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茗湫沒有再睡覺,他怕睡醒了,又要眨很久的眼睛,才能看得清。


    等待無疑是漫長的。


    房間的門被關上了,隔音效果很好,一點聲也沒有,靜悄悄的,莫名的讓人心慌。


    不過幸好,窗戶是開著的,微微的暖風掠過褐色的簾子,吹暖了整個房間。


    額前的碎發揚起,弄得何茗湫有點癢。


    他輕輕側過身子,無神的大眼睛盯著窗外。


    許是房間有些偏,大部分都是雪白的牆壁,隻有右邊一部分可以看清外麵的景象。


    楊柳青青,枝條穿過半開的窗,悄悄的爬了進來。


    陽光傾瀉於柳葉枝條的空隙間,落下點點金色的光斑,隨著風搖曳晃動,盛著淺淺的光暈。


    何茗湫眯著眼睛,享受著微風不燥的清爽,難得有一刻的安穩,什麽也不用去想。


    安靜的氛圍沒有持續太久,突然被嘰嘰喳喳的鳥兒打破,它穿過柳葉枝條的重疊,歪著頭,飛進了空曠冷寂的病房。


    這是隻普通的麻雀,卻暈著生命最美的朝氣。


    它淺黃色的尖喙叼著一朵白色的小花,五片花瓣,上麵點綴著絲絲水珠,看起來樸素清雅。


    小麻雀肉嘟嘟的,飛得並不穩。


    它仿佛注視到了房間裏還有個人,晃著身子落在了少年柔軟的發窩。


    “嘰——”,小麻雀叫了一聲,尖喙張開,鬆開了那朵白色淡雅的小花,剛好落在了枕頭邊緣。


    何茗湫軟了眸子,任由那隻小麻雀在他的發窩調皮亂動,他的鼻尖氤氳著花兒的芬芳。


    他有些恍惚。


    真想,生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


    “咯噔”,門被打開了。


    突然的響聲,驚了鳥兒,它匆匆忙忙的飛出了窗外,淬著金色的陽光,就像把所有的希望都帶走了。


    小護士走了進來,她下班了,換了自己的便裝,一身休閑裝,看起來充滿活力。


    “何病人,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她從外麵推進一輛輪椅。


    何茗湫“嗯”了一聲,眼睛卻亮亮的。


    終於,終於可以出病房了。


    小護士力氣小,她請了個男護幫忙,何茗湫被抱到了輪椅上。


    “何病人,要是覺得外麵的光太刺眼,我們可以隨時迴來。”小護士看著滿身脆弱的少年,鼻子泛酸,沒忍住又說了一句。


    “好。”何茗湫小心的用左手扶著輪椅,彎了彎眼眸。


    “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覺得,還有人在乎我。


    可惜,極致盛夏的過後,唯有衰敗的殘秋。


    *


    醫院後院。


    “何病人,你的身子弱,不能長時間吹風。”小護士擔憂的皺了皺眉,雖然是夏天,可能是剛下過雨沒多久,風也挺大的。


    何茗湫左手輕輕的遮住他有些看不清的右眼,笑得有些恣意。


    “沒關係的,一點風,不會出事的。”


    他拒絕了小護士的幫助,用一隻手小心的操控著輪椅。


    輪椅艱難的往前走動,很費力,何茗湫卻感覺到久違的喜悅。


    他還是可以靠自己的,他還是有用的。


    輪椅的方向很難改動,何茗湫幹脆隻順著一個方向,直到前方沒有路,他才鬆開手。


    那隻長期綁著繃帶的左手,又滲出了點點血跡,襯得慘白的膚色,多了份妖異。


    何茗湫像是感覺不到疼,他閉上眼睛,放鬆身體,沐浴著盛夏的陽光,感受著點點撲麵而來的暖意。


    醫院的後院不大,除了何茗湫,還有幾個調皮的小孩子,他們正在躲貓貓。


    一個小男孩蒙著眼睛,從小樹叢裏跳出來,憑著感覺追另一個小男孩,他們一追一趕,嘻嘻哈哈,鬧哄哄的。


    被追的小男孩並沒注意身後的何茗湫,他被輪椅絆倒,一個踉蹌,朝前麵撲過去,剛好將全部的重量壓向輪椅。


    何茗湫心下一慌,感覺一股巨力從後方襲來,他連著輪椅,被狠狠的推了出去。


    “啪噠……噠噠……”


    輪椅被推開好遠,何茗湫摔了出去,殘缺的身子從石階上狠狠的滾下。


    小護士整理了一下褶皺的衣服,抬眼望去,頓時大驚失色,慌亂的跑過去想要扶起何茗湫。


    她就一刻沒有盯著何病人,何病人怎麽就發生意外了。


    做遊戲的兩個小男孩仿佛意識到闖了禍,拉著手就跑了,不一會就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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