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界


    “唿……”


    阿藍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緩慢地行走在遍地是鬼麵赤影蠍屍體的蒼淩山中。


    到底殺了多久呢?不記得了。


    為了殺光鬼麵赤影蠍,她透支了靈力,甚至獻祭了生命。


    連體內晶瑩的妖丹也出現了好幾道裂痕。


    蟄伏在體內的蠍毒此時完全爆發,從妖丹的裂縫中鑽了進去,蠶食她最後的力量。


    阿藍猛咳出一灘血,濺到焦黑黏膩的地上。


    她那明豔如鳳凰翎羽的頭發被血跡浸透,失去了光彩。


    她抬起頭,雙眼無神地望著同樣灰暗的天。


    她手中緊捏著那朵雪輪花。


    這恐怕是世間唯一的一朵雪輪花了。


    “歆兒……歆兒……”


    她越是念著歆兒的名字,腦海中歆兒的身影就越是模糊。


    “歆兒別怕,我來找你了……”


    “可是你在哪兒……”


    “你在哪裏……我找不到你了……”


    忽然,她的腦海中浮現了江粼月的笑臉,她仿佛聽見江粼月在耳邊唿喚她的名字。


    “阿藍。”


    “阿藍,我們迴天玄宗好不好?”


    “外麵冷,我們迴去睡覺好不好?”


    “有我在,被窩一定很暖和。”


    阿藍後背展開殘破的翅膀。


    翅膀用力地抖動幾下,數片暗紅與藍色交融的羽毛落下來。


    她依舊緊捏著雪輪花,用最後的力氣飛離了蒼淩山。


    飛離了山海界。


    她要迴到天玄宗。


    迴到歆兒……不,她要迴到江粼月的身邊。


    這途中,她無數次從天空跌落,又無數次爬起,揮動翅膀飛迴天上。


    每當蠍毒侵蝕她的意識時,她都會將手指用力插入傷口,生生將自己痛清醒。


    經曆了一天一夜的緩慢飛行,她終於來到了江引塵能感知到的範圍。


    “阿藍!”


    江引塵來到天玄宗外,麵露驚色。


    他從未見過阿藍傷成這樣。


    他抬手,正要用靈力將阿藍裹住,阿藍卻是猛地扇動翅膀飛走了。


    “阿藍!你傷得很重,不要亂來!讓我……”


    “走開……不要攔著我……我要去見……見……”


    阿藍的眼神又空洞了起來。


    我要……見誰來著?


    或許是在漣月峰待得太久了,她下意識地來到了漣月峰。


    那抹熟悉的身影剛巧出了屋子,出現在她模糊的視線中。


    阿藍收了翅膀,栽了下去。


    緊跟在她身後的江引塵立刻用靈力圈住她,輕輕放到地上,隨後掏出笛子吹奏笛聲。


    悠揚笛聲一出,各色飛鳥從四麵八方來到他的身邊,隨著節奏繞著奄奄一息的阿藍飛舞。


    “阿藍!”


    江粼月慌張地飛到阿藍的身邊跪坐下來,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捏緊衣袖擦掉她臉上斑駁的血跡。


    她一邊擦拭,一邊抬頭望著江引塵,眼眶有淚水在打轉。


    “師……師尊……阿藍她……”


    “小粼月放心,有師尊和空青在,阿藍不會出事的。”


    話是這麽說,其實他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


    或者該說,十之五六的把握都沒有。


    阿藍傷到了本源,妖丹破裂,甚至還有兩股毒的侵蝕。


    阿藍這次,當真是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


    江粼月嘴巴微張,沒有說話。


    她從江引塵微弱的表情變化中看出來了,方才的話都是騙她的。


    師尊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她彎下腰,將自己的臉緊緊貼在阿藍冰冷的臉上,想要將自己溫度傳遞給阿藍。


    “阿藍,阿藍……”她輕聲喚著。


    “阿藍,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哦。”


    “現在還不能睡覺,阿藍你醒一醒。”


    “千萬不要睡著了。”


    “阿藍……”


    溫熱的眼淚滴在阿藍的臉上,阿藍睫毛輕顫,撐開幹裂溢血的唇。


    “……”


    “歆……”


    江粼月立刻將耳朵貼近,“阿藍,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清。”


    “歆兒……我……歆兒……”


    “歆兒?歆兒是誰?”


    江粼月忽然瞥見她攥在手心的雪輪花,便伸出手,想從她手中拿過來瞧一瞧。


    怎料阿藍忽然半撐著身子,用力將她推開。


    “走開……不許你碰……不許你……碰歆兒!”


    在蠍毒的侵蝕下,她已經失去了理智,雙眼變成紅色,兇狠地看著江粼月。


    江粼月被她推了出去,一時沒反應過來,後腦勺撞到了木椅。


    [哎喲我的祖宗!]


    [主人!]


    啟蜥和溯蝶聽到動靜立馬趕來,紛紛飛起來將她從地上拉起。


    啟蜥飛到她身後輕輕拂掉腦門上沾到的灰。


    [祖宗疼不疼啊?撞傻了沒?]


    撞傻了可就搞不了科研了。


    “不疼,一點都不疼。”


    江粼月看著地上痛苦的阿藍,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落到地上。


    阿藍從地上抬起頭,望著她,空洞的眼睛瞪得老大。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江粼月顫抖著身子用力擦掉眼淚,“我知道阿藍不是故意的……”


    阿藍掙紮著站起身,拂開飛在身邊的飛鳥。她想要去到江粼月身邊,為她擦掉眼淚。


    你為什麽哭得那麽傷心呢?不要哭了。


    可是,你是誰?


    我有些分不清……你是歆兒,還是小粼月?


    啊……這兩個名字,為什麽會出現在我腦中?


    忽然,她身體猛地抽搐,上半身向後折去,嘴裏不停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一隻巨大的鬼麵赤影蠍虛影從她的妖丹處飄出,長長的蠍尾緊緊纏繞著她的身體。


    啟蜥立馬認了出來,[呀?這不是鬼麵赤影蠍?這鳥中了鬼麵赤影蠍蠍毒?]


    “她確實中了鬼麵赤影蠍的蠍毒。”出了清羽峰後,溜達了一圈的林奕這時迴來了,接話道。


    聽了他們的話,江粼月臉色瞬間蒼白,“鬼麵赤影蠍蠍毒?”


    林奕點頭,這是他還在魔界時從參與了那場戰鬥的魔族那裏聽到的。


    玄冰鳥一族帶有返祖血脈的少主,雖得以逃生,卻中了鬼麵赤影蠍的蠍毒。


    他以為江粼月知道,現在看來,原來阿藍他們並未向她提及。


    鬼麵赤影蠍,含有劇毒的妖獸,中了它們的毒,隻能將釋放蠍毒的那隻赤影蠍的妖丹捏碎撒在傷口上,才能夠解毒。


    可現在他們上哪兒去找那隻鬼麵赤影蠍?就算能找到,阿藍也撐不到那時候了。


    江粼月釋放出龍焰,緊緊拉住鬼麵赤影蠍虛影高舉著的蠍刺,阻止它對著阿藍刺下去。


    哢嚓——


    漆黑的夜中忽然出現一排瑩綠的樹根朝這蔓延來。


    樹根來到阿藍身邊圍成圓將阿藍圈住,並不斷地注入瑩綠的光點,延續她那不多的生命力。


    空青從樹根上走下來,焦急地看著幾人。


    她不能離開本體太遠,所以想辦法催動樹根生長,才費了些時間來到漣月峰。


    有了她和江引塵的治療,阿藍的情況緩和了一些。


    但最為致命的蠍毒依舊無法根除。


    除非,能找到對應的赤影蠍。


    江粼月上前一步拿起落到地上的雪輪花,湊到啟蜥的跟前。


    “能不能認出這是什麽?”


    啟蜥隻瞧了一眼就給出了準確答案,[雪輪花,一種隻生長在玄冰鳥棲息地的植物。]


    “隻生長在玄冰鳥棲息地麽……”江粼月重複了一下,又轉身問空青,“空青,阿藍所說的歆兒,是誰?”


    事到如今,空青也不再隱瞞,“是阿藍以前認識的一名人族,雖為奴隸卻不害怕身為少主的阿藍,甚至在最後關頭為救阿藍犧牲了自己。”


    得知了歆兒的身份後,她又喚了聲溯蝶,“溯蝶,現在就使用一次溯洄吧。”


    [主人,這……]


    “聽我的,現在就使用一次溯洄。”江粼月轉動手中的雪輪花,“阿藍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不如現在賭一把。”


    “賭我能去到阿藍還未中毒的時間點,賭我能遇到下毒的那隻鬼麵赤影蠍。”


    [是,主人。]


    溯蝶渾身閃爍著光,變成一顆巨大的溯洄之珠。內部的兩條交纏的線鑽了出來。


    一根纏住江粼月,一根纏住她手中的雪輪花。


    最後珠子身體兩側長出一層又一層的蝴蝶翅膀,將她一點一點地包裹住。


    江引塵和空青反應過來,慌張地叫住她。


    “小粼月!”


    “小粼月,你這是做什麽?不要衝動!”


    江粼月轉過頭,趁著蝴蝶翅膀還未將她完全包裹,朝著幾人微笑。


    “師尊、空青,你們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我要去尋找能拯救阿藍的辦法了,不要擔心,我會平安迴來的。”


    說罷,溯洄之珠的翅膀將她完全籠罩住,她閉上眼,意識陷入沉睡,靈魂從身體中脫離,來到了時空的長河中。


    溯流而上,去往她想要去的地方。


    ——


    山海經·蒼淩山


    幾化作人形的玄冰鳥士兵正踢踹著一名身體瘦弱的人族奴隸。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跑來偷雪輪花的種子?”


    “看我們不踹死你!”


    那名奴隸將身體蜷成球狀,嘴裏不停地求饒,但沒有任何用,反而刺激那兩名士兵踢得更用力了。


    十幾分鍾後,那奴隸終是斷了氣,被丟在了一邊。


    撒了氣後,兩名士兵正要轉身離開,迎麵卻來了一名渾身散發傲氣的少女,他倆連忙彎腰行禮,大氣不敢出。


    “見過少主!”


    阿藍微昂著頭,問:“你們倆不會是在這兒偷懶吧?還不快滾去前線戰鬥!”


    “是!”兩人提著武器匆匆離開了。


    等完全看不到他倆的身影後,阿藍又望了眼四周,確定四下無人,這才飛到那名死去奴隸身旁,蹲下身子,拾起一根棍子戳了戳。


    “真死了啊?”


    又到了雪輪花盛開的時候,她本是要去看雪輪花,路過此處瞥見那兩名士兵欺負一名十二三歲瘦弱不堪的奴隸,才過來阻止,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她起身離開,那名奴隸卻忽然發出“嗚嗚”聲。


    “沒死啊?”阿藍又蹲下身子看著她。


    “唔……唔!”奴隸猛地睜開眼睛,伸出手抓住了阿藍的衣擺。


    “哇!你、你給我把手撒開!髒死了。”


    阿藍被嚇了一跳,用靈力掃開她的手。


    “真是膽大包天,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江粼月望著外表如十五六歲少女的阿藍,下意識就說出了那個名字。


    “我叫……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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