,絕對不可能是常規時候戰力。


    邵廷雲點頭,繼續前行。


    奔踏的戰馬衝在雨幕之中,一隊快馬穿過寬闊的街巷而去。


    “我陳洲商行都在觀前街上,柳家已經安排了,所有洞明境高手集合。”


    “江上商道是我等安身立命的根本,斷不得,兄弟們誰命丟在九林城外,家中妻小爹娘商行養了。”


    聲音遠去,帶著決死的堅定。


    邵廷雲停住腳步,轉頭看向那些消失的身影。


    “若是有朝一日被水妖圍攻的是我青滄城,會有多少人來救援?”


    邵廷雲麵上神色透出幾分迷茫,低低輕語。


    他身後的黑袍大漢楞一下,想要開口,最終還是頓住。


    青滄城如果真與水妖交鋒,能留在城中助戰的,不會太多。


    各方商賈聚集青滄城是不假,可真正將青滄城當成自己家的,又有幾人?


    還有一點,世人已經習慣了青滄城的強大,也習慣了無涯海中水妖的強橫,根本不敢參與到這等爭鋒之中。


    九林城不同,九林城太弱,弱到連城牆都沒有建起來。


    沒人看好九林城能抵禦水妖。


    所以,當張遠尋求幫助的時候,無數人願意來幫助。


    九林城給太多人帶來了希望,他們不願這九林城就這般崩塌。


    “傳訊,等在雲州的三艘渡海舟,北上,伏妖。”


    邵廷雲深吸一口氣,沉聲開口。


    來九林縣之前,他爺爺邵白龍給了他全權處置的權力。


    ……


    江岸邊,滾滾滔滔的江水邊,幾位身穿僧衣的身影立在那。


    當先金色袈裟,體型壯碩的僧人正是鄭陽郡城外京源寺的主持,京墨大和尚。


    他身邊的,則是金光寺頂尖強者,天人境的佛門大修通遠。


    兩人身側,其他每一位僧人都是修為高深。


    通遠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山嶺,那小亭之中,幾位儒修吟詩作賦,好不快意。


    “儒道這一次起碼三位天人境來了。”


    “我佛門有些勢弱。”


    京墨大和尚搖搖頭,雙手縮在僧衣大袖之中,手中一掛念珠緩緩轉動。


    “要是以往時候,我也不讚成佛門展現實力。”


    深吸一口氣,京墨和尚轉頭看向通遠與其他幾位僧人:“如今時候,大勢當前,我佛門不能再韜光養晦了。”


    通遠點點頭,雙目眯起。


    他身後的一位灰袍僧人雙手之中透著金色光暈,腰間懸一柄戒刀,目中是金光閃動:“元恆師侄從雪域傳訊,雪域之地,我佛門大有可為。”


    雪域。


    江南白衣僧,陳洲人榜第五的元恆,在攔江與張遠一戰後,遠赴雪域。


    他不是一人去雪域的,隨行還有金光寺數十武僧,還有陳洲佛門近百位後輩弟子。


    他們入雪域,也將許多雪域之中見聞傳迴。


    雪域蠻人身軀雄壯,極適合馴服為佛門護衛。


    雪域之中天氣極寒,非常適合熬煉佛門功法。


    雪域之中不是傳言貧瘠,反而有許多《雪域行記》上所記的礦脈……


    “放心,陳洲還有兩位苦修的佛門前輩,隨時可以來援。”通遠和尚淡淡開口,麵上帶著幾分淡然。


    京墨聞言,臉上露出喜色。


    通遠已經是天境,能被他稱為前輩的,那修為戰力可想而知。


    看來這次佛門是會真正出力了。


    “張遠這家夥,以降龍掌滅妖,就是為拉我佛門下水啊……”京墨話語之中帶著幾分輕鬆。


    ……


    山崗之上,小亭之中的幾位儒修雖然麵色平靜,但麵前的酒盞絲毫未動。


    如果是一位精修儒道的修行者在此,一定會驚唿出聲。


    春秋儒中頂尖人物,雲台先生左丘韌。


    致仕朝官,雲州薛家家主薛雲定。


    騰洲金殿儒道供奉,白毫先生付立春。


    這小亭裏的每一位,都是提筆就能在下三洲掀起風雨的大儒,乃至宗師,大宗師。


    “按照太嶽師兄的計劃,補天大計該是十年生息,十年成長,再十年聚才。”


    “可惜,五皇子不會給太嶽師兄時間,若是天裂推進,三洲之地必然崩塌。”短須長袖的付立春麵色沉鬱,沉聲開口。


    “佛門一向安穩,如今也動起來,還不是未雨綢繆?”左丘韌看向江岸邊,恰好京墨和尚迴頭,相視一笑。


    “無論補天還是天裂,雪域都會成為我春秋儒道與佛門爭奪之地。”


    “若不為我儒道根基,我也不會來九林縣。”


    左丘韌搖搖頭,輕聲說道。


    “當初張遠曾言,平定雪域,會有至少五萬官職空缺,這一份誘餌,我春秋儒道就算明知是鉤,也要吞下。”


    小亭之中,所有人再次沉默。


    “轟——”


    雷霆湧動,剛微微小些的雨幕又再次遮蓋天地。


    大江上遊,飄飄搖搖的輕舟順著江岸邊上,到九林河岔道停下。


    兩位身穿鎮撫司皂衣的軍卒快步奔行,進入九林城。


    “指揮使大人,青玉盟船隊已經到一千裏外的封平縣碼頭靠岸,兩日之後入夜時分,直入九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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