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澤帶著庫班王子下去休息。


    穆雲崢迴身望向邁步走出大殿的德妃。


    戰況已定,皇後與太子都已被抓,不用穆雲崢再說什麽,德妃也已明白,該輪到她了。


    穆雲崢開口:“來人,將德妃娘娘送往鍾粹宮。”


    謝南書跟著穆雲崢到達鍾粹宮。


    抬頭入眼就是陳舊的牌匾,上麵鍾粹宮三個字已經漆色暗淡,顯然許久沒人維護了。


    進到內室,謝南書就認出來了,這裏就是他身中極樂水那日,被穆雲崢帶來躲避之處。


    謝南書看向德妃。


    德妃好像非常不願待在此處。


    她低垂著眼瞼,眼珠轉來轉去,就是不肯看向這室內的任何一處。


    穆雲崢看德妃這副模樣,反而笑了起來:“德妃娘娘,這裏你應該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吧?”


    聽到穆雲崢已經不喚自己母妃,德妃死死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穆雲崢一指室內的拔步床:“我母親當年就是死在這架拔步床上。她疼得不停打滾,吐血不止,生生抓爛了一床被褥。”


    這座鍾粹宮修建得頗為雅致,麵積也大,光是臥房都分裏外兩間。


    那日穆雲崢帶謝南書來,睡的是最裏間的那張床榻。穆雲崢現在所指的,是外間的拔步床。


    德妃囁嚅了兩下嘴唇:“你母妃確是病重,當時太醫也束手無策……”


    “嗬嗬,”穆雲崢冷笑起來,“我母妃死後,沒過多久,當時醫治她的太醫全都稱病請辭。我派人打探多年,最後卻得知,那些太醫剛出京城就已被人滅口。”


    他冷冷注視著德妃:“若不是我母妃的死因事有蹊蹺,這些太醫怎麽會被人滅口?就連我母妃當年存在太醫院的脈案,都已被人假造重做。”


    穆雲崢一步一步走向德妃:“德妃娘娘,我的親姨母,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呐!”


    德妃連連搖頭,滿麵驚恐:“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


    穆雲崢站到德妃麵前,微微低下頭,俯視著她:“我就知道你斷斷不會承認。沒關係,若我沒有調查清楚,也不會與你對質。”


    他朗聲吩咐:“將人帶上來!”


    德妃轉頭看向門口,就見一位布衣婦人,低著頭,戰戰兢兢地走進屋來。


    一進屋,那婦人就撲通一下撲跪在地,渾身抖個不停。


    “民婦拜、拜見瑾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抬起頭來,”穆雲崢語氣冰冷,“讓你的主子好好看看你。”


    婦人哆哆嗦嗦抬起頭,淚水已經劃出眼角。


    德妃看清來人,頓時白了一張臉。


    這是她當年近身伺候的陪嫁丫鬟——翠汝。


    知情德妃殺害婉貴妃杜琳若的人,在當年就都已經被德妃先後滅口,包括這個翠汝。


    穆雲崢冷眼斜睨著翠汝:“翠汝,若你將當年德妃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從實招來,本王就饒你一命。否則,別說你,算上你的丈夫兒子,本王會一並送你們上路。”


    翠汝抖了兩下嘴唇,開了口:“迴瑾王殿下,當年德妃娘娘在杜府當小姐的時候,就處處嫉妒婉貴妃。當年先皇給當今陛下選妃,杜老爺推薦長女婉貴妃,德妃娘娘就嫉妒到發狂,一夜間砸光了閨房中的擺件。”


    她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德妃,就是閉著眼一直說:“後來陛下奉先皇之命,將婉貴妃迎進宮中,封為貴妃,德妃娘娘就時不時地遞牌子進宮來看望婉貴妃。外人道是她們姐妹情深,但德妃每次進宮,其實都是本著勾引當今陛下的心思……”


    “你胡說!”


    德妃上來就抽了翠汝一耳光,將翠汝打得腦袋狠狠一偏。


    翠汝淚水流得更甚。


    她捂著挨打的半邊臉,邊流淚邊道:“我沒有胡說,我日日跟在你身邊伺候,你的心思我豈會看不明白?後來你得償所願,終於被陛下看上,也宣進宮來封了嬪位。可你不知足,你還想要封妃,封貴妃,翠汝那個時候就看出來了,你最後的目的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之位。”


    “我大奉朝後宮貴妃之位共設兩個,你偏偏選了你的親姐姐下手,”穆雲崢滿眼恨意地望著德妃,“你敢說,這不是因為你從小到大一直嫉妒你的姐姐嗎?”


    德妃搖頭:“雲崢,你不能單憑這個女人的一麵之詞,就冤枉於我……”


    翠汝一聽德妃狡辯,立即往穆雲崢身旁爬了兩步。


    她一頭磕在地上:“瑾王殿下明鑒,翠汝所說句句屬實。德妃當年買通了三位太醫,趁婉貴妃病重之時,調整藥方,加了相衝的藥物進去。婉貴妃病發之時,痛苦萬分,德妃娘娘命人守住鍾粹宮,根本不許消息漏出去一星半點兒。”


    德妃這迴卻不打翠汝了。


    她鎮定下來,冷冷地開口:“全憑一張嘴在編,簡直漏洞百出。這鍾粹宮雖然偏僻一些,但也是會有宮人路過的。如若婉貴妃痛叫不已,豈不就會召來外人?”


    翠汝滿臉痛苦地垂下頭:“確實,所以德妃娘娘您當時命人塞了婉貴妃滿口的麻布,這樣婉貴妃既叫不出聲,又無法咬舌自盡。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活被藥物折磨,她當時一直在吐血,可嘴又被堵住,大量血液倒灌迴鼻咽處,最後窒息而亡。”


    穆雲崢雙拳用力握緊,握得骨節都已發白。


    他冷眼看著翠汝:“發生這些事的時候,你都在場嗎?”


    翠汝點頭:“在場,不然德妃娘娘也不會事後殺我滅口。不僅是我,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太醫,包括一些宮女太監,都已經被德妃娘娘滅了口。”


    穆雲崢看向德妃:“是,這本王相信,要不然德妃娘娘現在也不會如此沉著冷靜。德妃娘娘,你是打定主意,要來個死無對證,對吧?”


    他冷哼一聲,嘴角一彎,扯出個瘮人的笑容:“德妃娘娘,我當了你這麽多年的孩子,我豈會對你一點兒都不了解?認賊作母這麽多年,我也不是一點收獲也沒有的。”


    穆雲崢又揚聲道:“帶第二個人進來。”


    暗衛又送進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


    老者也是同樣一身布衣布鞋,但頭發梳理得很整潔,一看就是曾受過教養的人。


    老者進屋後,立即掀衣下跪:“草民榮文光,拜見瑾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榮文光三個字一出,德妃立即雙眼大睜,表情僵硬,愣在當場。


    榮文光,當年給婉貴妃治病的三位太醫之一。


    他當年是作為輔助醫師,與主治太醫共同商量用藥的。


    不用穆雲崢開口詢問,榮文光就主動交待了當年德妃是如何收買的他,又是如何讓他替換掉藥物,最後又是如何將藥渣處理妥當。


    德妃一臉慘笑,她沒想到,當年派出去滅口之人如此不中用,竟然留下了這麽許多活口。


    她哈哈大笑起來,指著穆雲崢:“穆雲崢,原來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在調查杜琳若的死。你每日喚我作母妃,可你竟然從來沒有誠心喚過一次。枉我還一心替你鋪路,想要讓你登基稱帝,你可真是對得起我!”


    “為我鋪路,讓我登基?”穆雲崢強壓怒意,扯出幾分冷笑,“姨母,你到現在還不敢說出實話嗎?你分明是想自己當女皇,讓我稱帝,隻不過是想讓我當你的墊腳石罷了!”


    德妃咬了下嘴唇,一臉不忿:“對,我就是想當女皇,有何不可?憑什麽九五之尊隻能是你們男人當得?我們女人怎麽就當不得?有誰規定,這天下,就不能由女人來掌管?”


    她身子晃了晃,顯然情緒激動不已:“我對陛下一見鍾情,可他眼裏卻沒有我半分位置,哪怕我成功地引誘他與我上了床,他也真的將我抬入了後宮,可他卻依舊看不上我。”


    她垂下頭,終是落下淚來:“我為他做了那麽多事,手上染了那麽多血,可他依舊不肯正眼看我一眼。情愛,我得不到,皇位,我也得不到,我為什麽如此命苦啊——”


    德妃捂住臉,淚水自她指縫瘋湧而出。


    “你為奉文帝,都做了哪些傷天害理的事?”穆雲崢看著德妃痛哭不止,心裏沒有半分同情。


    德妃抬起頭,滿臉的淚水,花了她的妝。


    她看了謝南書一眼,又問向穆雲崢:“若我說了,你能不殺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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