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的蕭珞死在了行宮,死在與魏明珠比劍奪魁的時候。


    當時比武場上能從蕭珞對麵扔暗器的人隻有魏明珠,蕭珞死前又高喊魏明珠扔暗器,所有看到那一幕聽到那句話的人都成了人證。物證自然是在蕭珞脖子上找到的那枚細針,太醫查驗過後,證明針上淬了劇毒,見血封喉。


    這些基本上就能夠定下魏明珠的殺人之罪,潘五與魏明珠掰手腕後的手臂差異雖然因魏瀾拿出了化瘀的傷藥證明魏明珠沒有給潘五下毒,但也讓眾人不禁想到,既然魏瀾父子手裏能有治病救人的神藥,自然也能有殺人於無形的毒藥。


    從情理上講,如果沒有親眼所見,誰也不信一個孩子會因為比武下劇毒去害死另一個孩子。


    可大家親眼看到蕭珞中暗器慘死,從這個結果往迴倒推,有些說法再駭人聽聞但也站得住腳跟:魏明珠就是一個被魏瀾寵壞了的私生子,心狠手辣隨身藏著劇毒,隻因為擔心會輸給蕭珞,便趁人不備朝蕭珞下了暗器。而且正因為他是一個才八歲的孩子,他不知道下毒殺人的嚴重性,人死了要受到懲罰了,他才知道怕了,一口咬定暗器不是他射的!


    但除了少數的幾個人,沒有人相信魏明珠的辯解。


    笑話,當時隻有魏明珠有機會用暗器算計蕭珞,如果不是魏明珠,難道是蕭珞自己用劇毒暗器紮自己?蕭珞又不是傻子,怎麽會做這種事情?


    隨著惠文帝提前結束避暑迴京城審理此案,這樁案子也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私生子就是個毒蠍子,據說前年端王府給小世子洗三,私生子跟著世子夫人去做客,與裕王府的蕭珞、蕭璁兄弟發生口角,蕭珞照顧弟弟,先是主動向魏明珠道歉,又同意與魏明珠角鬥輸了他當哥哥的替弟弟挨打,魏明珠卻出爾反爾,狠心將蕭璁推到了水裏,那時魏明珠才六歲都這麽狠了,現在他殺人有什麽奇怪的?”


    “魏大人剛正不阿為民除害,怎麽教出了這麽一個私生子?”


    “魏大人早出晚歸的,家裏隻有一個小戶出身的妻子,聽說劉氏唯唯諾諾的根本不敢管教私生子,私生子可不就越養越歪了?”


    “哎,隻可憐了裕王世子,被皇上選為太子伴讀,長大後肯定是第二個魏大人,前途大好,卻早早命喪魏明珠之手,真是太可憐了。”


    “你說皇上這次還會偏心魏大人嗎?以前太後娘娘刁難魏大人,皇上從來都是站在魏大人這邊的。”


    “不會,寧國公是皇上的親舅舅,殺了人還不是被皇上砍頭了,這次魏明珠殺人有目共睹,皇上若繼續偏心魏大人,他怎麽向裕王、裕王妃交代?”


    ——


    惠文帝必須給裕王夫妻一個交代。


    迴京之後,魏明珠被押入大牢,魏瀾也暫且停職,如果大理寺能證明魏明珠無罪,魏明珠與魏瀾都會平安無事,否則魏明珠必須殺人償命,魏瀾教子無方,也會受到連累。


    “你快想想辦法啊,明珠那麽小,大理寺的人對他動刑怎麽辦?”


    從魏明珠出事那天起,阿秀便每日以淚洗麵了,魏明珠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孩子,但那麽漂亮金貴的一個孩子,才八歲就被誣陷殺人關進大牢,隻要想到魏明珠正在牢獄裏受苦,吃不好穿不好,阿秀都要心疼死了。


    “皇上不是最信任你嗎,你跟皇上講講道理,咱們明珠本來就可以贏,犯得著去下毒?”


    阿秀是真的不明白,那麽多人眼睛都瞎了嗎,明珠與蕭珞比劍乃穩贏,不可能多此一舉。


    魏瀾何嚐不懂這個道理?


    當時隻有兩種可能,排除掉魏明珠下毒,就隻剩蕭珞毒殺自己這一個真相。


    蕭珞的毒從哪裏來?


    肯定是大人給他的,九歲的蕭珞絕不會明知針上有毒還往自己身上紮,根據當時的情形,魏瀾推測背後之人應該是哄騙蕭珞那一針可以讓他突然提升實力打敗魏明珠。蕭珞有好勝之心,他輕信對方,這才導致自己淪為他人陷害魏明珠的工具。


    根據這個推測,魏瀾篤定幕後真兇要對付的是他與明珠。


    一個既與他有仇,又能夠得到蕭珞的信任、能夠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接近蕭珞的人。


    懷疑的目標已經很小了。


    比武開始之前,沒人能猜到魏明珠會大放異彩連潘五郎都比不過他,幕後兇手肯定就在行宮,隻要惠文帝徹查第一天的比武結束後蕭珞都接觸過誰,就一定能揪出那人。


    然而這隻是魏瀾的思路。


    他無條件地相信魏明珠,惠文帝會嗎?


    如果惠文帝不信,那惠文帝就不會多費周章,直接憑借人證物證定魏明珠的罪。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惠文帝信了,但惠文帝追查下去發現幕後真兇是他這個皇帝也不能輕舉妄動亦或舍不得動的人,一個在惠文帝的心裏地位遠遠超過魏明珠的人,一旦動了帶來的麻煩會遠遠超過處死魏明珠,那惠文帝一定會選擇舍棄魏明珠。


    現在的關鍵不在於魏瀾怎麽想,而在於惠文帝怎麽想。


    雷聲轟轟,暴雨將至。


    明日便是惠文帝承諾的會給裕王夫妻交代的日子。


    魏瀾站在窗前,手越攥越緊。


    別的事都可以,這件事他不能賭,賭輸了,一旦惠文帝下了聖旨,他再說什麽都沒用,明珠必死。


    就在魏瀾準備出府的時候,寒生領了一個人過來。


    來人易了容,男裝打扮,相貌平平,唯有一雙眼睛清靈毓秀,光彩熠熠。


    “我要見他。”


    “見了,他不會再放你在外逍遙。”


    “我知道,你安排吧。”


    ——


    暴雨驅散了盛夏的悶熱,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惠文帝心頭越來越煩躁。


    蕭珞之死,有人堅信魏明珠毒蠍心腸殺人為樂,惠文帝不信,除了他與魏家人的種種關係,隻憑魏明珠這個孩子的表現,惠文帝也不信。


    可他讓人暗查的結果告訴他,最有可能唆使哄騙蕭珞的人,不是藏在太子身邊,就是藏在潘皇後身邊。


    太子還小,他便是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手段,而太子身邊伺候的人,幾乎全都是潘皇後的心腹。


    那潘皇後有動機害魏明珠嗎?


    她有,魏明珠先後打敗過太子、潘五郎,就連蕭珞也是太子身邊的伴讀。


    惠文帝太清楚潘皇後對太子的期望了,普通的母親都看不過有人讓她的孩子難堪,一個對兒子抱有強烈期望的皇後,更難咽下這口氣。


    潘皇後有針對魏明珠的動機,但除了潘皇後,還有一個更想置魏瀾父子於死地的人,那就是他的母親薛太後。


    寧國公獲罪是他咎由自取,但對於薛太後來說,如果不是魏瀾找到了證據,寧國公不會出事,她太後的威嚴也不會受損。所以,薛太後極有可能收買了潘皇後甚至其他妃嬪身邊的宮女太監,讓他們趁這次行宮之旅找機會動手。


    平心而論,惠文帝更懷疑他的母後,如果是潘皇後臨時起意,她去哪找來見血封喉的毒藥?總不至於潘皇後隨時隨地都會攜帶劇毒以備不時之需吧?


    以惠文帝對潘皇後的了解,潘皇後不是那種女人,他的母親薛太後更有動機也更有心機。


    如果真要查下去,難道他要處死自己的母親?


    更何況,這些都是他的推斷,無論動手的人是潘皇後還是薛太後,他們肯定都消除了證據,惠文帝真的讓人明目張膽地去查,也極有可能查不到什麽,最後他還是要處死魏明珠,冷了魏瀾的心,也冷了潘皇後、護國公與薛太後的心。


    與其如此,不如隻犧牲魏明珠一個,作為補償,惠文帝會把魏瀾摘得幹幹淨淨。


    而且,他信任魏瀾魏明珠會會那麽推測,如果他少一分信任,認為這件事就是魏明珠做的,魏瀾有什麽根據來與他對質?


    無論從哪方麵考慮,惠文帝都認為魏瀾應該能理解他,魏明珠再好,都是一個私生子,魏瀾已經有了嫡子,犧牲一個私生子而省去他無數麻煩,如果魏瀾真的把他當兄弟,魏瀾就該理解他的不得已。


    一陣風從窗外吹來,惠文帝煩躁的心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是皇上,他的一切決定都該以大局為重。


    夜幕降臨,惠文帝坐在龍椅上,批閱因為心煩意亂而耽誤的奏折。


    馮公公進來道:“皇上,魏大人求見,說是帶了一個證人,可以證明魏明珠無罪。”


    惠文帝皺眉,繼續批完這封奏折,才吩咐道:“讓他們進來。”


    馮公公出去傳話了。


    惠文帝放下奏折,看到魏瀾帶著一個身材清瘦矮小的男子走了進來。惠文帝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狐疑地問魏瀾:“他能證明明珠無罪?”


    魏瀾看眼矮小男人,苦笑道:“是,隻是此事涉及一樁皇家秘辛,還請皇上屏退左右。”


    惠文帝不是很懂,朝馮公公使了個眼色。


    馮公公彎腰退了下去,帶上禦書房的門。


    魏瀾也走到窗邊,背對惠文帝二人,以防隔牆有耳。


    惠文帝更糊塗了,魏瀾站那麽遠,是讓這個矮小男人單獨與他談?


    “你是何人?”惠文帝審問對麵的矮小男子道。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掃視一圈周圍,然後拿出一方帕子,提起茶壺倒水打濕帕子,背轉過去擦起臉來。


    擦完了,她拔下束發的簪子,瀑布般的如雲長發傾瀉下來,她轉過身,神色漠然地看向龍椅上的惠文帝。


    惠文帝微鎖的眉頭在看清女子麵容的瞬間猛地舒展開來,眼裏也爆發出寒冰解封的耀眼光彩:“淺淺!”


    聲音未落,惠文帝已繞開長桌,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魏淺身邊,緊緊地將他失而複得的唯一真正愛過的女人抱到了懷中!


    他抱得那麽緊,魏淺臉抵著他的胸口,都被他的骨頭硌疼了。


    可她的臉上依然什麽表情都沒有,對於惠文帝來說,今日是兩人的重逢,但這麽多年,魏淺遠遠地見過他很多次,帝王出京迴京,都是她見惠文帝的機會。


    “淺淺,真的是你嗎,你還活著?”


    激動過後,惠文帝扶起魏淺,低頭看她的臉。


    十四五歲的魏淺已是傾國傾城,二十三歲的魏淺,比當年更美,連被當今百姓奉為京城第一美人的端王妃袁紫霞,在魏淺麵前也要遜色三分。袁紫霞被薛太後當成徹底的男人寵兒教養,渾身一股懶散的媚態,魏淺不一樣,她明豔如百花中的牡丹,皎皎如中秋之夜高懸的皓月,叫男人們垂涎,也叫男人們不敢褻玩。


    “是你,真的是你。”看清楚了,惠文帝雙眼忽然滾出淚珠,臉上流著淚,眼中全是滿足。


    惠文帝徹底忘了魏瀾還在那邊守著,他太想魏淺了,抱著她吻了下去。


    魏淺抬手擋住他的臉,冷漠道:“今日我來,不是為了與皇上敘舊。”


    惠文帝眼裏心裏全是她,完全喪失了思索的能力,下意識地問:“那是為了什麽?”


    問完,惠文帝突然想到了魏明珠。


    與此同時,魏淺推開他的手,退後兩步,諷刺地道:“我來討迴我兒明珠。”


    她兒明珠?


    惠文帝終於想起魏瀾了,剛要說魏明珠不是魏瀾的私生子,就在這時,腦海裏電光閃過,惠文帝因為見到魏淺太激動而失去的神智全都迴來了!


    怪不得他在明珠眼裏看見過她的影子,原來明珠根本就是魏淺為他生的兒子!當年魏淺搬到莊子上是因為她懷孕了,懷的他的孩子,可魏淺恨他不想進王府做側妃,所以她才放火燒了莊子,假死脫身,令尋安身之地生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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