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主政地方的四品大員出聲招攬。


    文官講究言出法隨,也講求諾言不輕許。


    武者的諾言或許要拿自己的性命來兌現,儒修的諾言則是關乎自己與天道氣運之間的感應。


    一旦違背諾言,引來天地厭棄,那往後修行就別想再進一步。


    郡守付明遠既然承諾,張遠如果隨其離開,往後必然不會為修行資源發愁。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轉向張遠方向。


    剛才公孫成向張遠發難,現在,郡守向張遠發出招攬。


    今日這宴席,一位區區鎮撫司營首都尉,倒是成了主角不成?


    張遠從案前靈食之間抬頭。


    郡守招攬自己?


    真心嗎?


    怎麽可能!


    要不是他張遠在段家圍殺之事時候反噬,郡守絕不至於處於被動,不得不放棄鄭陽郡一郡主政之位。


    在場眾位大佬之中,最恨他張遠的,怕不就是郡守付明遠。


    他張遠要是隨付明遠離開鄭陽郡,十成十他日隻能一堆枯骨歸來。


    在鄭陽郡,他一身皂衣,借幾分大勢,憑幾分實力,拚出個血虎之名,被各方看重未來潛力。


    可他要是離開鄭陽郡,那不過是個區區洞明境中期的武者。


    這等武者江湖上一抓一大把。


    “張遠謝郡守大人厚愛,隻是我——”張遠站起身抱拳開口,話未說完,付明遠已經抬手止住。


    “張遠,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看著張遠,付明遠麵上帶著幾分別有意味的笑容,“隻是年輕人做出的決定很多時候都是錯的。”


    “本官為官一方,見識比你廣博,你不需推辭,鎮撫司中差事我會安排人去幫你辭掉,其他牽絆本官也幫你安排好。”


    “我記得你還有個出身不算好的妻妾,一塊帶走就是。”


    頗為玩味的看著張遠,付明遠輕笑:“無需多言,此事就這麽定了。”


    辭掉鎮撫司中職務,那張遠就隻是個尋常的武者。


    帶玉娘一起走,就要丟下青玉盟這等大仙商行,也定然沒有了足夠資源。


    郡守分明是要將張遠的所有前途斬斷。


    張遠壞了郡守的前程官途,他就要將張遠的武道和前途都毀掉!


    張遠潛力無限又如何?


    張遠武道天賦超人又如何?


    張遠在郡城之中編製許多人脈又如何?


    隨郡守離開鄭陽郡的張遠,未來之淒慘已經可以預見!


    “張遠,你可以問問在場諸位鄭陽郡主官。”


    “隨本官離開鄭陽郡,是不是最好的選擇。”


    付明遠一邊說著,一邊轉頭看向左右。


    “諸位,本官即將離開,想來帶一位還有幾分天賦的護衛走,沒什麽問題吧?”


    “鄭陽郡共事一場,想來這點麵子諸位不會不給吧?”


    連著兩問,大堂之中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玉箸,微微沉默。


    這就是一位四品大員的影響力。


    在這等高官麵前,張遠就是一個稍微強壯些的螻蟻。


    他能掌控自己的命運,掌控自己的未來嗎?


    “嗬嗬,既然郡守大人要培養你張遠,此等機緣,張遠你還有什麽要考慮的?”


    “難不成你覺得鄭陽郡缺了你張遠不成?”


    公孫成搖搖頭,看向張遠,輕笑開口。


    他與張遠沒有什麽仇怨,隻是心中有些怨氣。


    但對於他這等地位之人來說,憑一口怨氣,就能毀掉一個頗有些潛力武道精英的未來。


    他可是堂堂郡府郡學祭學,四品高官。


    張遠站直身軀,麵色透出鄭重,抬起頭,看向對麵的小公爺鄧維承。


    立在原處,張遠心頭有一絲明悟。


    什麽潛力,什麽天賦,一切都是虛的。


    在強者和大人物麵前,一切努力和潛力都是可有可無。


    人家一句話,就能斷掉你的未來!


    隻有不斷往上爬,不斷掌握更多的權利,成為真正的強者,才能保住自己手中的一切!


    “小公爺,你是國公家世子,家世見識皆不凡,你說,我該隨郡守大人離開嗎?”


    張遠沒有先問在場之中與他關係更緊密的何瑾等人,反而是問鄧維承。


    因為鄧維承是年輕人,與他一樣熱血在胸。


    因為鄧維承是小公爺,背後有一品國公,完全不懼付明遠這一位四品主官。


    鄧維承本身又與鄭陽郡中事情沒有牽扯,根本不需考慮其他各方的心思。


    “張兄弟,你要是走了,誰陪我鄧維承往雪域走一遭?”鄧維承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若是我鄧維承死在雪域,還指望你將我屍骨帶迴來呢!”


    什麽意思!


    小公爺鄧維承與張遠竟然關係深厚到生死相托的地步!


    聽到鄧維承的話,在場所有人,除了張遠和威遠伯夏長林,其他人都是渾身一震,雙目之中透出精光。


    郡守付明遠眉頭一皺,沒有開口。


    張遠向著鄧維承一拱手,看向自己對麵在鄧維承上首的邱明山。


    “邱大人,你覺得張遠該隨郡守大人離開鄭陽郡嗎?”


    要是沒有鄧維承在前迴答,邱明山這等謹慎之人此時會猶豫。


    剛才已經有了鄧維承的迴答,別說邱明山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沒有什麽想法,他也要考慮說出的話,是不是得罪人。


    “你和雨凝怎麽也喚我一聲姑父,我這做長輩的確實該為你做幾分主。”


    邱明山向著上首的郡守拱拱手,開口道:“雨凝丫頭也是苦命,漂泊江湖的日子過夠了,還是留在鄭陽郡,多與我們這些家人團聚的好。”


    家人。


    鄧維承是過命交情,邱明山直接以長輩身份自居。


    他們的意思,都是拒絕張遠隨郡守離開。


    上首,郡守付明遠的麵色微微沉了些。


    一旁的公孫成則是目中透出幾分錯愕。


    他似乎想錯了什麽?


    張遠,並非他想象中的僅僅是一位有潛力的後輩?


    張遠看向自己上首位置的高世成。


    “高司首——”


    “你小子要是走了,我鄭陽郡鎮撫司好不容易造的勢不是散了?”高世成瞪張遠一眼,“你以為你血虎之名能傳遍鄭陽郡城,背後沒有老子推一把?”


    這話雖然是喝罵,可分明是讓外人聽。


    讓外人聽他高世成與張遠關係非同尋常。


    至於話語之中不準張遠離開的意思,更不用提。


    張遠向著高世成拱手,然後看向對麵坐在邱明山上首的蕭然舉。


    “別駕大人,卑職該不該選擇離開?”


    蕭然舉看著張遠,麵上帶著幾分笑意。


    “塗皓說你異於常人,雖是武者卻有儒道修行者的籌謀,一直以來,你沒有讓我失望。”


    蕭然舉的聲音不高,語速不快。


    可這一直以來沒有失望的意思,分明是說,張遠早就是他的人。


    他早就看好張遠了。


    沒有說張遠該不該離開,可話語之中意思已經清清楚楚。


    這就是儒道修行者與武道修行者之間的區別。


    鄧維承與高世成一個說生死相托,一個出聲喝罵,都是無比直接。


    邱明山和蕭然舉則是一個打出親情牌,一個說什麽從未失望,話語委婉轉了十萬八千裏,其實意思還是那個意思。


    都不支持張遠離開。


    蕭然舉是從四品別駕,如今主持郡城之中事務,他開口,某種程度上已經定下基調。


    張遠是不可能隨郡守付明遠離開。


    張遠向著上首方向慢慢看過去。


    “你答應過老夫,要去一趟雪域,總不能鄭陽郡中一片素縞,你這始作俑者卻離了鄭陽郡吧?”威遠伯的聲音響起。


    什麽時候張遠跟威遠伯有過什麽約定?


    大堂之中,再次沉寂。


    鎮撫司,郡府,新軍,怎麽都與張遠有牽扯?


    公孫成嘴角微動,胡須輕顫。


    他發現自己好像真的看錯了什麽。


    上首,郡守付明遠的麵色已經完全陰沉。


    他也沒想到,區區一個鎮撫司營首都尉,竟然引來如此多人的表態。


    這根本就是在站隊,在表麵態度,這些人都要與他付明遠作對!


    對麵位置,何瑾雙目之中神采浮現。


    他真的沒想到,張遠竟然給他帶來這般的驚喜!


    今日哪裏是郡守逼迫張遠離開,分明是張遠引著鄭陽郡中一眾大佬表態,往後相互攜手,全力將新軍與商道疏通事情做好!


    這不就是他何瑾所求!


    眾人眼中,一直端坐的通政副使何瑾緩緩起身。


    “張遠,本官交給你的腰牌呢?”


    何瑾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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