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的海浪突然安靜下來。


    一端紮進海中的漁船突然被推出海麵。


    船隻爭先恐後的迴港,接到兒子丈夫父親的人,攜手相擁迴到家中。


    頃刻間,雲銷雨霽,如風雨來時一般毫無征兆。


    藍伽站起來,一身幹爽。


    居高臨下,可以看到海麵中有幾道箭頭狀的波紋,正在朝岸邊極速靠近。


    不多時,幾個身影從隱蔽處上岸,用一種極為怪異的步伐走到藍伽麵前,五體投地拜了下去。


    一個個淚眼婆娑,吸著鼻子聲聲喚著娘娘。


    藍伽打量著這些人,一水的精壯漢子,剃著圓溜溜的光頭,隻在天靈蓋處留著一撮頭發,編成緊實的辮子。


    這些人膚色極白,隻在關鍵部位裹了塊遮羞布,光著腳丫子,腳背上的指甲呈現出海一樣的藍色。


    站立的時候,膝蓋微微往外擴,類似外八字。雙腳不敢靠得太攏,就像怕踩到什麽似的。


    “娘娘,您終於迴來了。”領頭的漢子抹著眼淚,癟著嘴,哭得就像地主家的傻兒子一樣。


    藍伽一臉嫌棄:“收,難看死了。”


    一個個趕緊停下來,又實在忍不住,嘴巴向下咧著,皺著眉頭無聲流淚,更難看了。


    藍伽百感交集。


    龐大的海獸族,難道就隻剩下這麽幾個了?


    終究於心不忍,藍伽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其中一人的眉心,一抹藍光轉瞬即逝,對方瞬間轉憂為喜。


    一一點完,藍伽麵對浩瀚大海展開雙臂,擁抱所有由她守護的生靈。


    天機院弟子的遺體已經打撈得差不多了,方木站在岸邊,將挽起的袖子放下來抻直。


    下方突然傳來驚唿:“有人跳海了,有人跳海啦!”


    他逮住一名弟子問道:“出了什麽事?”


    “迴師叔,幾名大漢抬著一名年輕女子,跳到海裏去了。”


    有好幾人立馬紮進海中營救,卻什麽都沒找到,一顆顆腦袋冒出海麵,抹幹臉上的水,隻剩一臉茫然。


    怎麽會不見了?明明看著跳下去的。就算沉底,也沉不了這麽快啊!


    方木略一沉思,揚聲道:“閑事莫問,上岸迴院。”


    ……


    海裏的藍伽,就像是一滴水,與整片汪洋融為一體。


    幾個漢子入水,就像幾尾遊魚,輕盈靈活,悠然自得。


    不知不覺,他們的皮膚變成藍色,冒出尖尖的耳朵,滋出兩顆尖銳鋒利的獠牙,遮羞布下冒出一條長長的彎彎的海馬一樣的尾巴。


    這,便是傳說中的海獸。


    海獸一行經由海底峽穀前往遠海,來到一處扇貝狀的巨石前。幾番摸索,巨石從中間打開,露出一條狹小的通道。


    通道中有發光的魚蝦遊來遊去,燦若星辰。


    鑽出通道,便是陸地。


    滿眼都是熱烈的紅色,竟是一座被紅杉所覆蓋的小島。藍色的海獸在紅色的林子中玩耍嬉戲,明明是兩種完全不搭調的顏色,卻勾勒出一幅再和諧不過的唯美畫卷。


    看到藍伽,所有的海獸全部歡唿著圍了過來。


    總算知道它們為什麽外八字了,敢情是怕踩到拖在地上的尾巴。


    藍伽覺得滑稽,有點想笑,結果一咧嘴,卻哭了出來。


    年老的族長穿過獸群走來,手裏托著一枚鑲嵌著藍色寶石的指環。


    他跪下來,將指環呈過頭頂。所有的海獸都跪下來,靜默無言,隻有海風習習。


    藍伽拿起指環,戴在中指上。


    眾獸起身,發出尖銳刺耳的歡唿。


    族長道:“娘娘,天機院,我們幫你。”


    身強力壯的雄獸振臂齜牙,彰顯它們的氣勢和力量。幼獸依偎在母親懷裏,興許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可是藍伽看得出來,雌獸是不願意的。她們的眼中充滿擔憂,仿佛害怕藍伽會答應一樣。


    海獸能找到一處適合它們生存的地方繁衍生息,這對藍伽來說是莫大的安慰。


    附近還有幾座紅杉島,藍伽相信,那裏肯定還有其他海獸。


    她伸手點了下族長的額頭,用這種獨特的方式撫慰大家的情緒。


    她握緊戴著指環的右手,振臂揚聲:“我,不需要。”


    這一聲,何其威武霸氣。


    區區天機院,她一人即可。對於海獸的好意,她並非拒絕,而是不需要。


    眾獸高唿,群情激昂。聲波入水,掀起半丈高的海浪。


    ……


    敬乙帶著江秋白迴到天機院。


    去時大隊人馬,迴來隻剩他們二人。


    敬乙說起樂賢鎮的情況:“……也不知道仲澧進入地宮幹了什麽,那個靈術平平的丫頭出來,就像變了一個人。對了,肯定是她,是她把藍伽帶出來了。”


    迎休問他:“仲澧呢?”


    “仲澧……”


    江秋白接話:“仲澧師叔讓我們迴來報信,他拿著坯圩鈴在後麵拖延時間。”


    敬乙一個眼刀飛過去:“就你長了嘴。”


    迎休麵色一沉:“在仲澧到達之前,你做了什麽?”


    為了防止江秋白把老底兜出去,敬乙趕緊出聲:“我……我在設陣啊,把她困在鎮子裏,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江秋白癟嘴:“你是把別人困在鎮子裏當替死鬼。”


    “你……”敬乙好後悔,早該讓這小子在水裏溺死得了。


    如果江秋白不是他在外麵偷吃生下的親兒子,敬乙非要打桶水把他溺死不可。


    “算了。”迎休道:“多說無益,各自準備去吧!”


    眾人散去,僅留下方木。


    迎休問道:“她還是不肯?”


    方木無聲一歎。


    迎休跟著歎氣:“罷了罷了,現在敬乙迴來,好歹能啟動大陣。希望仲澧能帶著坯圩鈴及時趕迴來。”


    “師兄放心,仲澧向來以大局為重,他一定能在那之前……”


    話未說完,頭頂響起一道驚雷。


    迎休走出大殿,望著卷土重來的風雨,眸光一凜。


    “啟陣。”


    藍伽站在浪尖上,麵前是普通人視為聖地的天機院的殿堂樓宇。猙獰的閃電撕開灰暗的天空,伴隨聲聲驚雷滂沱大雨,經由靡靡繁音將天地罩進一片混沌之中。


    藍伽親吻指環上的寶石:“拜托你了。”


    她將指環摘下,信手一擲,自有水柱凸起,托著指環來到高空。耀目藍光自寶石中射出,並向四麵八方蔓延。


    最後,藍光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偌大的海城罩在其中。


    光網之下,無風無雨,一切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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