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國公府的老宅是第一任國公爺封爵時皇家禦賜的,現在魏鬆嚴犯了罪,雖然不是什麽必須殺頭抄家的大罪,惠文帝依然收迴了魏家那座禦賜的國公府。


    一家人從氣派的帶花園的大院子搬到了魏家位於城西的一座私宅。


    這套房子有五進,對普通百姓來說也是大宅子了,可仔細一分析,五進宅子,第一進是待客用的,第二進給魏鬆嚴、薛氏、小妾芽兒住,第三進給魏瀾阿秀夫妻倆以及四美,第四進給魏明珠、魏明櫸、魏明楷三兄弟,第五進其實是倒座下人房,這麽一算,立即顯得窄窄巴巴。


    當然,魏鬆嚴、魏瀾手裏都有大把的銀子,還可以買很多氣派的宅子,可大戶人家不講究分家,他們想住更大的宅子,必須是官身才行,普通富商有錢也不能住超格的豪宅。


    更何況,對於魏鬆嚴最大的打擊是他的官丟了,曾經多意氣風發現在就有多憋屈,自從搬進這小宅,魏鬆嚴再沒有踏出院子一步,免得見到昔日政敵被人嘲笑。


    魏鬆嚴從出生就是國公府的天之驕子,一路升到吏部尚書順風順水的沒有受過什麽打擊,平時遍覽群書嘴上叨叨一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大道理,魏沉第一次春闈落榜魏鬆嚴還安慰兒子再接再厲切勿計較一時得失,現在事情落到他自己頭上,魏鬆嚴受不了了。


    與魏鬆嚴的一蹶不振相比,薛氏很是幸災樂禍。


    寧國公府倒後,魏鬆嚴徹底冷落了她,安排她一個人住在國公府最偏僻的小院。如今魏家搬到了這邊,沒有什麽小院安置她,薛氏便再次住到了上房。魏家倒了,昔日的貴客們不再登門,魏鬆嚴也不禁薛氏的足了,薛氏恢複了自由,哪怕隻是狹窄的院子裏逛逛,薛氏也痛快。


    魏鬆嚴看到薛氏,心情更加不好,連水靈靈的芽兒也無法讓他開懷。


    魏瀾勸了兩次,沒什麽用,便不再管老頭子,沒事不往前麵來。


    與年過半百的父親比,魏瀾更在意阿秀的心情。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魏家失去的不僅是一棟氣派的宅子,更是幾十年的聖寵榮耀,榮華富貴,對名門世家二爺,排在前麵的榮華比富貴重要。


    阿秀不那麽想,她是個實在人,與虛名相比,阿秀更在乎真金白銀田地商鋪。


    魏瀾告訴阿秀他要丟官的時候,阿秀問的第一件事便是家裏的銀子能帶走不,會不會被抄家充公。


    魏瀾道:“不會。”


    阿秀就放心了。


    魏明櫸、魏明楷都還小,每天有人陪玩便無憂無慮的,九歲的魏明珠剛開始有點擔心父親母親,後來發現父親還是像以前一樣從容冷靜做什麽都胸有成竹,阿秀還是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吃好睡好便知足常樂,魏明珠忽然不急了,而是更用功地向四美學本事,暗暗發誓長大後一定要出人頭地,重新為魏家掙迴榮耀。


    孩子們都好,不用她操心,阿秀小心翼翼地觀察魏瀾。


    她出身小戶,嫁給魏瀾是飛上枝頭,現在重新變成白身平民,阿秀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落差,她隻擔心魏瀾會不會像前院的公爹魏鬆嚴一樣,為丟官而怨憤,變成另外一個人。


    別的都好說,難的是稱唿上的變化,阿秀習慣喊魏瀾世子爺了,搬家後阿秀雖然一直提醒自己別再喊世子爺,但習慣不好改,這不,晚上阿秀想問魏瀾要不要喝茶,一不小心又叫了世子爺。


    魏瀾其實不在意她的稱唿,注意到阿秀突然懊惱緊張的眼神,魏瀾這才迴憶了一下。


    搬過來後,她要麽不喊他,要麽就是喊錯。


    可他有名有字,除了世子爺,阿秀並非沒有其他選擇。


    躺下後,魏瀾抱著阿秀道:“我字觀山,你可以叫我觀山。”


    阿秀知道,可她別扭:“我爹叫孝山,你們倆都帶山,叫起來怪怪的。”


    魏瀾一時無語。


    阿秀繼續道:“丫鬟們叫你大爺,但在我們老家那邊,大爺都是被老者的尊稱,我也喊不出口。”


    魏瀾更無語了,她的腦袋裏天天都在琢磨什麽?


    “那就繼續叫世子爺。”魏瀾淡淡道。


    阿秀搖頭:“那不行,皇上收迴了咱們家的爵位,我再亂喊,傳出去那些禦史又要參你。”


    魏瀾便問:“那你說怎麽辦?”


    阿秀試探著道:“我娘喊我爹都喊‘孩兒他爹’,不如我也這麽喊你?”


    魏瀾不假思索道:“不行。”


    雖然他現在沒有爵位沒有官職,但魏瀾骨子裏還是高高在上的顯國公府世子、錦衣衛指揮使,‘孩兒他爹’這種田間地頭常見的土味兒稱唿,他絕不接受。


    “你可以喊我夫君。”魏瀾忽然想到個代稱。


    阿秀早就想到過這個,但“夫君”太文縐縐了,像官太太喊官老爺,然而阿秀做名正言順的世子夫人時也沒把自己當官太太看,她喊不出來。


    “怪肉麻的。”阿秀小聲道。


    魏瀾不懂哪裏肉麻。


    阿秀問他:“那你喊我娘子試試看?”


    魏瀾突然理解了何為肉麻。


    阿秀猛地想起一事,撐起來看他:“你什麽都沒喊過我,都是直接說事,要麽等我先開口!”


    魏瀾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阿秀不依了,她甚至懷疑成親這麽久,魏瀾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她叫什麽。


    “你說說,我叫什麽。”阿秀審賊似的問。


    魏瀾喉頭動了動,道:“阿秀。”


    阿秀驀地心尖一酥。阿秀阿秀,從她記事起周圍的人都這麽叫她,可這名字從魏瀾口中喚出來,低沉微啞,特別溫柔。


    阿秀貼到他的胸口,閉著眼睛迴味剛剛的悸動。


    “該你喊我了。”魏瀾手搭在她腰上,掌心溫度漸漸升高。


    阿秀蹭蹭他,羞答答地叫了出來:“夫,夫君。”


    哎呀,她居然也會有這麽文縐縐的一天。


    阿秀隻顧難為情,魏瀾聽到的卻是一生嬌滴滴的“夫君”,比世子爺順耳多了。


    “再叫一聲。”魏瀾抱著她翻過去,壓著阿秀道。


    阿秀看見他寒星般的鳳眸,奇怪的是,以前她也這樣看過他,以前兩人更是做過無數次最最親密的事,但今晚是第一次,阿秀覺得兩人是真正的夫妻,平平等等的夫妻,魏瀾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她也不必再怕他什麽。


    阿秀環住他的脖子,嬌嬌地叫道:“夫君。”


    她的餘音還沒有消失,魏瀾低頭吻了下來,阿秀抱著他的肩膀,忘情地迴應。


    夜深人靜,年輕的夫妻像兩條不分彼此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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