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劍尖刺入血肉,幹淨利落。


    方休白悶哼一聲,咬緊牙關,任由冷汗滾進眼珠裏,他顧不得擦拭,一門心思隻管盯著那顆快讓他崩潰的眼珠子。


    刺的很準,劍尖沒入眼瞳,血液流淌。


    立時間,玉仙劍與紅眼珠,同時綻放出一白一紅兩道光芒,竟在方休白體內亂竄,以此為戰場,互相爭鬥起來。


    他身上一會紅一會白,變來變去。


    方休白隻管咬牙強忍著。


    “嘶嘶~”


    紅白光芒交鬥一番,隻見紅光被逼的節節敗退,與刺中的紅眼珠子一同化作黑煙,嫋嫋飄散。


    這時,方休白才將劍拔出,悶哼一聲,踉蹌跌了兩步,拄著劍勉強站住。


    而漆黑之中,也傳出一聲驚歎,似乎非常訝異於他能消滅紅眼珠。


    “嘖嘖,這把劍不錯,是好東西,你死了正好歸我。”


    話音落下,紅眼珠再次一開一合,大量的眼珠子快速接近於他。


    方休白握緊玉仙劍,下意識橫斬一下,瑩白劍光綻放,幾個猩紅眼珠子躲閃不及,被斬中,瞬間裂成兩半,跌落在地,化作煙氣飄散。


    “有效。”方休白喃喃一聲。


    他似乎找到了一顆救命稻草。


    死死握住劍。


    周遭空氣仿佛凝固,所有眼珠子瞪得又圓又大,十分訝異同伴輕易被消滅的事實。


    方休白可管不了這麽多。


    敵不動,他先動。


    身影閃轉騰挪,眨眼接近了一堆紅眼球,劃過一道圓月,無數眼珠被劈砍中,跌落在地消散掉。


    方休白剛想乘勝追擊,不成想,紅眼珠速度極快,驟然暴退。


    “你——”方鹿壓抑著怒火:“你真該死。”


    方休白懶得理睬,小心戒備著。


    他主動出擊,可不是無的放矢的。


    而是特意挑選了方位,盡量靠近記憶當中,獻祭陣法的存在之地。


    斬殺眼珠不是關鍵,破壞獻祭才是。


    隨著方鹿話音落下,所有的眼珠子一齊閉合。


    空間再次寂靜下來。


    方休白的唿吸聲很重,清晰可聞。


    他在等著紅眼珠睜開。


    一息,兩息,三息……


    眼珠一直沒有再睜開。


    “不好!”


    方休白暗道一聲,邊胡亂揮砍邊驟然暴退。


    很明顯的撞擊感透過劍體傳至他的手掌上。


    果不其然,這些眼珠閉眼之時,仍在默然靠近他。


    兩踏出兩步,他身體就被密密麻麻的物體撞擊到。


    就仿佛秋收季節,蝗蟲過境,他就是佇立在田野裏的稻草人。


    碰撞後,緊接著就是刺痛感襲來。


    方休白腿一軟,半跪在地上。


    這時,空中傳來一道輕蔑笑聲。


    緊接著,眼珠再次睜開,亮起了光芒。


    而方休白仿佛落滿了螢火蟲,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瑩著亮光。


    “這——”方休白倒吸一口冷氣。


    渾身上下,全是眼珠子,死死黏著在他身上,頭皮發麻。


    他已經顧不得用手摳了。


    手上也爬滿了。


    方鹿輕笑道:“給你個機會,讓我看看,你如何自殘?”


    “嘶。”方休白無語凝噎:“這廝竟然抱了此等念頭。”


    眼睛緩慢將皮膚撕開裂口,一點點陷入其中。


    方休白有些不知所措。


    難道真要在身上戳的千瘡百孔嗎?


    當然不能!


    就算能,憑這玩意鑽入體內的速度,他也來不及把所有眼珠子給捅了。


    方休白一咬牙,滿目充斥怒火,怒吼道:“我死了,也要拖著你。”


    說著,方休白化作失去理智的兇猛野獸,一柄玉仙劍揮舞出無數道殘影,追著仍漂浮在空中的一些紅眼珠劈砍。


    他狀若癲狂,完全一個瘋子模樣。


    黑暗裏,一聲低低的咒罵,眼珠子再次閉合,陷入黑暗。


    可方休白根本不管這。


    他以一副完全陷入癲狂的狀態,黑暗裏不管不顧,胡亂的揮斬。


    這些看似毫無章法,但他的目的始終明確,那就是阻止獻祭陣法。


    他再尋找機會。


    他適應了黑暗,感知力也稍微提升些。


    胡亂揮斬,會有一些眼珠子躲不及而中招。


    大多數還是退開了。


    顯而易見,對方鹿來說,這些也不是能白白犧牲掉的。


    它們退到了相對安全的位置等待時機。


    而這時候,恰恰是方休白的機會。


    “是時候了。”


    轉眼間,方休白調轉了一個方向,化作流光朝著記憶裏的獻祭陣法處如奔雷襲過。


    黑暗中,方鹿明顯一愣,等他反應過來追擊的時候已經慢了。


    靈力激蕩,聚於玉仙劍上,劍體瞬間綻放瑩白光芒。


    眼看前麵不遠正是盤坐的青望,雙手置於胸前,維持陣法運轉。


    青望麵露驚色,極其懼怕。


    但他一動不敢動,生怕他一撤開陣法就崩潰。


    隻是,他敢不撤嗎?


    弧光乍現,劍氣睥睨,衝青望斬去,那滔天的威力壓得他喘不過氣。


    青望心裏很明白,這一招如果不躲,那他離命喪黃泉就不遠了,如果躲了,陣法維持不住也會死。


    青望糾結了一息,罵了句:“好死不如賴活著。”


    猛地撤開陣法,自行噴出一大口鮮血,快速倒退。


    險之又險的避開弧形月光。


    他是避開了,但獻祭陣法避不開,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下。


    頓時天地震蕩,嗡鳴四起。


    “中了。”


    方休白麵色一喜。


    隻見血腥陣法無比混亂扭曲。


    “不!”這時一聲近在咫尺的慘叫驚醒方休白,嚇的他出了一脊背冷汗。


    是方鹿。


    所有的眼珠子目眥欲裂,不敢相信,此等場麵。


    “青望!你找死!我怎麽告訴你的,就算是死也得守護住獻祭陣法,你竟然逃走了!”方鹿不停怒吼。


    突然方休白身體僵住,被盯住了。


    他緩緩扭身,隻見方鹿與他貼得極近。


    “還有你這隻螻蟻,竟然膽敢破壞獻祭陣法,我就應該直接把你殺死。現在你就算死千次萬次也賠不起!”


    暴喝聲落下,方休白隻覺全身筋肉撕裂,身體成了沃土,張開無數顆猩紅眼珠子。


    隨後,他的脖頸被方鹿死死捏住,提著他宛如提一隻小雞輕鬆。


    一個閃身,便到了獻祭陣法之前。


    他身上的眼珠子快速爬到方鹿身上。


    “去死吧。”


    方鹿猛地一投擲,方休白宛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直進入了無比混亂且扭曲的獻祭陣法中。


    不過是短短一息之間,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方鹿重重吸了兩口氣,臉色青白變化,不知在想著什麽心事。


    突然,他開口:“做了壞事,就想逃嗎?我看你能逃到哪裏?”


    猛地一轉身,盯住正在逃跑的青望。


    青望嚇了一跳,身體一滯,逃得更快了。


    隻是,他沒有注意到身後黏著的紅眼珠子。


    方鹿手掌翻轉,眼珠直接入侵到青望體內,下一秒慘叫聲響起,並控製著他的身體,朝方鹿飄來。


    “放過我!求你,放過我!我不是有意的!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青望懸浮在半空中掙紮。


    方鹿冷笑,“不是有意,你是故意的!你就應該死!”


    如出一轍,他不聽青望廢話,也投擲到獻祭陣法內,消失不見。


    方鹿靜靜佇立,盯著獻祭陣法的變化。


    他在等。


    雖然獻祭陣法遭受到衝擊,進入混亂狀態,但並沒有一下子就崩潰掉,他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於事無補,還能不能複活。


    但他隻能這麽做,將方休白和青望當成血肉投入其中,再等待黑甲軍捕殺的獻祭品投擲。


    實在不行——


    他也活不下去,隻能舍命自己也投擲進去。


    無論如何,都要複活他。


    方鹿不由握緊拳頭,眼裏閃過一抹厲色,沒有人想死,但有時候不得不死。


    獻祭陣法扭曲盤旋,一會其內無數漩渦扭曲,一會又張開無數到爪子,怪誕無比,隻一眼就能駭的人頭皮發麻。


    方鹿能感覺到,黑甲軍在源源不斷投注血肉。


    不知過了多久,現在的每一秒對方鹿都是度日如年。


    隻見獻祭陣法不再扭曲,而是蒸騰起無比恐怖的炙熱。


    烈火燎原似的。


    方鹿額頭沁滿細密汗水,不由自主退後兩步。


    他麵上卻浮著喜色。


    因為獻祭——成了。


    方鹿深深看了一眼獻祭陣法,離開水底宮殿,退出黑水河。


    空氣裏莫名響起“劈啪”聲。


    時間流逝,黑水河竟漸漸加熱,甚至咕嚕出一個又一個的氣泡,分明變成了沸水。


    仔細看,河水裏似乎還藏著火焰。


    如果此刻從黑水河表麵看,就會發現,現在的黑水河不再是原來如墨的色彩。


    而是火紅火紅的。


    並且河麵的水位線一直在下降,大量的水蒸氣冒出。


    這黑水河要被快蒸騰幹了似的。


    這般恐怖駭人的場景何止是這片黑水河區域。


    就連蒼雲山核心區域裏,與此連接的獻祭地點,也撲騰出大量的火焰,吞噬周遭一切,不論任何東西,燒的幹幹淨淨。


    眾人連連退去,驚駭無比。


    誰也不知道,這裏藏著的究竟是何等的恐怖存在。


    ……


    所有的變化與方休白半點關係沒有。


    因為他成了獻祭品。


    進入獻祭陣法的那一刻,他迴憶起了自己短暫的一聲……咳咳,人死之前,總得迴憶下。


    但他迴憶到田夏就進行不下去了。


    畢竟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廚娘在家等著他迴去,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先娶了田夏。


    想到田夏,又想到薛新柔,早知如此他就入了贅。


    不由得,觀靈背著他逃命也闖入腦海。


    “哎,幸好當時問薛新柔時,留了個退伸步,沒有確鑿的問可以娶兩個嗎?而是問的可以娶幾個。”


    “這兩個都想娶了,還怕傷了身體,再多娶一個嗎?”


    “畢竟多多益善,傷身什麽的——再說吧。”


    可惜這一切如過眼雲煙,他怎麽就沒有把握住,落得如今的下場。


    身體不停的下墜,溫度升高,他隻覺自己似乎被烤熟了一般,能立馬端盤上桌,給所謂的複活之人美餐一頓了。


    “哎——”


    方休白又是長歎一聲,“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嬌娘空房泣,好詩好詩。”


    方休白不要臉極了。


    腦子胡思亂想起來。


    他並不知道,玉仙劍並沒有被方鹿拿走,在他被抓住的一瞬間就縮進了識海當中,此時玉仙劍正拚了命散發出瑩白之光保護他。


    身體一直往下墜。


    搞得方休白都有些無語了。


    還死不死了?


    過程是不是太久了些,他竟生出些無聊之情。


    “啪嘰。”


    不知多久,方休白重重摔在地上,身體落到了實處。


    他並沒有四分五裂,反倒神魂清醒過來,慌忙睜開眼睛。


    隻見自己身處一片火海之中。


    火海沸騰,漂浮著無數的白骨,幾乎覆蓋滿了整片火海表麵。


    方休白傻眼。


    這時他覺察到是玉仙劍保護了自己。


    能不死,當然要不死。


    可是——


    這是什麽鬼地方?


    方休白靜默一會兒,轔轔白骨,有人族有獸類,各種各樣,應該全是獻祭品。


    “救我!”


    這時,一道聲音從天而降。


    嚇了方休白一大跳,還以為是有什麽從天而降的掌法。


    結果抬頭一看,是一個人。uu看書 .uansh


    青望。


    他的身體被灼燒的隻剩下白骨,但白骨頭顱裏,還有一道神魂光芒,死死支撐,沒有消散。


    “接住我!”


    眼看著低下有人,青望病急亂投機。


    方休白可是好人,誰都豎起大拇指的好人。


    他連忙神展開手臂,仔細盯著空中降下的白骨,試圖伸手接住。


    空中的青望無比感動。


    他當然認得方休白,剛才漫長的下落過程,他已經罵完了方休白的祖宗十八代。


    雙方雖是生死之敵,如今見他不計過往,勇敢救他,就衝這份心,他心領了。


    方休白瞅準位置,穩穩站住,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什麽的姿勢。


    半空中青望的骷髏身體也不由張開雙臂。


    人生難得一摯友。


    千鈞一發之際,青望即將下落到火海之時。


    方休白收手撓了撓頭,猛然一瞬身,隻聽身邊炸響。


    “噗通!啪嘰!”


    崩了他一身火花。


    方休白轉迴身,嘴角微微翹起,看著已經碎裂斷開的骨頭,和漂浮在火海上,奄奄一息,無比微弱的青望靈魂。


    方休白道了句:“抱歉抱歉,剛才不知道什麽東西抓了我一下,臨時迴了下頭,錯過了。哎,可惜可惜,要不您再重來一迴?”


    青望無語,虛弱的靈魂大罵道:“方休白,我你祖宗十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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