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太陽掛在天空的一角。


    一個嶄新的標準日到來了。


    光芒和熱量穿過厚重的大氣層,灑在波光粼粼的甲烷海麵上。


    周圍的溫度開始緩緩上升,海麵上也逐漸升起了些許“霧氣”。


    一隻通體淡黃色的、形狀酷似水母傘狀體的生物緩緩浮出海麵。


    在短暫地仰望了一番那個向周圍散播著光和熱的巨大火球後,它將注意力投向了掛在天邊、占據了小半個天空的“龐然巨物”。


    從它們的文明誕生以來,這個“龐然巨物”就一直占據著天空的一角。


    那是一個巨大的、橙色的圓球。


    圓球周圍有一圈巨大的環狀物。


    仔細觀察,在這個巨大圓球上,還有一圈圈色澤或深或淺的條紋狀色帶。


    它浮在海麵上,凝視著這個“龐然巨物”,並跟隨著周圍的波浪,緩緩擺動自己充滿彈性的身軀。


    這是一種向神明表達敬意、並發出祈求的舞蹈。


    在它們的文化中,這個一直高懸在天空角落的“龐然巨物”,是神靈們居住的神殿。


    舞蹈持續了很長時間。


    當整段舞蹈結束的那一刻,它忙不迭地潛入了海水之中——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海麵上的溫度還是讓它感到了一些身體鼓脹的難受感。


    感受著周圍涼爽的海水,以及那逐漸消失的鼓脹感,它心裏不由鬆了口氣。


    每個標準日和標準夜的例行禱告儀式,是最容易出現意外的時間。


    尤其是標準日的禱告儀式。


    一旦錯過了最佳上浮時間,便有可能出現生命危險——它曾經見過一名同族,在禱告的過程中身體不斷膨脹,直至爆炸。


    淡黃色的體液和身體碎屑均勻的覆蓋在海麵之上。


    那是一個何等恐怖的場景。


    正因如此。


    每次輪到它執行例行禱告儀式的時候,它都會提前上浮,以免發生意外。


    還好。


    下一次標準日的禱告儀式就換人了。


    它一邊在心裏嘀咕著,一邊向海洋更深處潛去。


    ……


    通過那段不算寬敞的通道,它成功抵達了族群聚集生活的區域——內海。


    一隻體型稍大一些的同族朝它緩緩飄來,並向它發出了詢問。


    那是族群的族長。


    詢問的內容不用多想,自然是關於這次禱告儀式的細節。


    它震動著自己的發聲器官,如實向族長匯報著這次禱告儀式的所見所聞。


    在匯報工作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它忽然猶豫了起來。


    有一個發現,它不知道該不該匯報。


    族長向它發出了催促的聲音。


    無奈之下,它隻能如實說出了自己的發現。


    【標準日的溫度,似乎比以往又升高了一些。】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族長陷入了沉默。


    不僅僅是族長,圍繞在周圍的族人們也陷入了沉默。


    許久,族長才發出了迴應。


    【你確定這不是錯覺嗎?】


    正當它準備繼續說話的時候,一旁的族人紛紛發出了讚同的聲音。


    【應該是真的!上次例行禱告的時候我就感覺有些問題了!】


    【這麽一說,我好像也有相似的感覺……】


    【族長,我建議取消標準日的禱告儀式,隻保留標準夜的禱告……】


    【……】


    一時間,這片海洋中充斥著水母們發出的“咕唧”聲。


    每一道聲音,都會讓族長的心情變得糟糕一點。


    【都安靜一點!】


    族長有些惱怒地發出了製止的聲音。


    【隻是感覺而已!】


    【禱告儀式絕對不能取消!】


    【難道你們忘了神明降下的滅世之罰嗎?!】


    話音落下。


    周圍那嘈雜的“咕唧”聲戛然而止。


    每個族人的身體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收縮——這是害怕和驚駭的象征。


    神明滅世。


    那是一場被記錄在文明曆史中的大事件。


    在遠古時期,由於它們對神明缺乏必要的尊敬,神明因此震怒。


    神明離開神殿,降臨它們生活的世界,並發起了一場持續數個標準日夜的滅世行動。


    神明以高溫為武器,滅殺了九成九以上的生命!


    雖然大多都是些尚未進化完全的、智慧低下的個體,但這依然對文明的發展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滅世之後,海洋中幾乎隻剩下了智慧程度較高的水母。


    種群數量也驟降至三千。


    自那之後,水母們便開始有組織地向神明發起禱告,以此祈求神明的原諒和保護。


    還真別說。


    自從它們開始日複一日的禱告儀式,居住在神殿之中的神明便再也沒有降下過滅世之罰。


    正當水母們沉浸在驚恐和懼怕中的那一刻,一隻體型稍大一點的水母從遠處緩緩遊來。


    【族長,最近一段時間,標準日的禱告儀式已經造成三名族人死亡了。】


    聽到這聲話語,族長的表情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禱告本就是危險的。


    但短時間內死亡三名族人,這死亡率明顯高出了正常水平!


    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


    它的身體在冰冷的海水中緩緩擺動,發聲器官發出了低沉的“咕唧”聲。


    【讓觀星師來找我。】


    它丟下了一句命令,便擺動著自己的身體朝海洋深處緩緩遊去。


    ……


    【族長,您找我?】


    一隻體型瘦小,身體表麵帶著些許裂痕的水母從遠處緩慢遊來,海水中也同時響起了一陣別有韻味的咕唧聲。


    它原本的身體並不是這樣的。


    和別的水母一樣,它原本也有著一幅飽滿、光滑且富有彈性的身軀。


    但……


    禱告是一項危險的行為。


    觀星更不用說。


    它曾數次陷於身體爆裂的危亡時刻——瘦小的身軀和滿身的裂痕便是最好的證明。


    也正是如此,觀星師在族群中的地位僅次於族長。


    族長扭動自己圓潤的身軀,向觀星師迎去。


    同時,它震動自己的發聲器官,向觀星師敘說了族人在禱告過程中的異常發現。


    語畢。


    觀星師陷入了沉默,瘦小幹癟的身軀也靜靜地懸停在海水中,沒有絲毫動作。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當族長有些沉不住氣的時候,觀星師終於再次震動了它的發聲器官。


    【神明……將再次降下滅世之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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