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明明過去了那麽久,做器靈四年多,躺在空間一年多,冷宮養古扉又是兩三年,林林總總將近十年,但是第一次來冷宮時的畫麵,她依舊記憶猶新,就像昨天似的。


    以前隻以為是她一個人記得,現在才發現原來古扉也記得。


    “過來。”她像從前似的,喊了那麽一聲。


    古扉眼眶瞬間紅了。


    不知道多久了,再也沒聽過這句‘過來’,以前總覺得這句話帶著強勢和命令,他不太喜歡。


    等花溪躺下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懷念這句話。


    想像從前似的,在摔倒,委屈,不安和難過的時候讓花溪喊他過去,就算什麽都不做,趴在她懷裏哭一哭也是好的。


    花溪會用清冷的聲音安慰他,還會有節奏的拍他的背,等他情緒緩和下來才與他講道理。


    自己摔倒的再疼也不能哭等等。


    他到現在還記得,自從花溪睡下之後,再也沒人這樣做了。


    古扉眼中濕了濕,像是怕驚到花溪一樣,動作很輕,慢悠悠的朝她走去,目光始終放在她身上。


    醒著的花溪,和躺著的不一樣,多了一絲生氣,人也更顯精致漂亮,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他在看著花溪,花溪也在看著他。


    當了四年器靈,每次看古扉的視角都奇奇怪怪,不是像從水裏,就是從頭頂,偶爾還會從古扉自己眼裏,銅鏡模糊,瞧不清楚,這還是第一次用正常的視角看。


    古扉很白,整個人如玉一般,透明了似的,文中曾經寫過,豔如桃李,風華絕代。


    沒有辱沒這兩個成語,和井水長大的人兒比原文裏描述的還要讓人驚豔。


    古扉已經站到了她麵前,微微矮下身子,手撐在她輪椅兩邊。


    花溪聞到了一股子檀香的味道,裏頭還摻雜了一絲血腥味。


    他受的傷很重,這麽重的情況下還不好好歇息亂跑。


    “你的傷……”


    “別說話。”古扉打斷她,閉上眼,將額頭送了過去。


    很小很小的時候,他見過母妃用額頭給古熙量體溫,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這個動作很向往,想跟母妃做,結果母妃去世了,想跟花溪做,花溪非要等他長大。


    現在長大了,花溪沒有借口了吧?


    還不是做了?


    真搞不懂她,為什麽一定要等長大?直接那時候成全他該多好?他也不會抓耳撓腮,那麽急切的想做了。


    其實這些年在空間裏沒少趁花溪睡著,偷偷的用額頭量花溪的額頭。


    但是不是花溪自願的,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現在是自願的了。


    花溪自己要求的。


    他做的理直氣壯,心安理得。


    保持了這麽動作不知道多久,都沒等到花溪,正要數落她兩句,類似於說話不算話啊,是不是怕了等等,還沒開口呢,一個溫熱的東西抵了過來。


    ???!!!


    他驀地睜開眼,看到的是花溪湊近的臉。


    花溪的鼻尖和他的鼻尖碰在一起,花溪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是暖的。”


    睡著狀態的花溪體溫很低,幾乎可以說沒有,就算蓋再多被子也暖不熱,因為她自己就像個冰塊似的,不會發熱。


    現在不一樣了,他感受到花溪額間跳動的脈搏,皮膚下鮮活的生命。


    “原來用額頭量額頭,是這樣的感覺啊。”


    花溪睜開眼,入目是他笑的很是饜足,像吃飽了的狐狸似的,眼尾上調,懶洋洋的眯起眼,在打什麽壞主意一樣。


    這廝不知道為什麽,越長越歪,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那麽老實,長大後為什麽變成這個德行?


    “花溪,”他插起腰,“你再用手點我額頭啊,你看我還能被你摁倒不?”


    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花溪總愛用手點他的額頭,用的力氣極大,經常把他直接摁倒,然後平時略顯清冷的瞳子裏多了一絲笑意。


    古扉懷疑花溪把欺負他當成了樂趣,有時候走著走著,花溪嫌他走的慢,直接提著他的後頸衣領,一路從這邊提到那邊,中間不帶停的,看他小臉憋紅很開心一樣。


    就喜歡這樣欺負他。


    這些事他都記得呢,一件沒忘。


    花溪語氣無奈,“還這麽記仇?”


    他特意提起這事,當然不是再迴憶迴憶曾經,是想看她摁不動,然後笑話她。


    當初在空間裏提過一嘴,也就前段時間剛發生的事,她還記得。


    “你把我空間弄沒了,我都沒說你。”


    空間的事她仔細想了想,也許當年古扉的猜測是對的,她本是花溪,快死了或者已經死了,靈魂飄了出來,被空間護住。


    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她以另一隻方式存活,壞處是空間似乎把她固定在某個地方,以至於她無法迴到身體裏,甚至還失了憶,輕飄飄宛如白紙一張。


    現在玉碎了,固定住她的枷鎖也碎了,所以她跑了出來,迴到自己身體的同時,也恢複了以前的記憶。


    記憶都在身體裏,儲存在大腦神經內。


    很幸運,當器靈的那幾年記憶也沒丟。


    這幾年其實沒有白待,讓她從另一個角度,了解了當年古扉的感受。


    她不能睡覺,在空間裏幾乎二十四個小時醒著,那時候她經常把古扉送進空間,一個人都沒有,古扉那麽小,該有多害怕,多孤獨?


    他養貓不僅是為了吵她醒來,或許還有他自己吧,寂寞,無聊,也怕她寂寞無聊。


    “你還說呢。”不提起這事還好,一提起古扉還有怨言,“要不是你把空間弄出來,空間會碎嗎?”


    花溪挑眉,“我那是為了救你。”


    丞相過於狡猾,找了個女子扮成她的模樣,那麵紗一掉,驚的倆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根本沒想那麽多,古扉自動後退一步,她在發現那個殺手手裏的劍往古扉胸口捅的時候,本能讓空間浮現,替古扉擋了一劫。


    那一劍去勢太猛,意識消失前她聽到哢嚓碎掉的聲音,然後就被一股吸力卷迴了自己身體裏。


    因禍得福,隻是空間……


    “誰讓你救我的?現在好了吧,沒有空間了。”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企圖騙出幾句關心的話,比如‘空間不如你重要’,或是‘當時腦子一空就救了’等等。


    花溪一看他嘴角上揚,就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將近十年的相處,太了解他了,自然不會如他的願,隻平靜道,“試試看用玉能不能修補?”


    她記得空間在升級的時候是可以變化的,比如說第一次時,她讓空間挖個坑,把魚池邊緣的鵝卵石摳出來鋪在池底,空間‘聽話’的按照她的想法來,成功做了一個可以泡澡的小池子,她在裏頭躺了一年多。


    古扉眼前一亮,“空間還能修好?”


    他在宮裏時試過,來的路上也嚐試過進去,都沒成功,空間就像一塊普通的碎玉似的,失去了靈性,一點沒反應,都以為沒指望了,沒想到居然還能救。


    “試試看。”她也不知道行不行,畢竟沒試過。


    古扉眉眼彎彎,勾起嘴角,露出一個陽光明媚的笑容來,“好。”


    說幹就幹,去門外喊來元吉,他來時帶了元吉,畢竟受了這麽重的傷,要人扶著。


    暫時不迴宮,有個問題還沒解決,加上宮裏沒玉,隻能在外頭現買,或者去他的玉鋪取玉。


    古扉最近是窮光蛋,錢全部用來打聽消息和安葬暗衛了。


    那些暗衛死後,他們的家人安頓情況,和招攬新的一批暗衛,都是一筆大開銷,所以沒有大意的讓元吉去玉行取玉。


    拿著他的玉牌就行,當初開鋪子的時候與店裏各位講過,持玉牌者可為所為欲。


    他在這裏等著便是,順便與花溪說說話。


    好久沒說過,總覺得自己有一大堆的話。


    “花溪,你恢複記憶了嗎?”這個事很重要很重要,一定要問清楚。


    花溪指尖點了點,“問這個作甚?”


    “其實也沒什麽。”古扉拉了個椅子坐下,他受了傷,還中了毒,站的太久身體不舒服,“就是想起你以前答應過我的,會輔佐我當個好皇帝,我尋思著現在是不是到了該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花溪眉梢挑起。


    她什麽時候答應過古扉輔佐他當好皇帝了?


    她是讓古扉自己以後做個好皇帝,古扉欺負她沒有完全恢複記憶,又想騙她?


    曾經也有一次,六歲的古扉騙她說母妃會哄他睡覺,給他講故事。


    當時她已經看穿了古扉的謊言,不過顧著小孩兒麵皮薄,沒拆穿他,現在……


    “我隻想修仙。”


    她本來就相信這個世界有仙,做了幾年器靈,更相信了。


    古扉癟嘴,“你想修仙也要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


    他瞧了瞧四周,“這裏太簡陋了,跟我迴宮吧。”


    花溪沒答應,“我就喜歡簡陋的。”


    在宮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會方便許多,而且宮裏人多眼雜,壞心眼兒的人數不盡數,她懶得應付。


    “你偶爾來看看我就好。”


    “什麽?”古扉支起耳朵,“你聲音太小了,沒聽清。”


    花溪加大了音量,“我說我就住在這裏,你有空來看看我就是。”


    “聽不清啊,聲音還是太小。”更湊近了,幾乎就差臉貼臉,依舊聽不清,很顯然有問題。


    這廝就是故意的,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啊,我懂你的意思了,”古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想跟我一起迴宮住是嗎?”


    花溪蹙眉,“我……”


    “長明宮很大的,你想睡哪個房間睡哪個,我的讓給你都沒問題。”


    “你……”


    “我在長明宮還修了個小花園,閑著沒事可以遛彎哦。”


    “古扉。”花溪板下臉,連名帶姓喊他。


    古扉捂住耳朵,無賴的躺倒在椅子裏,“耳朵聾了,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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