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歡沉默了,許久許久,屋內才再度響起聲音,“你確定嗎?”


    古扉搖頭,“不確定。”


    他確實不確定,做錯過一次決定,所以再做的時候就會有幾分膽怯。


    怕,怕再做錯,需要大人的認同。


    如果餘歡同意,他就去做。


    他不想再一意孤行,一個人很累。


    古扉坐起身,從床上下來,背對著餘歡,道,“聖旨不是我下的,第一道封攝政王的旨意是丞相擬好給我的,第二個誇讚丞相和百官的,是攝政王擬好的,第三道亦然。”


    “他們當著我的麵,分割利益,給對方曾經許諾過的東西。”


    丞相一定答應了寶親王,讓他做攝政王,寶親王也答應了丞相,許他女兒為太後,保他丞相之位長存。


    “我知道,但我還是照做了。”古扉捂住心口,“花溪說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賢貴妃幫過我們,她當太後,我沒有異議,丞相和寶親王合力助我登基,分割利益我也權當不知道,所以……”


    他迴頭,“我有資格變壞嗎?”


    “沒有。”餘歡抬眼看他,“那是你自己做的選擇。”


    古扉點頭,“可我現在太弱小了,沒有一點勢力,縱然現在是我自己做的選擇,將來呢?”


    “將來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


    他靠在支撐屋頂的柱子上,“我想走那條捷徑,我想盡快變得強大。”


    餘歡坐著沒動,“想想父皇的下場。”


    “父皇的話是對的,但是他走錯了路。”古扉撥了撥角落裏的簾子,“他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好壞不分,六親不認,所以他死了。”


    閉上眼,語氣堅定,“我不會。”


    他要走的路與父皇的一樣,又不一樣,“我隻對壞人壞,絕不對好人出手,好人就該長命百歲,福澤萬年。”


    在父皇的基礎上琢磨出屬於自己的道嗎?


    餘歡低垂下眼,“既然心裏都有主意了,還來問我幹嘛?”


    古扉深吸一口氣,堅持問,“我想知道,現在我有資格變壞了嗎?”


    餘歡又沉默了,翹起二郎腿,表情凝重,“你就不怕當年的父皇也是你這般想法,後來……”


    他走上了歪路。


    如果這樣的話,有一天古扉也會踏上和父皇一樣的旅途。


    父皇曾經說過,誰想做惡人,誰都想做好人,但是好人沒那麽容易當,所以他曾經應該也是嚐試過的,但是他失敗了,他被權力熏染,變成了一個壞人。


    古扉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現在我是這樣的想法。”


    餘歡突然站起來,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如果你堅持的話,那我就做你的沈將軍吧,不忠於君,忠於正義,假如有一天你忘了初衷,我會第一個殺了你。”


    古扉睫毛顫了顫,抿起唇,小幅度點了點頭。


    啪!


    一個東西丟了過來,古扉慌忙接住,發現是上次在順心殿的虎符,那虎符被餘歡拿走,一直藏在身上,說要毀掉,免得落入壞人的手裏,沒想到他不僅沒毀,還給了他。


    “給我做甚?”古扉不敢拿,“你收迴去吧,我怕我用這個幹壞事,壞人手裏不能擁有這麽大的權利。”


    軍隊隻認虎符不認人,有虎符在,可以直接調兵遣將。


    “拿著吧,想變壞,也要有點變壞的資本。”餘歡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道:“給我弄一個隨時能出宮的腰牌吧,我現在暫時不能待在皇宮。”


    古扉張張嘴,剛想說什麽,餘歡打斷他,“假如有一天你真的走向歪路,我會進宮殺你。”


    古扉脫口的話咽進肚子裏,捏了捏虎符,沒有猶豫,頜首道,“好。”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怕監督,反而能更好的提醒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想變壞,但不是父皇那種壞,是他自己以為的壞。


    餘歡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瞳子裏流露出欣慰的表情,“有自己的主見是好事,不要有壓力。”


    他要走了,也不知該說什麽,隻道,“下次過來拿腰牌。”


    說完化作一道黑影,陡然從窗戶口跳了過去。


    等古扉迴神時,已然消失不見,不知道去了哪?


    說起來這半個月,他去哪了?吃喝又是在哪解決的?


    以他的性子,肯定不會再迴長央宮,長央宮是貴妃娘娘的住所,她又要搬了,搬到長祥宮。


    去找明生也不合適,明生畢竟是扶月公主的人,帶著他不方便。


    所以到底會去哪呢?


    看他衣著幹淨整潔,說明是個有條件的地方。


    古扉想來想去,突然笑了。


    差點忘了,他長錦宮什麽都有,臨走前還剩下許多米麵,足夠餘歡吃飽喝足,澡豆那些也都有。


    就算長錦宮不行,現在宮裏空出來那麽多宮殿,也夠了。


    先帝一死,三年喪期,他不用納妃子娶媳婦,會一直空著,挺好。


    古扉站在窗戶口,遙遙望著屋頂,希望那個遠去的身影迴來。


    他想留下餘歡,特別想,但是父皇死後,餘歡等同於恢複了自由身,不會被困在宮裏,而且花溪不在,餘歡就是他最親近的人,不僅是哥們,還是親兄弟,他怕自己事太多,餘歡嫌他煩,下次不理他了。


    就這樣吧。


    餘歡偶爾迴來看看,他便滿足了。


    至少宮裏還有明生,雖然明生也有意往宮外去,他找人查過,明生十天裏有六七天都在宮外,隻有兩三天迴來,他迴來也是因為放心不下餘歡和他,現在餘歡也想出宮,他當了皇帝,沒什麽危險,明生迴來的次數以後隻怕更少。


    都走了,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古扉盯著伸到屋簷下發黃的枝葉出神,心中莫名湧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不一樣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糖不甜了,也沒那麽快樂了。


    “陛下。”


    身後突然有人說話,小心翼翼,生怕驚著他一樣。


    是元吉,最近陪他最多的也是元吉。


    元吉以前是父皇身邊的二把手,在順心殿辦事,偶爾會到別處瞎逛。


    有一次古扉從五皇兄那裏迴來,瞧見過他,趾高氣昂的,平時最是厲害的雜役處管事也是點頭哈腰看他臉上,現在元吉仰他鼻息而活。


    真是奇妙啊。


    “慎邢司主事來找您了,說是來請罪的。”元吉躬著身子行禮。


    古扉沒迴頭,倚在窗戶前,目光始終瞧著那片枯黃的葉片。


    又到冬天了,真快。


    “來請什麽罪?”


    “好像是說當年在長錦宮辦事的時候得罪過您……”


    其實是瞎猜的,他沒有細細打聽,慎邢司說請罪,他立馬想到了這茬。


    當年長錦宮鬧鬼的事人盡皆知,都道是因為慎邢司擅自挖墳的原因,這事傳到了皇上耳朵裏,皇上隻道人死如燈滅,莫要瞎折騰了。


    這個瞎折騰是說‘鬼’瞎折騰,還是說旁人去長錦宮瞎折騰,總之當時皇上給了個模棱兩可的迴答,大管事擅自揣摩,叫人都迴來,沒再動那裏。


    那裏也意外的保留下來,現在大家都在慶幸吧,好險沒亂來,不然現在腦袋定是離了家。


    古扉嗤笑一聲。


    哪裏是來請罪的,明明是來讓他還願的。


    當年主事幫過他,也幫過餘歡,說什麽母妃幫過自己,結果他與餘歡一對,根本不是那麽迴事。


    主事雞賊的很,這麽說隻是想打消他們懷疑的念頭,畢竟被個陌生人幫忙,還是慎邢司主事很奇怪。


    而且這麽一說,平白叫他們多了幾分信任,很會為人處世,幫助他們這些少年,將來他們崛起,隻要有一個,都能反過來迴哺他,很劃算的買賣。


    “慎邢司主事上麵還有空位嗎?”古扉撐著下巴問。


    花溪不在,餘歡不在,明生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沒有人會再替他想事情,從此以後,什麽都要靠他自己琢磨,自己想。


    一步都不能錯,錯的話,有可能會萬劫不複。


    因為他是壞人,壞人被抓住把柄,會死的。


    “主事上麵啊。”元吉認真想了想,“有郎中一人,員外郎一名,員外郎可以設倆人的,還缺一名員外郎。”


    “那就員外郎吧。”古扉定下了。


    朝廷的事他做不了主,因為有兩大權臣,但是皇宮是為皇上一個人服務的。


    就算是太皇太後和太後也大不過皇上,所以他一個人能全權做主。


    “傳朕口諭,主事德高望重,勞苦功高,特封為員外郎,望新任員外郎繼續在慎邢司發光發亮,為國效忠。”十幾天的特訓,他已經漸漸能習慣發號施令的感覺,不會像剛開始一樣那般無措。


    起初不想這樣,被攝政王警告了幾次,慢慢也適應了。


    這十幾天裏他見的最多的就是攝政王,他的皇叔,那個年僅二十出頭便滿頭銀發的俊美男子,不苟言笑,冷漠至極,他告訴他,他們是皇家貴胄,天生便高人一等,不許對奴才嬉皮笑臉,以禮相待。


    如果他不照做,會餓著他不給飯吃,餓多了,自然而然聽話。


    “那還見嗎?”元吉試探性的問。


    “不用了。”現在見他未必是好事。


    如果被攝政王和丞相知道了,會以為他私自儲蓄力量,拉攏慎邢司主事。


    慎邢司主事人老如狐,怎麽可能不知道,但是新帝登基,他又接觸不到外界,隻能依附他這個新帝。


    還是那句話,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現在對他來說就是大雪,主事冒險想送炭過來。


    他的心意領下便是,其它的,讓他自個兒琢磨。


    “是。”元吉退下了。


    沒多久又進來,拿著披風披在他肩上,“陛下,順心殿已修繕大半,差不多可以收拾收拾搬進去了。”


    此事由太皇太後和太後商量著著人修繕的,日夜兼程,想趕在陛下登基之前完成,可惜還差了那麽一點,但也差不多了,現在收拾,明後天就能住。


    “不搬。”古扉望了一眼裝滿了他童年記憶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朕喜歡這裏。”


    “對了,”他想起來,“四處是不是都搬空了?”


    “是啊。”元吉拿來暖爐塞他手裏,“長央宮,長軒宮,長粹宮,長清宮,就連二皇子和其母妃住的長悠宮都騰了出來。”


    “那她們往後住哪?”古扉很好奇。


    “跟著太皇太後和太後住長慈宮和長祥宮。”元吉如實道。


    “長慈宮不是還住著以前的太妃嗎?現在是皇太妃了,加上現在的太妃們,這麽多人,擠得下嗎?”古扉彈了彈暖壺上掛的鈴鐺。


    記憶裏母妃也很喜歡逗弄這個,很有意思一樣。


    “住不下也要住啊,誰讓新舊交替呢。”元吉很是感歎。


    他偶爾也會路過,不受寵的太妃們變成什麽樣,他最清楚不過,端端是可憐,日子過得不如宮女。


    “隻聞新人笑,那知舊人哭。”古扉想起了母妃,嬤嬤,還有他,“太妃們挪去長慈宮和長祥宮,她們的孩子呢,總不會也跟著去吧?”


    “那哪能啊,也住不下啊。”元吉雙手插進袖子裏,“都搬去南三所和東三所了。”


    古扉詫異迴頭,“那豈不是要與母妃分離?”


    元吉點頭,“可不是嘛,祖上定下的規矩,沒法子啊。”


    新皇登基,他們是要受封搬離皇宮,直接去封地的,但是各個年歲小的不忍直視,最大的三公主也才十四歲,沒有威脅力,不如各地的藩王,所以這事暫時被壓下,目前為止朝廷全部注意力都在各地藩王身上。


    元吉是要跟著一起去朝上的,所以大臣們討論的事情,他全知道。


    “讓他們搬迴來吧。”


    ???


    聲音太輕,元吉沒聽清。


    古扉又說了一遍,“附近太冷清了,朕下朝迴來一個人都碰不著,像鬼屋一樣,朕不喜,讓他們都搬迴來吧。”


    “長清宮和長軒宮……”兩個一個是古熙住的,一個是古茗,所以他特別照顧,本來也隻想關注他們兩個,後來想想太紮眼了,索性問了問其他人。


    “這兩個宮怎麽了?”元吉問。


    “……住的是誰?”古扉臨時改變給他們特權的想法,他不見慎邢司主事是不想讓攝政王和丞相知道他與慎邢司主事交好,讓慎邢司主事陷入危機裏。


    如果他倆知道,肯定會對主事不利,因為他們不會允許他培養勢力,同樣的,他也不能把長軒宮和長清宮暴露出去。


    “長清宮是德妃,收養了九皇子古熙,長軒宮是淑夫人,膝下是五皇子古茗。”元吉如數家珍。


    “知道了。”古扉麵上並沒有多大的波動,心裏早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正待迴屋,突然發現元吉扭扭捏捏站在一邊,似乎還有話說。


    “怎麽了?”古扉先問了。


    元吉連忙道,“陛下,良妃和二皇子也搬迴長悠宮嗎?長悠宮離您很近,而且吧,良妃和二皇子……”


    是您的敵人啊,競爭對手,二皇子沒登上皇位結果被自己弟弟當了,那心裏什麽滋味,肯定恨不得他死吧?


    “把他娘倆放迴來,奴才擔心對您不利。”


    “難道不放迴來就不會對朕不利?”在冷宮待了那麽久,他早就明白了一件事。


    你不去找麻煩,麻煩自會去找你,躲是躲不掉的。


    “你去告訴他們,長瑤宮離朕的居所那麽近,出了事,第一個給朕陪葬的絕對是他們,如此他們就不敢再打朕的主意了。”古扉捧著爐子,無所謂道。


    其實不用他說,丞相和攝政王都不可能讓他死,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將他這個冷宮的棄子推上皇位,是打著長遠做傀儡的算盤,不可能讓他半路夭折,除非他已經很大了,控製不住的時候。


    現在還早,他才十一歲,明麵上九歲,誰會防著一個九歲的孩童?十六歲時差不多。


    還有幾年的時間供他成長,幾年很短,所以他思來想去,才決定走捷徑的,隻有捷徑能讓他快速站起來。


    “元吉。”


    元吉走到門口,又退了迴來,“陛下還有什麽吩咐?”


    古扉閉上眼,揪緊了暖爐上的鈴鐺,“我在長錦宮時,時常聽到外麵有拳打腳踢的聲音,似乎是什麽人在欺負另一個人,去把那些欺負人的家夥帶迴來。”


    變壞,就從他們開始。


    “是。”


    元吉出去了,什麽時候迴來,古扉不知道,他也沒有刻意等著,去了書房讀書識字,現在他的先生是丞相,丞相不好好教他,隻讓他看一些情情愛愛和不痛不癢的詩詞,關鍵的東西都一筆略過。


    甚至有一次指著一個字,念成了另一個字,他曾經是三甲狀元,不可能不認識那字,就是故意的。


    所以古扉開始自己看書,書是順心殿的,順心殿隻燒了主屋,書房沒燒,積了些煙灰,叫人擦擦曬曬便是,曬完搬到長明宮。


    這些都是曆代皇帝收藏的書,是關於兵法和權謀的,有很多複雜的字,古扉不認識,把它記在本子上,等著以後有機會了問旁人。


    元吉說他識字不多來著,他目前還沒找到一個很好的教書先生。


    其實想讓長軒宮的女先生來,但是沒有能力保護她,所以算了,反正也不急於一時。


    沒有空間的輔助,他看書很慢,一本書最少要看兩天,而且眼睛累的很快,沒有以前持久。


    以前經常和泉水,現在喝不著了才發現喝和不喝,區別大了去了。


    古扉擱下筆,掏出脖間的項鏈拿在手裏,那是一塊很幹淨的玉,沒有任何圖案,就是一個晶瑩剔透,上好的白玉,若是普通人瞧了不會覺得有什麽,頂多吃驚於它的漂亮,沒人知道它還是個空間,裏麵有個自己的小天地。


    這麽久過去,吞了那麽多玉,空間變成了什麽樣子?


    古扉想進去,但是他試過,玉不聽他使喚,他也一直沒見過餘歡說的器靈。


    古扉深吸一口氣,將玉塞迴領子裏,坐在書桌前繼續看書。


    因著現在加了早朝,早朝完了還要聽丞相匯報,攝政王囉嗦,基本上等於一個白天的時間都被占用了,隻有晚上能有空看書,也看不了多久,亥時就要睡。


    畢竟第二天早上要早起,日複一日,何時才能熬出頭?


    元吉辦事效率很快,那麽久遠的事,很快叫他查了出來,不過一天而已,第二天晚上古扉用完膳,這廝便跑來匯報情況,做了個筆記,還怕他記不住,按照一號二號一直往下排,排了四十多個人。


    古扉勾頭看了看,有的人是因為打架鬥毆被抓來,有的是因為收了銀子,還有的被查出來猥褻冷宮的廢妃和她們的子女。


    人數不少呢,七八個都是這樣被抓的。


    古扉瞧向元吉,“你是怎麽查出來的?”


    這麽多人,有點不可思議。


    元吉有些猶豫,半響才湊到他耳邊說話,“陛下,奴才其實沒做別的,就敲打敲打幾位管事,其實這些事那些當管事的都知道,沒人追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事,現在陛下親自過問,哪個敢怠慢,一股腦都送到奴才手裏了。”


    古扉恍然大悟。


    其實就是以前沒人追究,管事們庇護庇護,現在追究了,管事們棄了他們,於是叫元吉一口氣抓了這麽多。


    不愧是順心殿出來的人,有點手段。


    而且人賊機靈,他隻說了追查那幾個欺負人的人,元吉自個兒揣摩他的心思,將所有帶罪的都抓來,舉一反三,很好。


    古扉出了門,一一在眾人身上掃視,找到了曾經欺負他和餘歡的那三人,也在人群裏,還有一些雜役處惡霸都在,看來管事沒有忽悠他。


    他在雜役處混了那麽久,對雜役處的情況自然了如指掌,誰是好的,誰是壞的,清清楚楚,離奇的,都是符合他懲罰條件的人,但是瞧見一個人的時候,蹙了蹙眉,“讓雜役處管事過來見朕。”


    他瞧見了喜慶,喜慶說話都結巴,還是個孩子,怎麽可能欺負旁人?


    元吉一看他臉色就知道出了問題,不敢耽擱,自個兒親自去喊人,到了哪裏二話不說一腳踹過去,皇上還沒吩咐怎麽樣呢,他先打了一頓。


    那幾個管事一臉懵逼,連問怎麽了?


    “怎麽了?”元吉被耍了,氣不打一處來,又踹了幾腳,邊踹便罵,“還有臉問怎麽了?真以為咱們陛下年紀小好欺負是不是?殿下剛站在那個瘦小的太監麵前,便臉色大變,你知道為什麽嗎蠢貨!”


    恨不能拿鞭子抽,“那麽大點的孩子瘦成那樣,能打得過誰?能欺負誰?”


    他快要氣死了,“咱家鬼迷心竅相信你們,還給咱家保證絕對不出紕漏,這就是絕對不出紕漏?咱家要是沒了,你們也玩完!都跟咱家走。”


    幾人匆匆忙忙去了長明宮,古扉已經搬了椅子坐在院裏,挨個審問,有的喊冤枉,有的如實迴答,按照不同的情況,他給的刑罰也不同,有的二十大板,有的三十,有的五十,還有的直接刺死。


    旁邊鬼唿狼嚎,地磚的細縫裏盡是血,離得很遠還能聽到慘叫和喊饒命的聲音。


    知道情況的直接判定,不知道的交給慎邢司,他相信慎邢司的主事,現在是員外郎了。


    快審完的時候,元吉和雜役處的管事才出現,古扉頭都沒迴,直接問,“你們可知罪?”


    幾人麵麵相覷,還想裝糊塗。


    “看來並不知,那就一起打吧,一百大板。”古扉語氣隨意,隻有慘白的麵容證明他其實沒那麽鎮定,被這種場麵嚇到。


    但是他是皇帝,他不能表現如此,攝政王教他的,就算天崩地裂,他也要麵不改色。


    “來人,動手!”


    “且慢!”五個管事裏有一個人跪了出來,“陛下,那人是崔管事手底下的,跟奴才沒有關係。”


    終於不裝糊塗了。


    “把崔管事拉出來打一百大板。”古扉指尖開始發抖,不知道是天太冷還是如何,抱著暖爐,那手還在輕顫。


    “皇上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崔管事鬼哭狼嚎,喊的撕心裂肺,發現沒用之後連忙改口,“皇上,奴才要舉檢!”


    害他挨一百大板,一百大板啊,不死也脫層皮,這仇自然不可能不報。


    “涼管事包庇一個人,那人是他的表弟,打架勒索,曾經欺負過不少人。”


    “崔管事減四十板,打六十板,涼管事和他的表弟各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實在太多了,涼管事年紀大了,也不敢生生挨過去,怕是會活活打死,為了活命,抖出了其他人,其他人又抖,再鬥,將互相的惡性全說了出來,最後五個人三個被賜死,兩個挨六十大板,這事才算了結。


    事後院子裏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揮之不去,忘之不卻。


    古扉慘白著臉迴到寢屋,元吉給他換暖爐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嚇了一跳,“陛下的手怎麽這麽涼?”


    他摸了一下暖爐,發現還有點餘熱,不應該啊。


    在一邊琢磨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陛下,其實這種髒活累活交給奴才辦便是。”


    陛下到底還小,才九歲,被嚇到了。


    “不。”古扉轉了轉眼珠,“朕要親自來。”


    隻有親自來,親自經曆了,他才知道那是種什麽感覺?


    而且這才隻是開始而已,往後他會看到更黑暗更醜陋,更血腥的一麵。


    “元吉,”古扉聲音帶了微弱的顫音,“朕問你話,你要如實迴答。”


    元吉連忙點頭,“陛下盡管問,奴才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古扉嘴角勾起,“朕想問你,朕今天……”


    他迴頭,麵色如白紙一般,無半點血色,嘴角咧開,眼裏卻含著淚。


    “夠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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