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修治一上班就讓辦公室通知關原到他辦公室來。關原來的時候手裏捏了一遝材料,一進門就搶先匯報成績:“吳書記,選拔任用黨政領導幹部的改革方案搞出來了,您先過目一下,需要作進一步修改的我拿迴去讓他們抓緊改,保證按期完成您交代的任務。”


    這幾天組織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緊張,關原親自督陣,有如地主壓迫長工,逼著組織部的幹部們日夜加班趕工製造幹部人事製度改革方案。一來常委會的會期已經確定,時間緊迫,必須拿出能在常委會上過關的方案來。二來這次幹部人事製度改革方案的製訂確實是一次意外的任務,關原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麵的事情,所以心裏沒數,盡管吳修治已經在常委會上談了關於這方麵的設想,那也僅僅是一個設想而已,還需要他們形成條理化、程序化、周密規範可供操作的文件。三來關原敏感地感覺到了這一次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的重要意義和現實價值,因為,這並不是吳修治一時半會兒的心血來潮,而是省委確定的大方針大原則,如果這一次銀州市能夠在黨政領導幹部選拔任用的體製改革和製度創新上有所突破,作為主持此項工作的組織部部長,政治上的收獲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他確定的目標就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隻能按期完成絕對不允許拖延時間。其實他心裏也有數,這種改革,隻要不傷筋動骨,成功不成功沒有客觀的考核標準,隻要領導認為成功就是成功,況且吳修治有話在先,成功了,功勞是組織部的,失敗了,責任由他承擔,所以根本沒有什麽政治風險。


    基於以上考慮,關原對這項工作熱情空前,投入的力度空前,組織部的幹部們過去做的都是早一天晚兩天沒人催促,做與不做也都沒人吃不上飯喝不上水的軟工作,從來沒有承擔過關係到生存發展的硬任務硬指標,過慣了一杯茶水一根煙,一張報紙混一天的舒服日子,突然由部長親自坐鎮督戰,限時限刻完成過去從來沒有想過的改革方案,一個個緊張忙碌得活像被人用鞭子抽著旋轉的陀螺,苦不堪言。好在大框架已經由吳修治搭好了,如今信息渠道高度發達,到網絡上一搜索“幹部”、“改革”幾個關鍵詞,古今中外這方麵可供參考和借鑒資料數不勝數,所以拿出一個像模像樣的改革方案倒也沒有難以逾越的障礙。方案經過關原的反複審查和組織部幹部們的反複修改,總算到了可以拿給吳修治初審的程度,恰好吳修治召見關原,關原便拿了這份改革方案來見吳修治。


    吳修治接過方案的時候,順嘴說了一句:“這麽快?組織部的同誌工作效率很高嘛。”吳修治深知,單獨麵對的時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更能讓部下體會親近的肯定和鼓勵,擔任領導職務時間長了,耍這一套小技巧已經成為他性格中的組成部分。果然,關原立刻變得精神抖擻,一改平日組織部部長深沉穩重的形象,滔滔不絕地表起功來:“吳書記,這可是您在常委會上布置給我們的劃時代的重大任務,我們哪敢掉以輕心。我抽調了組織部裏的精兵強將連續奮戰,以您提出的改革思路為指導原則,認真吸取全國各地進行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相對成熟和操作性強的好經驗好做法,初步擬訂了這樣一個不成熟的方案,請書記把關。”


    吳修治看了看方案,基本上就是按照他在常委會上提出的意見和建議搞出來的,隻不過更加條理化、具體化了一些,沒有什麽更加新鮮的東西。這也在預料之中,這種改革方案,下級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提出比領導更加高明的見解的,即便有,也不會提出來。吳修治鄭重其事的把方案放在文件夾裏說:“很好,大的原則方麵我提不出什麽東西了,我再跟夏市長、曾主任他們溝通一下,爭取在常委會上能夠一次通過。今天我找你來,不是討論這件事情,這封信你收到了嗎?”說著,把一封打印出來的匿名信推到了關原麵前。


    關原接過信草草看了一遍,信的內容是揭發公安局副局長彭遠大玩弄政治手段謀取政治利益的:“最近我市公安局副局長彭遠大成了新聞人物,原因是他奔波數千公裏成功偵破了積壓多年的金錠失竊大案,立了大功。但是,了解內情的人誰都知道,當年這個案子的承辦人就是這位號稱局長大人的彭遠大。幾十年沒有偵破的案子為什麽突然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偵破了呢?事實的真相是,當年這個案子就已經有了重大突破,但是時任專案組副組長的彭遠大卻由於重大失誤,導致了重大嫌疑人吳水道自殺身亡,造成這個案子偵破線索中斷,便成了死案……”


    關原心裏暗暗吃驚,在這個時候到處發送這種匿名信,目的和作用顯而易見。他搖搖頭告訴吳修治:“我沒有收到過這種信件,說不清是人家沒有給我寄還是沒有到我手裏呢。吳書記有什麽看法?”


    吳修治又把信封遞給他說:“你現在就給你的辦公室打個電話,我估計這一陣兒可能這封信已經到你辦公桌上了。”


    關原好奇地看了吳修治一眼,試探著抓起吳修治桌上的電話開始往組織部撥。


    吳修治說:“這封信是通過市委市政府大門口的文件交換站送進來的,所以我判斷這封信肯定也會很快送交到你們組織部去。”


    關原馬上聽出了吳修治的話外音:這封信是政府內部的工作人員幹的,外人不可能對市委市政府交換文件的程序和渠道那麽熟悉,不會利用這個渠道來傳送匿名信。


    電話撥通了,辦公室主任接的,吳修治按照寄給吳修治信封上的落款問他:“你看看有沒有落款是本市內詳,信封用的是白皮信封,通過文件交換站遞進來的信件。”


    辦公室主任請他稍等,他要查一下。片刻辦公室主任就迴報說確實有那麽一封信,已經送到關原的辦公室去了。關原對吳修治點點頭:“書記說得對,確實有一封,是不是讓他們打開看看?”


    吳修治說:“打開吧,網絡上已經公開了。”


    這話更讓關原吃驚,在給市委市政府領導寫匿名信的同時,將這封匿名信的內容在網絡上公開,既是要擴大這封信的影響力,也是對市委市政府施加壓力,問題的性質就很不一般了。他對辦公室主任說:“你把信打開,給我說說主要內容。”


    辦公室主任打開信件告訴關原:“是一封舉報公安局副局長彭遠大的信,主要是說好像他破的那個案子是為了撈取政治資本……”


    關原打斷了他:“好了,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了。”然後放下電話,怔怔地看著吳修治,等著書記表態。


    吳修治提出了一個讓關原非常難以迴答的問題:“你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關原當然有他自己的看法,這已經是屢見不鮮的問題了,每當到了幹部任命或者幹部任前公示的時候,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匿名信、舉報信出現在各級領導尤其是紀委、組織部的案頭,這也是我們中國社會政治的一大特色。後來他們也就不把這種事情太當迴事兒了,一般的匿名舉報信隻要內容不涉及重大的政治、經濟問題,舉報的事實又不是非常確鑿,采取的態度是一概不予理會。對這封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純屬胡扯,有意誹謗誣蔑,最簡單的事實就是,彭遠大不是諸葛亮、劉伯溫之類的傳奇人物,絕對不會掐指一算就知道他出差之後範局長會突然死亡,以便他上演一出政治秀。如果他真的能掐算出範局長馬上就要死了,按照常理他應該是根本就不會出那趟差。所以,對這封信,按照他們常規的做法應該是不予理會。可是他的看法此時此刻卻不能輕易地說,因為他弄不清楚吳修治的態度是什麽。


    吳修治當然知道關原現在心裏在想什麽,他也是過來人,內中的苦衷心知肚明:領導沒有表態,下級就不知道該怎麽說話。吳修治也不為難他,但是也不明確表明自己的態度,用商量的口氣說:“老關啊,這件事情我覺得不能掉以輕心,該查的就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兒,查清楚了對組織、個人還有人民群眾都有一個交代。現在這件事情已經公開化了,我們不麵對也不行了。”


    關原連連點頭:“好,是應該查一下。”


    吳修治說:“如果你能抽出時間來,我的意見是由你牽頭,紀委、監察局和你們組織部聯合組成一個調查組,抓緊時間在我們召開全委會議之前有一個能夠說得清楚、講得明白的結果,不然全委會上有委員提出這個問題我們沒辦法交代。”


    關原心裏暗暗吃驚,以他對吳修治的了解,吳修治多年來已經修練到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層次,雖然現在吳修治的話說得很平和,但他對這件事情格外重視是確定無疑的事情,也就是說,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查清了是誰幹的,這個人肯定得倒大黴。如果查出來彭遠大真的是那種利用破案作秀謀取政治資本的人,那他這個人的政治前途也就玩完了。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蔣衛生,如果是蔣衛生幹的,那麽事情就很麻煩,說不定會牽扯到自己身上,終究他在選拔任命公安局局長的關鍵時刻,收了蔣衛生的珍貴郵票。如果查到蔣衛生身上,他會不會抬出自己做護身符那是無法預料的,如果他抬出自己,即便不能算收受賄賂,那他的政聲也就徹底臭了,仕途的跋涉也就算走到終點站了。想到這裏,關原由不得便心情緊張起來,神情也僵僵的。


    吳修治關心地詢問他:“老關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關原連忙收攝心神說:“沒什麽,我在想這件事情是不是應該讓老劉牽頭主持更好一些。”他說的老劉是分管政法工作目前又暫時代理公安局局長的市委副書記劉洪波。他之所以這麽說,是怕剛剛開始辦理此事,吳修治又把劉洪波安插進來,那樣他就會礙手礙腳,萬一事情朝他身上繞,他想擺脫都不容易。如果現在就把此事提出來,吳修治同意了他也好有個思想準備,如果吳修治不同意,也就不存在劉洪波插足的可能,處理這件事情就更加方便、主動一些。


    吳修治說:“老劉他老婆那攤麻煩弄得他夠受了,在那件事情沒有結果之前,我們盡量不要給他壓擔子了。幹部考核還是以你們組織部門為主,說到底這件事情還是從幹部考核引發的。”


    關原放心了,他也明白了一點,找他之前,讓誰主持調查這件事情吳修治心裏已經有了盤算,他估計吳修治是擔心劉洪波主管公安局,在這件事情上有所牽連,所以才找借口不讓他參與。想到這裏,他便點頭應承:“那好,我馬上組織力量對這件事情展開調查。”


    吳修治說:“必要的時候動用一些技術手段,從網絡上查起,工作要細致、深入,我想拿這件事情做一個突破點,不管這件事情的調查結果如何,都是一次對幹部進行思想品德和政治倫理教育的好機會。”


    關原連連答應著,想到這件事情調查清楚之後可能出現的結果,他感到了驚悚。吳修治就是這種人,不動則已,動則必然讓人大吃一驚。吳修治堅持一個原則:作為書記,從來不直接幹預經濟建設方麵的具體問題,更不和任何商界人物交往。一般情況下,銀州市經濟社會發展的大盤子都是在常委會上集體討論以後由政府組織實施的,吳修治從來沒有以市委書記的身份下過任何一個指示。現如今幾乎所有領導幹部都把經濟發展gdp當做第一政績來拚命去管,把招商引資請來的投資者當做爺爺拚命巴結。一些市委書記你問他《黨章》第一條是什麽他不見得知道,你問他本市正在蓋幾座大廈,修幾條馬路,他保證可以如數家珍地給你一一列舉出來。吳修治這樣當書記,有的人說他高明,牢牢占據了經濟社會發展的宏觀戰略製高點,站得高才能看得遠。也有人認為他這是不合時宜,沒有把主要精力放在黨的中心工作上。還有人分析,吳修治根本不懂經濟工作,所以他不敢抓這方麵的事情,一說話就露怯。不管怎麽說,他是市委書記,堅持自己的領導風格別人也不能把他怎麽樣。可是,如果某件事情他一旦親自過問了,其結果就必然是轟動全市的大動靜。


    前年銀州市承建商業中心的房地產開發商拖欠民工工資,馬上要過年了,民工急著迴家,找這家房地產開發商追討工資,追得緊了點,開發商居然找來一幫打手,把領頭討薪的幾個民工打傷住院了。這件事情被銀州市新聞媒體報道之後,夏伯虎氣壞了,他不是氣開發商拖欠民工工資,而是氣新聞媒體不該報道這件事情,怕得罪了投資商嚇跑了開發商,影響銀州市的經濟建設,說新聞媒體給政府工作添亂,找到宣傳部部長李玉玲大發了一通脾氣。李玉玲看到市長大人發火了,趕緊通知各媒體不能再對這件事情進行後續報道。


    這件事情吳修治知道了,他一改過去不直接幹預政府具體事務的做法,沒和夏伯虎打招唿,直接召集宣傳部、勞動局、民政局、公安局、檢察院等有關部門開會,責令立即組織聯合工作組進駐這家企業,同時通知銀州市所有媒體對此事進行全程跟蹤采訪報道。聯合工作組一出手就查封了這家企業的賬號,然後拘捕了這家企業雇用的打手,接著便以涉嫌雇兇傷人的罪名拘捕了這家開發商的老板。事情簡單得出乎意料,第二天農民工就拿到了辛苦一年的血汗錢,受傷住院的民工不但拿到了醫療費,還收到了精神補償金兩萬塊。經過司法部門鑒定,那幾位被打傷的民工中兩人屬於重傷,那麽,打人的和指使打人的都要被追究刑事責任,這時候夏伯虎著急了,找吳修治說情,他的理由很簡單,如果把開發商判了,正在蓋的商業大樓、商業廣場怎麽辦?吳修治說我們能因為蓋幾座樓就置法律和社會正義於不顧嗎?能夠為了蓋幾座大樓就把人民群眾的基本權利當爛抹布嗎?兩句話問得夏伯虎直跳腳卻又無可奈何。最終這個開發商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監外執行一年。那些打手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刑罰。事情到此並沒有結束,吳修治又通過市建委下達了終止開發合同通知書,理由很簡單,他們違反了國家勞動保護法,已經被列入銀州市建設市場黑名單,不但這個項目終止合同,今後銀州市任何一個開發項目他們都失去了競標資格。這個公司的法人代表由於正在服刑,所以也沒有資格從事重大的社會經濟建設項目。這個通知差點兒把夏伯虎給逼哭了,他找到吳修治苦苦哀求他高抬貴手,不是放那個開發商一馬,而是放他夏伯虎一馬。吳修治讓夏市長給逗笑了,打趣著說:“老夏啊,如果不是我深知你的為人,我真會懷疑你跟開發商有什麽經濟利益或者親戚關係呢。你放心,我捅的婁子我來補,保證不讓銀州人民吃虧好不好?這件事情如果我辦得你夏市長不滿意,銀州市人民不滿意,我就引咎辭職。”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夏伯虎隻好心神不定、膽戰心驚地等著看他下半闕戲怎麽演。也難怪夏伯虎著急,銀州市不是沿海發達城市,搞個項目招個商不那麽容易,據說這個開發商是國內有名的房地產開發企業,廣州、北京、上海幾個挺有名氣的建設項目都是他們搞的。當初能夠招來這個開發商,著實讓夏伯虎興奮了一陣子,現在讓吳修治一巴掌給拍死了,半截子工程扔在那裏,作為市長他難免著急上火。那段時間夏伯虎真像熱鍋上的螞蟻,裏出外進就是找不到活路。


    吳修治跑了一趟北京,又跑了一趟上海,到處宣傳銀州市的重點工程商業中心,不知道他怎麽忽悠的,居然招來一幫開發商競標接手這個工程,最終這個工程轉手給了中國第八建設總公司,不但工程進度沒有受到影響,工程預算還比原來壓縮了百分之十。夏伯虎高興了,向吳修治討教有什麽高招,吳修治說:“老夏啊,我們過去對經濟總體格局的把握不夠準確。現在是市場經濟,誰有市場誰就占據了主動,我們銀州市是個正在蓬勃發展的大市場,種下梧桐樹,不怕招不來金鳳凰,我們這個項目本身就是賺錢的好買賣,哪有商人不想賺錢的?”這件事情直接的成果就是,當國內很多城市的執政者被越來越多因商家欠薪、農民工討薪而爆發的矛盾衝突所苦惱、困擾的時候,銀州市卻再沒有發生一起老板拖欠工人工資的事情。


    吳修治用這件事情教育夏伯虎和夏伯虎之類的人們:該出手時就出手,一出手就要有大動靜,能夠敏銳地分析判斷出當前的關鍵矛盾,並且能夠從總體上把握環境和局勢,這才是一個高級幹部應該具備的素質,隻有這樣才能樹立起真正的權威。靜若處子,動如脫兔,動靜皆宜,這才是帥才,這也才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的真諦。像夏伯虎那種整天在各個工地之間奔波,整天在電視鏡頭前麵喋喋不休,整天把抓項目、搞建設掛在嘴上有如和尚念經的書記、市長,本質上和生產隊長沒有什麽區別。


    吳修治已經許久沒有直接就具體問題像今天這樣部署安排工作了,這就讓關原有了驚心動魄的緊張感,因為他不知道吳修治通過這件事情要把動靜鬧多大,會不會波及自己的身上。關原有個毛病,一著急、緊張就伸出舌頭舔嘴唇,用人類的特征比擬,有點像街頭女郎打獵的時候調情,用其他動物的特征比擬,有點像貓狗剛剛吃過午餐。擔任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之後,能夠讓關原著急、緊張的機會太少了,所以這個毛病也就不那麽顯眼了。今天,這會兒,他這個毛病又犯了。吳修治對他這個小毛病當然非常了解,知人善用,不僅僅是了解一個人的能力水平,還包括他的一些習性和特點,吳修治就是一個知人善任的領導,而且是一個非常討厭關原這種習慣的領導,動不動把長滿舌苔的舌頭伸出來讓人參觀,顯然不是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好習慣。


    吳修治看到他開始舔嘴唇,心裏不由咯噔一下,因為在他看來,這個調查工作應該不會導致關原舔嘴唇,除非他跟這件事情有什麽勾扯。吳修治盡量排除自己腦海中出現的疑問,根據他對關原的了解,在這個問題上他應該能夠把持得住,如果他真的把持不住出現了黨紀國法不能容忍的問題,那也隻好依法按紀查辦,吳修治可絕對不是替幹部貪贓枉法腐敗墮落埋單的傻瓜。心裏有了疑惑,吳修治就越發不願意看他這種表情,說:“還有什麽問題嗎?”


    這句話跟滿清官員送客時說的“端茶”是一個意思,潛台詞就是送客、請你走人。關原卻還不想走,他還想再深度了解一下吳修治的意圖,準確掌握領導的意圖然後準確地按照領導的意圖辦差,這是聰明下司應該具備的基本功能。中國幾千年官場文化的精華就是八個字:揣摩上意、投其所好。關原總體上來說還是一個聰明的下司,不然他也幹不到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這個職級上來。可是他現在又確實揣摩不透“上意”,大費躊躇,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張口詢問,一時頗感為難。轉念一想,這件事情剛剛開始辦,有問題隨時請示就完了,在辦理中加深理解,這也是下司應付上司的一種方法。


    再拖著不走就有些尷尬了,關原於是說:“那好,我馬上組織落實,有什麽問題我隨時向您匯報。”說著抬起屁股撤退。剛剛拉開吳修治辦公室的門,從門口捅進來一根棍子,角度力度都恰到好處地點擊到關原的命根子上,關原又驚又嚇又痛,立刻變成了“武當”弟子,弓著身子捂著褲襠驚問:“誰啊?幹什麽?”


    門口露出了跟黨走那張老樹皮一樣的老臉,看到自己的棍子傷了人,滿臉的皺紋都挑成了驚歎號。原來他剛才進門前懶了一懶,直接用棍子推門,關原正好開門,結果人還沒進來棍子卻先進來捅到了關原的要害部位。


    關原見是他,捂著褲襠惱也不是笑也不是:“你這個老爺子,七老八十了怎麽還是這麽莽撞?我是男的,要是女的你捅到這個部位算怎麽迴事兒?”


    跟黨走辯解道:“你們這些當領導的我最理解,如果辦公室有女的絕對不會關著門。”看到關原的表情確實挺疼,也覺得過意不去不好意思,連忙湊過去蹲下身伸手查看人家的傷情:“怎麽樣?沒事吧?”


    關原哪能讓他參觀那個部位,忍痛起身用胳膊肘擋住他伸過來的手說:“沒事了,不疼了。”


    吳修治也是哭笑不得,責備拌著調侃端給了跟黨走:“您這個老爺子也真是的,又不是丐幫的非得整天拎根打狗棍懷舊,又不是盲人,開門不用手用棍子捅,看看,差點兒把我們的組織部部長作廢了。”


    關原說:“沒事,沒事,你們談,我先走了。”


    跟黨走卻一把拽住他說:“正好關部長也在,我正要找你呢。”


    關原無奈,隻好跟著他又退了迴來。吳修治說:“老領導來事先也不打個招唿,我好派車去接您啊。”


    跟黨走說:“我又不是領導,事先打招唿讓你們安排吃住接待啊?有腿有腳說來就來,多方便。不過你們市委市政府的大門不錯,可以隨便進,這才是人民政府。”


    吳修治打趣:“我們就是怕您老爺子再跟我們的武警打起來,這才專門把武警撤了。”


    關原急著去辦事,沒心情聽吳修治和跟黨走閑扯,便問道:“老領導找我有什麽事啊?”


    跟黨走說:“我今天找你們兩位領導,有兩件事情,這兩件事情都牽扯一個人。”


    吳修治和關原幾乎是同時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彭遠大?”


    跟黨走驚愕地瞪圓了眼睛說:“你們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就是他,沒錯。”


    吳修治和關原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問:“彭遠大怎麽了?”


    跟黨走先來到吳修治的辦公桌前,把桌上的黨旗和國旗捧在手上說:“我先對黨旗和國旗發誓,今天我說的話都是出於公心,如果有半點私心雜念,就開除我的黨籍、國籍。”


    吳修治說:“有話您就說吧,別賭咒發誓的,咱們共產黨不講究那一套。”


    跟黨走說:“共產黨怎麽不講究?你入黨的時候沒有宣誓嗎?”


    吳修治說:“那跟賭咒發誓是兩迴事兒。到底怎麽了?彭遠大惹著您老人家了?”


    跟黨走說:“不是他惹著我了,是有人在惹他,你們看沒看到網絡上登的那篇臭狗屁文章?”


    吳修治說:“您老爺子挺時髦嘛,還上網啊。”


    跟黨走說:“我哪會上網,是我孫子上網看到那篇文章告訴我的。你們看到沒有?”


    吳修治說:“網上的文章我還沒看到,聽說了,我這裏也有一篇文章,不知道跟您在網上看到的一樣不一樣?”說著把那封匿名舉報信遞給了跟黨走。


    跟黨走大致瞄了一眼說:“一樣,完全一樣,肯定是同一個人幹的。”


    關原插了一句話:“老領導對這件事情有什麽看法?”


    跟黨走說:“這還用什麽看法?事情明擺著的,能幹的不如閑看的,閑看的不如會轉的,會轉的不如搗亂的。這封信不就是搗亂的正在搗亂嗎?人家辛辛苦苦奔波幾千裏,破了壓了二十幾年的大案子,為國家找迴來幾百萬的經濟損失,反而說人家是做什麽政治秀,政治投機,他媽的,有本事你也作一個秀出來讓我們看看,這種人就是壞,可殺不可留。我來找你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說這件事情,如果他光光是給你書記寄一封匿名信不答理他也就罷了,現在他在網上公然這麽煽乎,影響比‘文化大革命’中貼大字報還惡劣,你們當領導的一定不能不當迴事兒,一定要徹底查清楚,還人家彭遠大一個清白。”


    關原說:“老領導放心,我們不會對這件事情置之不理的,剛剛吳書記已經命令我組織力量查了,如果是有意造謠誣蔑,我們肯定要有個處理結果出來,絕對不會讓搗亂的比能幹的占便宜。”


    吳修治問他:“老領導找我們的第二件事情是什麽?”


    跟黨走說:“第二件事情是我給你們推薦公安局局長啊。”


    吳修治樂了:“咳,老領導怎麽也跟趙老爺子一樣開始為別人說情來了?這可不像您的為人啊。”


    跟黨走說:“我跟趙老賊可完全是兩迴事兒,他是謀私,我是為公,他是為他女婿伸手要官要權,我跟小彭可是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三不行賄,我僅僅是以一個普通共產黨員和普通老百姓的身份給你們推薦一個實實在在給老百姓幹活的人,聽不聽由你們,我是怕你們把公安局局長給了那些敢花錢買官的壞人和善於鑽營的小人。他媽的,現在也不知道什麽地方出了毛病,這些賣官鬻爵的壞人和投機鑽營的小人越來越得勢了,再不抓緊整頓治理,領導崗位都讓那些壞人小人占了,好人沒位子了。”


    關原讓跟黨走一棍子差點兒把繁衍後代的能力給廢了,到現在那個部位還隱隱作痛,心裏多多少少有些憋氣,仗著膽拐彎抹角地頂撞了他一句:“老領導,這件事情彭遠大其實用不著麻煩您來找我跟吳書記,彭遠大自己已經直接向常委會提出要求了,他要當公安局局長,不知道這算不算向組織上伸手要官?”


    跟黨走有點驚訝:“真的?沒看出來小彭還挺有勇氣嘛。怎麽迴事兒,啥時候?”後麵這句話是問吳修治的。


    吳修治便將那天開常委會他讓組織部王處長打電話征求彭遠大一件的經過講了一遍。跟黨走說:“這就是你們不對了,這麽嚴肅的事情怎麽跟鬧著玩似的?人家在外地辦案子,又不知道你們在開常委會,再說了,你們也沒事先規定不準自己推薦自己啊。古代不是還有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的說道嗎?怎麽人家小彭向組織上推薦自己就成了伸手向組織上要官了?現在要官的人多了,隻不過手段方式不一樣罷了,有的是苦心經營拉關係,有的是吹牛拍馬溜須舔腚,有的是整天在廣播電視報紙上大吹大擂,有的是製造政績擺在那裏讓人看,不管形式怎麽樣,核心還都是兩個字:要官。要官不怕,關鍵是要看人品,看他要官是想幹什麽。如果真是為了人民群眾辦事,辦好事,實實在在地願意給老百姓當奴仆……”


    吳修治笑眯眯地糾正他:“是公仆。”


    跟黨走說:“不管什麽仆,反正就是為人民服務的意思,如果是真正為人民服務的好人,真的張口要官了就應該想想他們為什麽會張這種口,他們想的應該跟我一樣,如果官都讓有錢的買去了,奸佞的騙去了,一睜眼睛,滿眼都是奸臣逆賊,老百姓不就真的要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了嗎?我們這一代人不就流血犧牲白折騰了嗎?所以要官和要官大不一樣,本質上不同,這一定要分清,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關原對他的話似聽非聽,因為他知道,作為一個離休多年的老幹部,有麵子沒裏子,這種人的話聽聽是給他個麵子,不聽他也不能怎麽著。吳修治的臉色卻越來越嚴峻,一個輕易不動聲色的人能從臉上看出“嚴峻”兩個字,讓跟黨走也有些驚訝,他住嘴不說了,有些歉意地問:“書記啊,你該不會覺得我這是幹政吧?我再三說了,我是以一個普通共產黨員和普通老百姓的身份給你們提個建議,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們覺得我說得不對,組織考察彭遠大真是那種向組織上伸手要官的小人、壞人,算我放了一個屁,可千萬別為難啊。”


    吳修治勉強咧咧嘴做了個笑模樣說:“老領導,我們誰也沒說您是幹政,再說了,作為一個普通黨員、普通百姓,給黨組織提意見建議也是基本的權利,隻要是通過正當途徑采取正當方式,不管意見建議是不是正確,任何一級組織都沒有權力剝奪人家的發言權。至於您說您要推薦彭遠大當公安局局長,我不敢給您任何承諾,因為這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事情,也不是關部長能夠辦得了的事情,即便是我們兩個人加起來也決定不了。您說的那種賣官鬻爵、投機鑽營的現象我承認存在著,而且越來越普遍、越來越嚴重,為什麽會這樣?歸根結底還是一個機製問題,體製問題。所以,我們現在要采取一係列的改革措施,改革幹部人事製度,通過機製創新來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第一步就是要通過進一步發揚黨內民主來實現幹部選拔任命的公開、公正。第二步就是要不斷增加幹部政策的透明度,包括幹部考核和任免條件的公開化、幹部選拔任命程序的公開化、後備幹部日常管理考察的公開化等,通過增加透明度、實施公開化,更廣泛地動員人民群眾對我們的幹部選拔任命實施有效的監督和製約。這是我們第一階段實行幹部選拔任命機製改革的總體思路。”說到這兒,拿起關原送來的改革實施方案對跟黨走說:“這不,組織部門已經把幹部選拔任命的改革方案搞出來了,這僅僅是我們消除吏治腐敗邁開的第一步,基本思路就是徹底消除過去選拔任命幹部中的一把手現象,也就是說今後選拔任命幹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一個人說了算,也不能少數人說了算,這要形成製度,形成文字的書麵的規定。如果我和關部長看您老領導的麵子,堅持要提拔彭遠大同誌擔任公安局局長,可能會獲得大部分常委的支持,但是,即便彭遠大同誌真的是個非常優秀的幹部,我這種做法您認為符合不符合幹部選拔任命體製改革的大方向呢?”


    跟黨走說:“當然不符合了,不符合。”


    吳修治說:“這就對了,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任命誰的問題,而是怎麽任命的問題。我們要解決的就是怎麽任命的問題,隻有這個問題徹底解決了,才能真正消除您說的那種讓賣官鬻爵的壞人和投機鑽營的小人把持我們領導幹部崗位的可能性,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跟黨走說:“對對對,你說得對。”


    吳修治又說:“我可以給您老領導透漏一點,這一次公安局局長的選拔任命,不但我和關部長沒有權力定,就是常委會也沒有權力。”


    跟黨走半開玩笑地說:“那誰有權力?最好是把權力交給我。”


    吳修治說:“我們要通過全委會無記名投票差額票選的方式來決定,這也算是一次改革的嚐試吧。”


    跟黨走馬上鼓掌讚同:“好,我同意,讚成,我想那些投機鑽營的人總不會把幾十個委員的路子都走通吧?那些靠花錢買官的人也總不會把所有委員都收買了吧?嗯,這倒也算是一個好辦法。”


    吳修治說:“這隻能算是沒辦法的辦法,應對現實中存在的吏治腐敗現象這也隻能算是權宜之計,真正要徹底消除吏治腐敗現象,形成一整套公開、公平、公正的用人機製,我們還得做很多次甚至有可能失敗的試驗和探索,因為我們要走的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走過的路。”


    跟黨走連連點頭:“好了好了,你到底是書記,過去我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能說會道,是本來就能說會道有我壓著不敢還是當了書記以後練出來的?不管怎麽說,你是把我說服了,我向你們道歉,我不該來替小彭要官。不過不管怎麽說,這麽多年我看著,小彭確實很好啊,幾十年的案子,我都快忘了,人家還牢牢地記著,一有線索就立刻出馬手到擒來,沒有強烈的責任感和很高的事業心是做不到的。我不打擾你們了,該說的話我都說了,該聽的話我也都聽了,你們忙,我不打攪你們了。”說著,扭身一溜煙跑了。


    吳修治跟關原麵麵相覷,吳修治關心地問:“沒事吧?我看剛才那一棍子捅得夠狠,這個老爺子,真夠勁兒。”


    關原說:“沒關係,就是嚇了一大跳,這陣已經不疼了。”


    兩個人正說著,跟黨走又跑了迴來,說:“我還得說一句,對不起了啊關部長,我保證下一次不拿棍子捅任何人的門了,你說得對,捅到你那還好說,萬一是個女同誌,今天我這個人就丟大了。”說完一轉眼又消失了。


    吳修治跟關原哈哈大笑,笑夠了,吳修治說:“我過去一直給黨走同誌當秘書,他的性格我已經習慣了,你可能還不太習慣吧?這確實是個好老頭。”


    關原說:“我也知道這是個好老頭,不過,即便是好老頭,挨他的棍子捅那麽一家夥的滋味也不好受。”


    由組織部、紀委、監察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進駐公安局的頭一天晚上,關原把蔣衛生約到了自己家裏。蔣衛生非常緊張,因為他不知道在這個時候關原約他要幹什麽,所以進門之後氣喘籲籲,活像剛剛跑完馬拉鬆。關原見他這個樣子心裏暗暗好笑又有些憐憫,一個人隻要有求於人,立刻就會變得卑微、渺小,不管怎麽說蔣衛生也是堂堂銀州市公安局的副局長,比關原僅僅低了一級,就是為了當那麽個公安局局長,有求於關原,以至於在關原麵前如此低三下四、戰戰兢兢。


    關原準備跟他說的事情不適合這種緊張兮兮的氣氛,按照關原的設計,這件事情應該在輕鬆、和諧中順理成章地圓滿解決。關原企圖把氣氛搞得輕鬆一些,說:“今天請你過來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就是閑暇時間請你品嚐一下朋友剛剛給我帶過來的一級毛尖,我不太懂得茶葉,你嚐嚐是不是正宗的。”


    關原仍然是那副樣子,屁股尖挨著沙發的邊沿,坐得端端正正:“我也不太懂,我喝茶不講究。”其實他心裏根本不相信關原有閑情逸致請他到家裏喝茶,關原賣關子不直話直說,這就更讓他緊張。按照常理,一般人如果報告好消息都是迫不及待、直言不諱,而傳遞壞消息則必然會吞吞吐吐盡量做得委婉。想到這一層,蔣衛生心裏涼了,他斷定公安局局長的人選已經底定,他出局了。想到局長那個位置跟自己擦肩而過,蔣衛生不由感到一陣失落,甚至有些悲涼,因為他明白,如果這一次不能扶成正職,根據他的條件和現在的幹部人事布局,他就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關原看到他忽然間慘容鋪麵,精神委頓,連忙問他:“老蔣,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蔣衛生拚命地喝著茶水,剛剛沏的茶水溫度很高,可是蔣衛生好像失去了對溫度的感覺,吞咽茶水的架勢根本和品茶掛不上鉤,活像剛剛從大沙漠裏逃生出來得到飲水的難民。喝下一杯茶,蔣衛生心情平靜了一些,居然有了一些釋然、豁然的心情。關原連忙又把他的茶杯沏滿,追問道:“老蔣,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到醫院看看?”


    蔣衛生長長舒了一口氣說:“沒事兒,關部長,您有什麽事就直接說,我能接受得了。”


    關原隻好說:“那我就直說了,有說得不對或者過頭的地方,你千萬不要在意,或者你幹脆直接給我提出來。”


    蔣衛生說:“沒事,您放心說,不就是公安局局長人選確定了嗎?我能接受得了。”


    關原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他剛才是對自己找他的目的誤解了,便故作輕鬆地一笑說:“哪有那麽快,麻煩事還多著呢,一時半會兒還確定不下來,你老蔣仍然還是候選人。我今天找你跟那件事情沒關係,我是想問問你,最近關於彭遠大你聽到什麽沒有?”


    蔣衛生聽到公安局局長人選並沒有確定,他仍然是候選人,心裏並沒有誕生出喜悅和新的企望。由失落、悲涼的心情轉換成釋然、豁然的心鏡,讓他的經曆了一次由穀底攀上坦途般的心理曆程,靈魂在這瞬間經曆的震蕩讓他感覺很好。想想也是,人這一輩子所經所曆之事中,十之八九不能如意,真正能夠實現的希望隻是極少部分。況且,即便舊的希望實現了,新的希望又會產生,人這一生如果對希望太過於執著,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銀州市公安局局長不過就是一個副局級幹部而已,當上了,算是運氣,當不上自己也沒損失什麽,因為那本來就不是自己的東西。


    蔣衛生想通了這些,便也不再緊張、拘謹,開始能夠跟關原像正常的同事一樣談話了:“彭遠大的案子破的確實挺精彩,不過我也聽說了,好像最近一段時間背地裏有人在告狀,還在網上發表文章臭他,這也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過去是人怕出名豬怕壯,現在是人最需要出名豬照樣最怕壯,不過,出頭的椽子先爛這句話照樣有效。可能也是彭遠大最近在媒體上曝光度太高了,又有選拔任命公安局局長這件事情,所以有人在背後搞點名堂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我聽說了,但是沒有太在意,具體告的什麽內容我也沒有打聽,對那種事情我現在沒興趣。”


    關原聽到他這麽說,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但是仍然要往瓷實砸一砸:“老蔣啊,今天晚上我找你來,是把你當成朋友、老同事,所以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即便做錯了什麽,我們現在抓緊彌補還來得及,如果你對我還不說實話,真的出了事情我們就都不好做人了。”


    蔣衛生在公安局幹了這麽多年,啥樣人沒見過,啥樣事情沒經過?關原一說這話他就明白了,馬上說:“關部長,雖然咱們沒在一個單位工作過,但是都是在銀州這塊地麵上工作多年的老同誌了,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今天就給您說一句明白話,我老蔣確實想當公安局局長,誰不願意當一把手呢?但是,我老蔣絕對不會幹那種為了自己上台,造謠誣蔑、惡意誹謗別人的事情,我不敢自誇是好人,但我敢說我老蔣還不是小人,這方麵您盡可以放心。”


    關原盯著蔣衛生的眼睛,他從蔣衛生的眼睛裏什麽也沒有看到,但是他卻從蔣衛生那斬釘截鐵的話語中斷定蔣衛生跟匿名信和網上那篇文章確實沒有任何關係。關原此刻就像官司八成要輸的被告突然得知原告撤訴,精神徹底放鬆下來。有些人的情緒一旦從緊繃中鬆弛下來,就有點像喝多了白幹的醉漢,話特別多,關原就屬於這種人,知道了蔣衛生肯定不會有什麽風險,自己當然也就肯定不會有什麽風險,便開始給蔣衛生述說衷情:“老蔣啊,你剛才說我們都是在銀州這塊土地上長期共事的同誌,我深有同感,所以今天我得給你事先打個招唿。你們公安局這一段時間可能會不太安穩,剛才我說的那封匿名信鬧到了網上,吳書記非常惱火,明天我們和紀委、監察局的聯合調查組就要進駐你們公安局,專門調查此事,我原來還真有點擔心你跟這件事情有什麽牽連,你這麽一說我就放心了。在調查組工作開始以後,你一是要積極配合調查,我們初步分析,這件事情跑不了你們三個人,彭遠大自己不可能給自己腦袋上扣屎尿盆子,你又肯定沒有參與,剩下的就肯定是那兩個人了。二是要事事低調一些,這個階段千萬不要招惹任何麻煩,平平安安度過這段非常時期,你還是很有希望的。”


    蔣衛生聽到關原說吳修治對這件事情非常重視,要派組織部、市紀委和監察局的聯合調查組進駐公安局,頓時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僅僅為了一封匿名信派駐調查組,在公安局甚至銀州市都是極為罕見的事情,說明這件事情的背後,肯定不單單是一封匿名信的問題,也許市委領導在這次公安局局長的選拔任命過程中掌握了其他問題,隻不過是拿這件事情做一個由頭,以便徹底清查在這次幹部選拔任命中出現的種種違法亂紀行為。據他所知,這一次爭局長的過程,有些事情鬧得確實太張揚了,姚開放的老丈人出麵替他跑官要官已經成了銀州市官場上的熱門話題。莊揚在司光榮的陪同下跑了省城跑市裏,也鬧得沸沸揚揚。而他自己,盡管事情做得更加隱秘一些、更加低調一些,也保不齊什麽地方不周到讓人家采了風聲。想到這裏,他不由身上出了冷汗,聯想到了自己給跟黨走送卡讓跟黨走趕出來和給關原送集郵冊的事情。跟黨走那邊雖然東西沒送出去,但是卻不敢保證他不把這件事情捅出去。而給關原送集郵冊,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關原當然不會自己把自己揭發出去,他也更不會自己給自己曝光。好在當時跟黨走沒有收,如果收下以後再拿著卡去告狀,那他蔣衛生就慘了。想到這些,他心裏就像讓誰塞進去一把茅草,難抓難撓坐臥不寧,此時此刻他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個大耳光,暗罵自己:就他媽的那麽一個局長職務值得這樣沒人格沒德行地做人嗎?


    他在這裏心神不定地瞎琢磨,關原坐在對麵察言觀色,看到他臉上陰晴不定,似有難言之隱,馬上追問:“老蔣,你緊張什麽?到底有什麽事情你擺明了說,我今天晚上請你過來就是要跟你把這些事情理清楚的。”


    蔣衛生突突吞吞地問:“關部長,您覺得吳書記真的就是為了那封匿名信大動幹戈嗎?我覺得問題好像不那麽簡單。”


    讓他這麽一問關原也有些疑惑了:“那你說還會有什麽目的?”


    蔣衛生說:“會不會是別的方麵的問題讓市委察覺了?拿查匿名信做文章,目的是查別的問題?”


    關原沒有吭聲,他仔細迴憶著那天吳修治給他布置任務時的每一個細節,包括吳修治當時說話的表情和語氣,他實在感覺不到吳修治還有什麽別的目的在裏頭,再說了,作為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如果市委真的掌握了在這次選拔任命公安局局長的過程中有什麽嚴重違法亂紀問題的證據,也不會不上會,吳修治更不會把他這個組織部部長蒙在鼓裏。退一萬步說,如果確實有什麽問題牽涉了關原,吳修治也不會讓他負責這次調查活動。市裏可以出麵牽頭辦這件事情的領導多得是,紀委書記、監察局長、分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書記等,都可以,絕對不會讓他主持這次調查工作。


    關原到底比蔣衛生老到得多,思維也要縝密得多,很快他就得出了結論:“你想得多了,吳書記我比你了解,他特別討厭這種寫匿名信告黑狀的事情,加上這一次事情鬧得太過了,上網了,影響很大,所以他肯定非常生氣,除了這個原因沒有別的因素。至於如果在調查中真的發現了其他問題,那肯定也是不會放過的,隻不過這次調查的根本出發點還是要查清楚這封匿名信的背景和真實性。”


    蔣衛生說:“您估計能查清嗎?”


    關原說:“毛主席說過,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我們共產黨就最講認真。如果認真查,你說能不能查清楚?”


    蔣衛生說:“應該不是難題,現在的科學技術手段有些你都想象不出來,彭遠大又掌控著刑偵那一攤,查這件事情態度肯定非常積極,我估計查清應該沒什麽問題。”


    關原說:“如果查清了這件事情真的是無中生有、誣蔑誹謗,我斷定吳書記這一迴不會輕饒了這封信的作者,處理肯定會很重,說不定還會通過新聞媒體曝光,那樣一來,這封信的作者在銀州市就再沒有立足之地了。”


    蔣衛生歎息了一聲說:“不管這件事情是莊揚幹的還是姚開放幹的,都太蠢了,真是利令智昏,這就叫偷雞不成還蝕一把米,我現在更相信那句話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關原說:“我倒聽說了一個這句話的新版本:老百姓過日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兩場上,卻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必須有。”


    蔣衛生問:“什麽兩場?”


    關原答:“就是官場和商場啊,這話也不是沒道理,商場上不害人怎麽能掙來錢?官場上不害人自己怎麽能上得去?”


    蔣衛生細細品味著他這話,覺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說得不對,尋思了一陣兒終於找到了例證:“這話不對,真正有大成就的商家還是要靠信譽、誠信來獲得顧客的認可,騙人害人也許一時一事能占便宜,最終還是自己倒黴。從政就更不能害人了,林彪和四人幫害了那麽多人,當初多麽風光,最終還不都折戟沉沙,成了千古罪人。我還是相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俗話說害人如害己,害了別人害自己。”


    如果放在半個小時之前,蔣衛生絕對不會這樣對關原說話,一心一意想當公安局局長這個願望讓他患得患失,人也變得猶如伸手向人乞討的乞丐那般低聲下氣。當他把當局長的願望像一個沉重的包袱扔到地上之後,終於從精神上拿迴了話語權,從心理上取到了和關原平起平坐的人格力量。但是,他這變化來得有些突兀,精神上心理上的變化關原又看不見,關原一時有些驚訝,想不通自己除了請他喝茶,也沒供應別的食物,他怎麽突然間好像吃了大力丸,氣壯起來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關原一時還難以適應蔣衛生這突如其來的心理生理大轉變,更沒心思浪費時間跟他討論害人之心不可有還是害人之心必須有的倫理問題,馬上著手辦他今天晚上準備辦的最重要的事情。他在蔣衛生肩頭輕拍一下:“你稍坐一下。”然後迴到臥室把蔣衛生送給他的那本“文革”郵票拿出來擺到了茶幾上。


    蔣衛生一看到這本集郵冊,馬上老臉通紅,手足無措起來:“關部長,您這是什麽意思?”說實話,蔣衛生本質上並不是一個善於在官場上經營的人,但是他卻也跟所有在仕途上求生存謀發展的人一樣渴望不斷獲得提升。一旦有了提升的機會,欲望就如一瓢沸油澆進了他的大腦,所有腦細胞都開始沸騰起來,這種極度的狂熱讓他喪失了理智和尊嚴,他很自然地把組織部部長關原當成了第一個活動對象,絞盡了腦汁才想到了投其所好送集郵冊的高招。集郵冊送的倒還順利,給跟黨走送卡卻被臭罵一通趕出了門,從那以後他就經常陷入難以自拔的懊悔和羞慚中,盡量不去想那件事情,也不敢再繼續找別的領導活動了。關原今天晚上又把這本集郵冊擺到了他麵前,既像是抽他的耳光,又像是讓他重溫噩夢,蔣衛生狼狽到家了,有那麽一會兒,他恨不得拔腿就跑:“關、關、關部長,您、您、這是要幹什麽……”蔣衛生狼狽不堪,再次迴到了乞丐的層次,可憐巴巴、語無倫次地說不出囫圇話來。


    關原反倒感到驚愕,奇怪地問:“老蔣,你緊張什麽?這不過就是一本集郵冊嘛,你不是行賄,我也不是受賄,你這是怎麽了?”


    蔣衛生掙紮著說:“關部長,您再別提這件事情了,當初算我鬼迷心竅,做了這件事情。這本集郵冊我送給您就是因為知道您特別喜歡這東西,我對這東西沒興趣,如果我真的喜歡,我也不會送給您的。”


    關原微微一笑,說:“老蔣啊,我們都是在銀州這塊地方工作多年的老同事,按說你送給我一本集郵冊也不算什麽,可是現在時機太敏感,如果讓別人知道了,肯定對你我都很不利啊。”


    蔣衛生聽他的意思是要把集郵冊退迴來,更是難為情了,他不敢想象,今天晚上如果關原真的把集郵冊退還給自己,自己將怎麽從關原家的大門裏走出去,今後自己還將怎麽麵對關原。他連忙推辭:“關部長,您這是幹什麽?東西已經拿來了,而且您也接受了,現在您要再讓我拿迴去,我怎麽出您家的門啊?您讓我這張臉……”


    關原打斷了他的話:“老蔣你別誤會啊,我可沒有說要把集郵冊退還給你,這本集郵冊我真的很喜歡,你能送我這一套郵票我真的非常高興、非常感謝……”


    這一迴是蔣衛生打斷了關原的話:“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嘛,關部長喜歡就留下,別多想,我也絕對不會把已經送出去的東西再拿迴來的。從現在開始,公安局局長誰當我都沒意見,您千萬別把這一套郵票跟提拔連起來了,還是剛才我說的話,我們都是在銀州這塊地麵上幹了多年的老同事,就當我送給你一份紀念品吧。”


    關原說:“我本來就沒當你送郵票是為了什麽,可是,郵票終究是有價值的啊,這一套票,按照現今的市場價格,得兩三萬塊啊。”


    蔣衛生說:“怎麽可能?那是對你們這些集郵愛好者說的,也許是有人專門炒起來的,對於我這樣不喜歡集郵的人,別說幾萬塊,就是幾百塊我也不會買。關部長,我送您的東西難道您還要跟我算算價錢嗎?”


    關原心裏說:今天叫你來就是要跟你算算價錢的。嘴上卻說:“我當然不會跟你老蔣講什麽價錢,可是如果這件事情讓別人知道了,就會有人算價錢的,到時候對你我真的都很不好,我們倆誰也說不清。所以啊……”


    蔣衛生傻傻地問:“關部長,您說,所以什麽啊?”


    關原說:“所以啊,我也很為難啊,不收吧,你老蔣覺得我看不起你,也駁了你的麵子。收下吧,這東西終究值好幾萬塊錢,我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那麽多錢……”


    蔣衛生總算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又想要這一套郵票,又不願意落下把柄,於是從兜裏掏出筆記本說:“這好辦。”說著在筆記本上寫了:轉讓郵票收據:今收到關原同誌購買“文革”郵票一套付款兩萬五千元。下麵落款是蔣衛生,在填寫日期的時候,蔣衛生猶豫了片刻,把日期往前寫了半年,然後從筆記本上撕下這張收條,交給了關原:“關部長,這迴您放心了吧?沒問題,我是真心實意送給您的,您要是實在不好意思,這筒茶葉我拿走,我嚐了,茶葉是貨真價實的一級毛尖,價格也抵得上這套郵票了。”


    關原做作地哈哈大笑起來:“老蔣啊老蔣,你倒真識貨啊,這筒茶葉朋友給我拿來的時候,上麵標著價格,真的是兩萬多塊啊。”


    蔣衛生拿了那筒茶葉起身說:“關部長,您找我沒別的事了吧?”


    關原笑嗬嗬熱情洋溢地說:“別的事倒也沒什麽了,你再坐坐嘛。”


    蔣衛生說:“我不坐了,日久見人心,您的擔心其實完全多餘,我啥也不說了,就說一句話:今後我老蔣再也不抱當局長的念頭了。”


    關原說:“那怎麽能行?該想還要想,不想當元帥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嘛,人選還沒定,你可不能退縮啊,該努力的還要努力。”


    蔣衛生說:“那當然,我的意思說我絕對不再為這件事情勞心耗神了,當上了,算我的運氣,也是關部長對我的幫助,當不上我也無所謂,工作該咋幹照樣咋幹,好了,我該迴家了,謝謝您的茶葉啊。”


    送走了蔣衛生,關原徹底放心了,調查工作可以放手去幹了,他拿起了電話撥通了組織部王處長,王處長被抽調出來參加了調查組,明天就要正式開始工作。電話接通了,關原對王處長吩咐道:“這一次的調查工作市委非常重視,你們一定要一查到底,認真細致,不管查到誰的頭上都不能手軟,有問題隨時向我報告。”


    放下電話,關原拿起那本裝著一套完整“文革”郵票的集郵冊用放大鏡津津有味地欣賞起來,看著郵票便想起了蔣衛生,心裏說:“這個人還真不錯,今後有機會了,該提還是得提一下的。”


    就在關原找蔣衛生善後的時候,莊揚也沒有迴家,他在辦公室等司光榮。莊揚在銀州市工作多年,方方麵麵的關係、熟人也不少,市委將要派聯合調查組調查在網上發表文章並給市委市政府各委領導投遞匿名信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極度緊張,驚恐不安,他相信,如果市裏認真查辦此事,他那副小肩膀是承擔不起後果的。匿名信上說的那些事情隻要大腦沒有缺弦進水,誰都知道純屬造謠誣蔑,市裏說調查,其實就是要查匿名信的炮製者,在現代科技手段的支持下,查一封匿名信,尤其是在網絡上公開發表的匿名信並不是難事。活是司光榮幹的,司光榮又是受他的指使,根據他對司光榮的了解,那是一個可以共富貴的利益關係人,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共患難的哥們兒。如果調查組追到司光榮頭上,他估計司光榮八成會把他抬出去擋槍子。想到這些,他開始追悔自己當時為什麽昏了頭做那種事情,現在用理智想想,單憑那麽一封靠想象和謊話編造出來的匿名信對彭遠大不會有任何傷害,反而會讓他再一次成為各級領導關注的焦點。愚蠢,愚蠢,這就是典型的利令智昏。


    莊揚拍打著自己的腦袋,實在想象不出自己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過去,他一向自詡品格正直,為人光明磊落,認為憑著自己的正直、努力就可以贏得在政治上立足和發展的機會,然而,在追究人大主任曾聰明的小舅子貪贓枉法以後,隨即遭遇的官場博弈搞得他焦頭爛額。痛定思痛,他對自己過去所抱持的人生態度和政治理念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並由此陷入消沉中。範局長突然死亡,在司光榮的煽動忽悠下,他在陰暗的泥潭中又看到了曙光,突然醒悟到,仕途的生存發展並不僅僅隻需要辛勤的努力和突出的成績。在和司光榮積極活動的過程中,他所得到的清楚或者含糊的承諾,讓他看到了在仕途上取得新突破、實現跨越式發展的現實可能,他就像喝了迷魂湯又吃了搖頭丸,在瘋狂欲望的鼓舞下做著那些過去連想都不會去想的蠢事。他忽略了一個殘酷的遊戲規則:官場和商場一樣,承諾不管是明確的還是含糊其辭的,在沒有實現以前都是隻有響聲沒有味道的水屁。


    司光榮急匆匆地來了,手裏拎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莊揚關上門之前鬼頭鬼腦地朝走廊裏窺測了一陣兒,司光榮驚奇地問:“怎麽了,莊局?”


    莊揚說:“情況不妙,你先坐下喘口氣。”


    司光榮大大咧咧地說:“能有什麽不妙的?我剛剛還跟劉哥通過電話,他還問您的事情定下來沒有呢,如果他沒有打招唿說話,他不會這麽問的。”說著,揚起手裏拎的東西給莊揚照了照麵說:“我正要到曾主任那裏去一趟,東西都準備好了,保證能讓他動心高興。過去您跟他小舅子有那麽一次,雖然上麵有人打了招唿,我們也去過了,可是我想現在是關鍵時候,還得再往實裏夯一夯。”


    莊揚說:“算了吧,現在這一套全部暫停吧,明天調查組就到局裏來了,你還想夯實什麽?沒用了。”


    司光榮問:“調查組?什麽意思?調查什麽?”


    莊揚說:“調查我們告彭遠大那件事情,據我了解,吳書記親自發話了,對這件事情特生氣,要一查到底,肯定查到誰誰倒黴。你也是的,寫幾封匿名信就行了,在網上搞什麽名堂?現在可好,讓人家抓住把柄了,說是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影響,事情鬧大了。”


    司光榮也緊張了:“不會吧?真有那麽嚴重?”


    莊揚說:“比我說的還嚴重,我找你來就是商量一下這件事情該怎麽辦。”


    司光榮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癡癡地活像剛剛死了爹又死了娘。


    莊揚說:“你估計他們能查到你我頭上嗎?”


    司光榮說:“要查也隻能查到我頭上,肯定查不到您頭上。”


    莊揚說:“你不是都用的打字稿嗎?這種事情又核對不了筆跡,到時候硬扛,沒有證據誰也沒辦法。”


    司光榮歎了口氣說:“唉,也怪我當時太自信了,也有點太急於求成,就怕彭遠大占了您的先。現在仔細想一想,如果他們真的認真查下去,用不著核對筆跡,從網上ip地址還有市委文件交換站可能都能查出蛛絲馬跡來。”想了想又問:“對了,莊局,您知不知道,市委文件交換站有沒有監控錄像?”


    莊揚說:“應該沒有吧,不過市委大院門口可是有監控的,去送信的時候是不是你親自去的?”


    司光榮說:“當然是我親自去的,這種事情哪能委托別人?什麽人也信不著。”


    莊揚頓足歎息:“那就完了,人家用不著抓住你的手,隻要看看監控錄像,你剛好在那個時段出入市委大院了,人家不追究你還能追究誰?”


    司光榮陰沉著臉點著一支香煙坐在沙發上冥思苦想,他的臉在節能燈的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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