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這樣問,司馬鈺心生疑惑——這有什麽看不到的,字醜得像蚯蚓爬一樣,自己用腳寫都比這好看。


    就在她想說什麽的時候,穆小雅先說話了:“她的眼睛有些特殊,別的別問。”


    “是,小仙僭越了。”


    【河仙】在穆小雅的麵前顯得很卑微,司馬鈺有些好奇這點——雖然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農民被稱為【仙】,但在穆小雅這個【妖】麵前卻顯得很卑微。從昨天晚上的對話中,她對【天道】安排的【六途】的係統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在這六種不同的地位中,【仙】的地位應該是最高的,無論怎麽說,也不必在【妖】的麵前表現成這樣。


    不過她並沒有問出來,有些事還是等迴去的時候私下問穆小雅吧,萬一自己的問題冒失了,搞得雙方的麵子都下不來就不好了。


    司馬鈺嚐遍了苦難,雖然剛滿十八歲不久,但對人情世故什麽的還是很在行的。


    想著,她也不再說話,而是繼續好奇地看著那本賬本。


    賬本上記著很多名字,這些名字後麵都有一個【奠】字,代表著這個名字的主人已經死去了。還有一些【奠】字的後麵多了【已入輪迴】幾個字,大概是已經去了地府那邊、準備或已經開啟了新的輪迴了。


    頁碼上標注著數字,大概是某種記年方式吧,和人類這邊的記年方式不同,司馬鈺有些看不懂,不過從數字上來看,【河仙】似乎已經做了很久了。


    那些名字後麵寫著大致的死因,看來【河仙】對自己的工作很是負責——怪不得他能立刻對穆小雅的問題做出迴答,想必也是依靠著這個。


    穆小雅靜靜地翻著賬本想要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比如某些比較奇怪的死因。既然【鬼魔靈】那邊的【鬼】們在為它們的主子工作,總會找到一些破綻的。可就在穆小雅第六次翻頁的時候,她和司馬鈺全都愣在了原地。


    “……怎麽了?小仙的記錄出錯了?”【河仙】見穆小雅的臉色變了,趕緊湊上前來一起看——對他來說,眼前這位可得罪不起,人家的道行和資曆都比自己高太多了,不是他這種小神仙能比的。


    【河仙】將眼前這頁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什麽問題來,隻能垂著手站在一邊,用詢問的目光望著穆小雅。後者沉默了一陣,指著上麵的一個名字說道:“……這個人是什麽時候死的。”


    “這個人啊,拿人界的時間來算的話,大概是……”【河仙】仰著頭算了算,隨後說出一個時間來,“那一年就死了她一個,而且早就領了地府的號碼牌、入了輪迴去了,怎麽,穆大姐,這人有問題?”


    “有大問題……”穆小雅的一對豆豆眉都快擰到一起去了,她有些疲憊地靠在了破舊的木製椅背上,說道,“……這個叫【司馬鈺】的人,最後不是被救上來了麽?!”


    “救上來?怎麽可能。”【河仙】搖了搖頭,“小仙雖官職很低,但平時也算兢兢業業,【裏河】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雖然已經過去了九年,但小仙的記憶還是很好的——看到這個名字,小仙就能記起當時發生的事情。穆大姐,小仙用頂戴烏紗跟您打包票,這個【司馬鈺】絕對已經入輪迴走了,當時她肯定已經死了,不存在記錯的。至於您說有人救她——別的不說,河邊這條破路從前就極少有人走,自從十幾年前村子修了柏油路之後,這條路就更是沒幾個人走了,有時甚至幾個月也不會經過一個人。”


    “當天經過這條路的就隻有一名看上去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她好像去河裏找什麽東西,”【河仙】一邊說一邊迴憶著當天的情景,“至於找什麽,小仙不知道,但最後她是腳下一滑掉進了比較深的地方,當時就淹死了,除了她之外,這條河邊的小路那天根本就沒有別人經過。”


    司馬鈺在一邊聽得渾身發涼——她能跟馬克思先生發誓,那天自己確實是被那個騎三輪車的人救了上來——當天的事怎麽樣先不說,如果自己那天就死了,那現在自己為何還……


    “你確定?”穆小雅看了看【河仙】,又轉頭看了看司馬鈺——她是在同時問這兩人。


    “確定!”兩人同時給出了肯定的迴答。說完,【河仙】又看了一眼司馬鈺——在穆小雅麵前的時候,【河仙】一直都是低著頭說話的,從一開始就沒注意他的【穆大姐】身邊的這個姑娘。現在仔細看過去,【河仙】的眼中慢慢爬上了一絲驚恐——


    “你——你——你就是那天的——”


    【河仙】的話都快說不利索了,顯然,他認出了司馬鈺的這張臉。


    “這不可能!小仙當年明明看著你被衝到了下遊!還是村西頭擺渡的趙老三把你的屍體撈上來的!”【河仙】忽然後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憋出這句話來之後,又開始變得磕磕巴巴的。


    “安靜點!”穆小雅瞪了【河仙】一眼,後者立刻不說話了,但眼睛還時不時地瞟向司馬鈺那邊,“今天這件事,事關重大,不準任何人知道,如果有人逼問你,你就讓對方來找我。”


    “是……是……”【河仙】趕緊點頭,先不說眼前這人是誰,光是【死者複生】這一條就已經違反了【天道】。都不用【仙界】的【執法隊】來查,【天道】自會將複生的死者抹除掉,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就算有人能用術法瞞得過【天道】一時,也無法永久隱藏下去。在知曉【六途】存在的人的認知裏,【天道】無所不能,不可違逆,被發現隻是早晚的事兒。


    ——數千年前那場由萬鬼挑起的大戰又如何,最後不還是在占盡優勢的前提下被【六途】的聯軍打敗?


    一切自有【天道】定數,沒有任何人能夠從中逃離。至於這個姑娘最後會如何……


    那已經不是他這種【小仙】可以過問的了。


    穆小雅有些不會玩了,她沒想到查到現在居然查出現在這麽個結果。不過她知道繼續在這裏待著也沒什麽意義了,用手機將穆小雅的這條【死亡記錄】抄寫下來,便起身帶著司馬鈺離開了。


    她必須迴去,問問駱青該怎麽辦。


    迴去的路上,氣氛一直都很壓抑。本來穆小雅就是外表高冷那種類型的,如果不說話,隻是坐在那裏就會給人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再加上她此時心中有事,讓她表現得更加令人難以接近。


    司馬鈺有些受不了這種氣氛——對於自己是死是活這種事,當時感覺還挺害怕的。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她可是一路倒黴到今天的,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不對,應該是【什麽大坑大坎沒見過】?況且往好了想,自己是個怕死的膽小鬼,如果自己早就已經【死】了的話,那麽反而還不用擔心什麽了。


    反正是爹不疼娘不愛的爛命一條,死了就死了吧,就是欠著秦月、駱青和穆小雅這三個人的人情,估計要下輩子才能還了。


    “我看那【河仙】的稱唿裏有個【仙】字……他的地位應該比你高吧?”司馬鈺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心挺大的,有些煩心事,想著想著也就過去了。


    能活到今天,還得多虧她這大條的神經。


    “……【妖】中也有地位高的,這個不能以【途】來分。”見司馬鈺恢複如常,穆小雅頓覺一陣心疼——這得是經曆了多少,才能從如此詭異的打擊中恢複得這麽快?


    她換位思考了一下,發現自己大概是做不到像司馬鈺這麽堅強。道行高深和心理素質是兩迴事,有些修煉了四千多年的大妖脾氣還暴躁得像個炮仗一樣一點就著。


    ——比如自己那個拿熊掌拍蚊子的師父。


    “不管是【仙】還是【妖】,還有【人】——在這【上三途】中,地位高低全看個人修為,有些【妖】和【人】的修為早已可以位列仙班,但是否飛升是由自己決定的,隻要遵守【天道】和【仙界】的規矩,成不成【仙】都無所謂。世人都想成【仙】,無非是聽說了【仙人】的生活有多逍遙,而實際上並不是那樣的,尤其是到了現代。”


    “若是古時候,經常受壓迫的百姓還真就都向往【神仙】的日子,因為【仙界】沒有戰亂、沒有饑餓、沒有死亡,每個【仙】都很有修養,而且很自由,隻要不違背【天道】和【仙律】,想做什麽都可以,是真正的【理想鄉】。但現代就不一樣了——人界的物質生活飛速發展,導致許多【仙界】的人都想下凡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穆小雅將車窗打開,風吹拂著她的長發,鄉下幹淨的空氣讓她十分享受,“現在的人界比【仙界】好玩。為了應對大量【仙人】們想要下凡的請求,【仙界】的【長老會】甚至安排了諸如【人界七日遊】這種旅行服務,隻要遵守相應的規則,任何【仙】都可以來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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