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使張遠拜見點司大人。”刑台之前,張遠躬身。


    領著他來的黑袍獄卒站到後方。


    刑台上,一位身形單薄的囚犯被幾道鎖鏈鎖住手腳,跪在那。


    點刑司點刑官塗皓目光掃過,淡淡道:“奉刀。”


    張遠已經熟悉流程,毫不猶豫飛身踏上刑台,去木架上提一柄鬼頭刀,捧在懷中。


    隨著修為的提升,刑台的煞氣和死寂之氣對他已經沒有影響。


    便是上首修儒道的點刑官塗皓目光他也敢直麵。


    謹守心神,真元壓住神魂,不為外物所侵。


    這是金城陸和趙平川所說,應對儒道和仙道迷惑心神手段時候的策略。


    隻要心神堅定,就不為外邪所趁。


    雙手捧刀,張遠目光落在今日要被行刑的案犯身上。


    蓬亂頭發,身上衣衫倒還整齊,麵色蒼白,胡須黏在臉上。


    不像是武道高手,倒有幾分老儒生的感覺。


    張遠認得,這個人是白馬山上專門管著財貨之人,一把算盤極為精細,乃是白馬山大當家最信重的人。


    “案犯邵明經,白馬山匪徒,參與白馬山劫掠,一應財貨皆經手,你可承認。”


    上首,點司塗皓的聲音響起。


    張遠這一次能清晰感覺到一絲要穿透皮膚的神魂力量衝向刑台,壓在那邵明經的身上。


    邵明經渾身一顫,雙目呆滯。


    “承認。”


    “案犯邵明經,參與白馬山劫掠商隊案件十三起,劫掠村莊五座,經手財貨折合白銀七千兩,你可承認?”


    “承認。”


    “案犯邵明經知法犯法,助紂為虐,廬陽府鎮撫司驗明正身,處以極刑,你可還有話說?”塗皓的聲音之中透出一絲清淡,少了幾分冷厲。


    原本低著頭的邵明經茫然抬頭,他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邵明經,你也曾讀書明理,白馬山匪徒所獲財貨在何處,如何打理,你若是說出,本點司願意為你說話,你的罪責或許不至於斬首。”塗皓的聲音再低沉幾分,輕緩許多。


    張遠立在那,感覺到身周的神魂力量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已經壓迫到極致。


    “我……”邵明經的聲音嘶啞,雙目之中沒有神采。


    “我不知道。”


    這話語一出,上首端坐的塗皓渾身一顫,麵色瞬間脹紅,然後又透出慘白。


    張遠感覺身周壓迫的神魂力量瞬間散去。


    點司塗皓的儒道神魂之法被破了。


    張遠看向邵明經,見他手掌緊握,一絲鮮血從中流淌。


    關鍵時候借助傷殘身軀,引動神魂震動,破去儒道神魂壓製。


    邵明經也是修過儒道,知道如何去應對儒道。


    “邵明經,白馬山山匪死不足惜,你們到底在包庇隱藏什麽?”塗皓輕語,低低開口。


    “咳……”就在此時,一道輕咳之聲響起。


    邵明經雙目之中渙散的神采微微一震,嘴角抽動。


    他搖搖頭,伏地不動。


    刑台周圍人,包括張遠和塗皓,都看向剛才咳嗽出聲之人。


    正是領張遠來刑台的那位獄卒。


    見所有人看向自己,獄卒雖然緊張卻並不慌亂,而是躬身道:“點司大人,張遠已經耽誤時辰,再不行刑,就要發迴鎮撫司重審了。”


    過時不斬,這是鎮撫司的規矩。


    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耽誤行刑,都要重新走流程。


    關鍵是白馬山案件之中幾位重要案犯已經斬殺,再審案件少了重要證詞,說不定會推翻之前的定罪。


    塗皓雙目盯住這獄卒,淡淡道:“本官還不需要你來教。”


    說完,他抬手在麵前的書卷上一筆劃過。


    張遠捧著長刀走到邵明經身前。


    這個人或許手上並未沾染鮮血,但他害死的人不比白馬山任何匪徒少。


    孟濤和胡金仁都曾見他慫恿白馬山上幾位匪首下山劫掠。


    其對於錢財的偏執,劫掠商隊和村莊時候,不放過任何搜刮的機會,在白馬山上有“邵扒皮”之名。


    “邵扒皮,該死。”


    張遠低低輕語。


    邵明經身前一顫,抬頭。


    這瞬間,張遠手中長刀狠狠斬下。


    血氣入體,張遠這一次麵色如常。


    緩緩收刀,將長刀放迴木架,他向著塗皓點司一躬身,走下刑台。


    到庫司領取刑使的五兩紋銀時候,庫司文吏將他叫住。


    “點刑大人讓你等他片刻。”


    張遠點點頭,將五兩紋銀收進懷裏,便尋一旁的廊簷坐下。


    他身上,有淡淡的氣血力量湧動。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一團青色的雲團炸開。


    一道穿著青袍,須發整齊的身影從中奔出。


    張遠抬手一刀便將這身軀斬碎,然後一道道畫麵在他眼前浮現。


    七歲伴讀,十五歲成書童。


    自家公子讀書,交友,自己在後麵做跟班,背著書箱。


    公子遠遊,一路同行。


    拜訪鄉野儒道大家,自己隻能在屋外等待。


    文道聚會,儒學論道,自己都隻能跟那些車夫馬夫在一起。


    自己也識字,也會寫字,也讀書,卻隻能做個書童。


    直到一次,自家公子與一位野儒論道,之後便開始瘋魔。


    什麽春秋無道,什麽仙秦無儒,各種怪異言語都被講出來。


    三個月後,自家公子鬱鬱而終。


    那日之後,世間少了一個書童。


    邵明經,本該叫牛二兩。


    頂替邵明經的牛二兩依然各處求學,他才學不比自家公子差,奈何身上銀錢用盡,隻能投身商行,做個賬房。


    他不是在真正的邵明經,絕不敢去官府應征,考取儒道官職。


    儒道有的是查明身份的手段。


    一次行商,商隊被劫,賬房牛二兩或者說邵明經被擒,他靠著儒道修行身份,與白馬山大當家相談甚歡,結為摯友。


    自此,白馬山上多了一位“邵扒皮”。


    畫麵流轉,張遠看到了邵明經如何在白馬山出謀劃策,斂財搜刮。


    所有錢財大部分被大當家收走,還有一部分在邵明經手上不斷交易。


    白馬山匪徒手上的錢財,不是七千兩紋銀。


    遠遠不止這個數!


    邵明經對錢財無比敏感,偽裝商行賬房,在廬陽府周圍行商交易,低買高賣。


    他手上運轉的錢財,至少五萬兩紋銀。


    白馬山被破,他手上錢財悄然潛藏,隻有一本假賬被官府尋到。


    記憶之中畫麵浮現,張遠雙目之中透出一絲精光。


    前幾日,鎮撫司牢房之中關押一批與白馬山匪徒有牽連之人,這些人在簡單審理之後便送去府衙監牢。


    這其中有人給了邵明經一件外袍。


    這外袍,張遠認得。


    當初胡三手上那件衣衫,也是羅尚虎帶走那件衣衫。


    “大當家的那件東西,還有你私藏的財貨,交出來,我們會留你兒子一命。”


    “你在餘家村留的種,要不要給你邵家留後你自己選。”


    遞給邵明經外袍的人臨走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昨晚,羅尚虎進牢房,按照邵明經的請求,拿走了那件衣袍。


    邵明經在衣袍上畫了方位圖。


    標明了按照圖上路線就能尋到被藏下的財貨,還有白馬山大當家耗費所有身家所換來的一件東西。


    不過那圖上標記位置,不是真的。


    那圖的方位,是白馬山山下二十裏,餘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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