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今宴離開涼亭後,疾步奔迴書房,才敢鬆一口氣。


    小廝青穀看見,急忙跟了進來,關切問道,“將軍您走得這麽急,是有什麽急事嗎?”


    青穀年方十八,自六年前始,便與另一小廝南風,一同跟隨裴今宴,主仆三人算是一同長大。


    因為裴今宴不願用丫鬟,這青穀和南風便負責貼身照顧主子起居。


    而裴家男兒郎到底與其他官宦子弟不同,不會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無論梳洗還是疊被,皆親力為之,有時閑暇有餘,還自己打掃房間。


    主子親力親為,對生活也無苛刻要求,所以小廝們任務不重,卻偷不到懶,


    因為裴今宴要求小廝們每天要讀書練武,還隔一段時間抽查一次,讀書練武不過關,是要被趕出主院的。


    所以在主院伺候的下人,哪怕是打掃院子的,都能用掃把比劃一下,附庸風雅地吟上幾句詩。


    也正是因為裴今宴的“獨特喜好”,所以主院下人都能獨當一麵。


    自裴老夫人舊疾複發,裴今宴便讓南風和青穀去協助管家,打理府內事務,以及一些賬目。


    今天青穀忙完,剛一迴來,就見主子急匆匆跑進來。


    要知道,主子自幼早慧沉穩,鮮見這般慌亂,所以青穀不放心。


    裴今宴深吸一口氣,平靜口吻,擺了擺手,“我沒事,你下去休息吧。”


    “真沒事?”


    “沒事。”


    青穀服侍主子這麽多年,怎麽會看不出主子反常?“那小人給您沏一壺安神茶吧。”


    裴今宴本要拒絕,但突然又改變想法,“好。”


    一刻鍾的時間後。


    青穀捧著安神茶,進了書房,見主子沒看書、也沒忙其他事,就這麽坐在桌案後,怔怔盯著鎮紙,不知想著什麽。


    輕手輕腳把茶碗放下後,又稍微等了會,見主子確實一直沒留他,便悄悄退了出去。


    書房昏暗,寂靜無聲。


    人也是一動不動猶如雕像,唯一還在動的,也許便是桌上燈台的火苗,和安神茶上幽幽冒出的白氣。


    過了不知多久,裴今宴收迴思緒,眼神也鎮定下來,將茶拿來,慢慢地喝著,


    一邊喝一邊想——雖然還看不出那女人的目的,但為謹慎起見,還是盡量與她保持距離,絕了她的心思,待一年後能和離,便找個理由結束這段荒唐的婚事。


    ……


    翌日。


    臨近午時。


    豔陽高懸,金鑾殿外,漢白玉石階地麵,被陽光照得刺眼。


    剛結束大朝會,身著莊重朝服的文武百官們,按順序、恭敬退出大殿。


    待步下石階、走到寬闊廣場時,才散開。


    有的三五成群,低聲交談;有的獨自前行,步履匆匆。


    大內侍衛們手持兵刃,在廣場或守衛或巡邏。


    裴今宴也正巧帶著一隊侍衛巡邏到殿前廣場,正碰上下朝的官員們。


    不比普通侍衛,巡邏期間不得左顧右盼、與人交談,公知裴今宴是可以的,如有必要,還可以停下和官員們說上幾句。


    隻是非必要,不會真停下聊天,畢竟人家還在差事上,即便有私交、要閑聊,也是等晚上大家解帶歸第後,找個酒樓一邊吃酒一邊聊。


    適逢,蘇學士正和幾位同僚走著,邊走邊談,他們都是一些文官,聊的也都是編纂之事。


    正好碰上裴今宴帶的一隊侍衛。


    幾名官員停下腳,覺得裴將軍遇到嶽丈,定是要上來問候一句的,蘇學士不得不跟著停了腳。


    但令人尷尬的事出現了——那裴今宴,別說上來與嶽丈打招唿,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帶著侍衛走了過去。


    “……”


    人走了,留下一片尷尬。


    一位李姓官員急忙圓場,“咳……裴將軍真是兢兢翼翼、一絲不苟啊!有這樣嚴謹的將軍守護,咱們方能安枕而臥啊。”


    “是啊,是啊,真是個好將軍!”


    “裴將軍年紀輕輕,便如此少年老成,沉穩持重,難怪陛下那般器重,以後也定能仕途寬廣。”


    蘇學士則是扯出了一抹尷尬不失禮貌的似笑非笑,加緊腳步,匆匆離開。


    。


    下午。


    學士府。


    蘇夫人和兩個兒媳正聊著天,便聽下人來報,說大人迴來了。


    婆媳三人也顧不上閑聊,急忙簡單整理儀容,匆匆迎了出去。


    為公爹問安後,兩名兒媳便離開,迴了自家院子。


    蘇夫人則是跟隨蘇學士進入房間,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問道,“大人,您今天這麽早迴來,是有什麽急事嗎?還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


    蘇夫人這麽說,不僅是因為蘇學士迴來得太早,還有便是蘇學士一張臉鐵青!


    蘇夫人琢磨著:難道大人和同僚發生衝突?這也不太可能啊,大人的差事比較閑,就修修書、教教學生,身旁同僚也都是自己人,有多大事,能衝突起來?


    如果不是衝突,那就是身體出了狀況。


    現在已七月,天氣逐漸炎熱,難道大人中暑了?她要不要讓人取一些冰塊、熬一些解暑湯?


    蘇學士迴來後,也不脫官袍,直接重重坐在軟塌上,狠狠拍打兩下軟塌上的炕桌。


    有丫鬟及時送來茶,蘇夫人接了茶,讓下人退下去,


    她則是小心翼翼把茶放在炕桌上,自己也坐在軟塌的另一邊,滿臉關切地小聲詢問,“大人,到底出什麽事了?”


    蘇學士又生了好一會悶氣,這才又拍了下炕桌,道,“還能因為什麽?因為那裴今宴唄!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今天下了朝,我與幾名同僚正走著,迎麵碰見裴今宴。


    原本我不想理會,但李大人他們停了腳,我隻能也停下,還對裴今宴使顏色,讓他過來打個招唿。也不用多,招唿一下就行!


    那裴今宴分明看見我的眼神,愣是扭頭走了,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我好歹還是他嶽丈!真是氣死我了!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我!”


    蘇夫人聽後,也是愣了半晌,之後尷尬,“抱……抱歉……是……妾身的錯……”


    當初女兒鬧著要嫁安國公,起初大人是反對的,她當然也反對。但她心疼女兒、拗不過女兒,便隻能努力說服大人。


    而現在……那裴今宴竟讓大人當眾下不來台。


    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後定還會見麵……可怎麽辦?


    想到這,蘇夫人鼻尖一酸,心中對夫君更是愧疚。


    蘇學士見夫人低頭抹淚,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給麵子就不給,你哭什麽?麵子值幾個錢?我現在,倒是擔心明妝啊。那裴今宴就是一副頑固不靈的模樣,在人前都不給我這嶽丈顏麵,背後能對明妝好?明妝……還不知過的是什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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