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門口許久,司馬鈺也沒有勇氣敲響院門——她不是很想和這座院子打交道。


    雖然院子的主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個好【人】。


    ——昨晚被弄了一身黏糊糊的液體之後,司馬鈺隻恨自己平時的訓練還不夠。等迴去的時候,一定要讓秦月將自己的【體能訓練課】再增加一些。


    那身黏糊糊的液體不是別的,就是口水——不過不是【人】的口水,而是一隻【蟾蜍】的。


    是的,【蟾蜍】。


    成為了【妖物】的蟾蜍。


    傳說一些生物若是活得足夠長久,便有可能成為【妖物】,【妖物】平時也會偽裝成從前的樣子,但當【它們】以【本來麵目】出現的時候,一般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的。


    不幸的是,司馬鈺就有這樣一雙眼睛——她的眼睛不僅能看到【妖物】的原身,甚至還能看到一些死去的【人】。


    ——她不知道該怎樣稱唿那些【人】,從古書上的定義來看,那些【人】更適合稱之為【鬼】,但司馬鈺可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她不相信什麽鬼神之說,哪怕是親眼看到了,也認為這些隻是人類暫時還無法解釋的某種【特殊現象】而已。


    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還會感到好奇,直到小時候的某一天,母親還在身邊的時候對她說,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她能看到這些【東西】,不然就會被別人當成【奇怪的家夥】。小時候的司馬鈺十分聽母親的話——她很喜歡自己的母親,有時候司馬鈺會大逆不道地想,如此溫柔賢惠又美麗、善解人意、廚藝無敵的母親,是如何看上自己那個整日邋邋遢遢不思進取、又總喜歡去黑麻將館打麻將、天天不著家的親爹的。


    某時她甚至還懷疑過,是不是因為自己那個倒黴的爹給母親下了什麽藥,有了自己之後才把母親捆在身邊的。雖然後來母親說,她是真的喜歡和勇敢而正直的父親在一起,但這種話聽在司馬鈺的耳中,總感覺好像哪裏出了問題一樣——


    勇敢?正直?那個邋遢的賭鬼?


    看在馬克思的份兒上,別鬧了。


    本來司馬鈺認為,自己隻要乖乖聽母親的話,她這輩子就會一直風平浪靜,但不知道是哪一天——大概是自己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吧——母親忽然消失了。父親隻是解釋母親是迴娘家辦點兒事,過段時間就迴來。可【這段時間】一過,就是整整八年。直到現在自己十八歲了,母親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她有好幾次都和父親提出想要去母親的娘家看看,結果都被父親用各種理由搪塞了迴去。在自己初中畢業的那一年,她曾想偷偷去看看——母親在戶口本上的籍貫上寫了地址,當時的司馬鈺覺得自己應該能找到了——可就在她拿到高中畢業證那天,父親也消失了。


    不同於母親悄無聲息地離開,父親【消失】得可以說是轟轟烈烈——當天晚上,司馬鈺剛買完了車票,打算第二天就離開,結果卻聽見瘋狂的砸門聲。等她打開門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群人高馬大的壯漢,有幾個臉上還帶著刀疤——


    “丫頭,你爸呢?”其中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上去還算和藹的男人和她打了招唿。


    “沒下班呢吧,要不然你們去樓角的【老六麻將館】看看?”司馬鈺當時沒考慮別的,隻是覺得可能是父親的朋友,便將父親有可能去的地方說了出來。


    “……你什麽都不知道?”金絲眼鏡男人聽完稍顯驚訝,上下打量著司馬鈺,在確定對方確實沒有說謊之後,又看了看她身後屋裏的擺設,才隨意擺了擺手說以後再來,便帶著人離開了。


    就是從那天開始,司馬鈺知道了什麽是【賭博】,什麽是【高利貸】,什麽是【討債人】。


    父親什麽都沒有留下——母親離開之後,父親便開始愈發地變本加厲——成天不迴家不說,有時還會將家裏的東西帶出去。沒過多長時間,除了她臥室裏的東西還沒動之外,就隻剩下一張床了。直到她看到父親留在窗台上那封【告別信】之後,才知道父親賭輸了全部身家,還借了不少錢,就連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現在的家中,已經是一無所有。


    【我去外麵躲幾天,你去二舅爺家住一段時間吧,過幾天等風頭過去了,我再迴來搞點錢把債還上。】


    ——再加上下麵附送的地址,就是【告別信】的全部內容。有時候司馬鈺也會想,是不是什麽地方出錯了——難道自己其實不是這個邋遢男人的孩子?!


    要不是【討債人】帶著親子鑒定的文件過來,她幾乎都要相信了——金絲眼鏡男人再次來的時候,好心地提醒她這間房子已經被抵押出去了,她父親也簽了字:“丫頭,我們不是不講情麵,隻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要是你實在沒處去的話,要不然哥哥給你安排一個……”


    “不必了。”或許是她的這雙眼睛見過太多匪夷所思的東西的緣故,司馬鈺平時的處事風格和行為模式都比同齡人要成熟許多,麵對著眼前這些兇神惡煞的家夥,她並沒有表現出與其年齡相符的、應有的恐懼與慌張——


    這有什麽,跟在這幫家夥後麵的、又是斷頭又是斷手、還有個眼球都脫離了眼眶掛在臉上的家夥,可比這群人要恐怖多了。


    “房子你們拿走,我就帶走一點私人物品,不值錢的,至於我那個老爹怎麽樣……你們看著辦。”說完,她便在一群人的目瞪口呆中,背著一個小號的旅行包,獨自離開了家。


    ——臨走時,她甚至還向這群人身後的那些【鬼】打了個招唿。


    ——並不是所有的【鬼】都有怨氣什麽的,一般的鬼隻是對人間還有留戀,要不然就是對某個人、某件事還有執念,所以才舍不得離開。司馬鈺覺得,這些留戀、執念什麽的,就是讓這些死去的【人】無法離開的紐帶——


    看,某些東西還是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嘛,隻是【科學】現在還解釋不了【鬼】這種存在而已。


    離開了家的司馬鈺去了父親留下來的地址。可不幸的是,在她來的第二年,二舅爺也與世長辭。二舅爺打了一輩子光棍兒,最後他的那間小房子也留給了她


    司馬鈺不打算再去投靠別的親戚了,反正一個人過和平時也沒什麽區別——自從母親不告而別之後,她早就習慣了。就這樣念完了高中三年,本著將來能找個好點工作的人生規劃,她還是參加了高考,最終以一個不上不下的成績考上了現在這所倒黴的大學。


    ——好歹也算個本科嘛,她也不求什麽了。


    賣掉了二舅爺留下的房子,司馬鈺用這些錢交了學費,找了個同樣走讀的同學合租了一間便宜的房子——本來她覺得自己這樣過下去,可能也不會有什麽問題,至少等自己畢業了,工作了,有時間了,存了點錢以後,可以去找自己的母親。但……


    這座小鎮周圍的精怪們實在是太討人厭了。


    她本來就是能夠吸引這些精怪鬼靈什麽的體質,有時也不乏遇到一些怨氣重的,再加上這裏處於群山之間——在城市裏的時候還好,人氣重,精怪鬼靈之類的還知道克製,這迴可好,別說是鬼靈,連個成精的蛤蟆都能騎到她頭上來。


    ——饒是司馬鈺脾氣再好,被惡作劇了無數次之後也是爆發了。說實話昨天晚上若不是心疼自己花了半個月的打工費買的一雙新鞋的話,她早就擼起袖子跟那個弄她一身口水的癩蛤蟆動手了。


    ——反正自己一無所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還不是一條命了?!


    以往她遇到怨氣重的家夥的時候就是這樣幹的,每次都是化險為夷——鬼的怨氣重,她比鬼的怨氣還重——父母都在,但都玩了失蹤,身上分文沒有,想要花錢吃個雞腿都得先算算上個月欠的水電費能不能還上。眼看著自己都要要飯了——


    日子混到了這個地步,還有必要怕鬼麽?


    ——就比如現在,她在院子外徘徊了很久,一直到了晚上也沒決定是否要進去。直到一個看上去就不怎麽好惹的鬼打算對她動手動腳的時候,司馬鈺二話不說就脫了外套,抄起磚頭就衝了上去。


    正常人是看不見、也摸不到鬼的,有些人就算是巧合看到了鬼,也是觸摸不到的。但司馬鈺不知為何,既能看見也能觸摸到——這就是她敢跟對方動手的資本。


    鬼見她動手了也沒敢怠慢,在嚐試驚嚇對方無果之後,便與司馬鈺扭打成一團——它是真的想跑,奈何被司馬鈺揪住了,為了脫身不得不掙紮一下。等到院子的主人聽到打鬥聲打開門的時候,司馬鈺已經將那個鬼揍跑了。


    “呸!廢物。”司馬鈺吐了口口水,抹了一把鼻血,隨手將磚頭扔在了地上。然後——


    她看到了愣愣地望著自己的駱青。


    “……晚上好,大叔。”司馬鈺尷尬地笑了笑,窘迫地整理了一下被鬼扯得亂七八糟的衣服,讓自己看上去盡量體麵一點,“路上有些事耽擱了,所以現在才……”


    “進來吧。”駱青沒說什麽,隻是轉身進了屋子,給她留了院門。


    司馬鈺有些不好意思,撿起了外套胡亂披在了身上,悄悄跟著進了院子。


    ——什麽?自行車?


    這麽破的玩意兒,就在這扔著吧。


    傻子才會去偷一堆生鏽的廢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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