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沉安排乞丐去劉家的飯館潑糞後,他便待在聽濤居埋頭苦讀,實際則一直派人留意隔壁風波堂大哥魏瀾的行蹤。


    一日日過去了,小年的時候,魏沉的心腹稟報了一個消息,說世子爺勸劉孝山賣了那個小飯館,然後送了劉孝山一座更大更氣派的酒樓。


    魏沉讓他繼續打聽。


    大哥那脾氣,魏沉不信大哥會就此罷手。


    魏沉期待阿秀聽說此事動了胎氣,不動胎氣也要煩惱一段時間,但魏沉又怕大哥查到他頭上。


    因為此事,魏沉好幾次從噩夢中醒來,夢見大哥查出潑糞的人是他,要麽狠狠打了他一頓,要麽將他趕出了國公府。每當此時,魏沉就開始後悔,他真是衝動了,對付劉家一下做什麽,現在劉家得到了更大的酒樓,阿秀被大哥保護得嚴嚴實實,隻有他在承受一日又一日的煎熬。


    這種狀態,魏沉哪裏讀得進去書?


    魏沉忐忑不安,京城那十幾個拿了錢替有錢人辦事、往劉家飯館潑糞的乞丐們陸續出了橫禍。


    一個乞丐討到不幹淨的東西,吃了後拉肚子拉死了。


    一個乞丐跟另一個乞丐搶好心人施舍的銀子,搶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後真死了一個,另一個則以鬥毆殺人的罪名被關進了大牢。


    到這時其他乞丐還沒有別的想法。


    後來又殘了一個乞丐,瞎了一個乞丐,短短幾天,十三個參與那事的乞丐,五個或是死了或是生不如死。


    八個還健在的乞丐聚頭一分析,都懷疑是劉孝山的女婿錦衣衛指揮使魏瀾出手了,據說潑糞那天世子爺去劉家飯館前瞧過情況,一定是世子爺來報複他們了!


    這下子八個乞丐一起嚇破了膽,他們也終於想起來,在魏瀾破了六子案為民除害被百姓們讚不絕口之前,魏瀾可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對百姓好不好的跟他們沒關係,但凡是落在魏瀾手裏的人,沒幾個得以善終!


    八個乞丐一商量,分成四波沿著不同的方向逃離了京城。


    雖然他們走了,但京城的其他乞丐們都聽說了此事,沒參與此事的乞丐們有的怕世子爺冤枉他們不問青紅皂白就整死他們,逃了,也有的在京城街頭混得比較好,沒犯事就不怕事,繼續在京城賴著,順便觀察觀察情況。


    這些留守的乞丐們漸漸發現,那八人走後,京城再也沒有其他乞丐突遭橫禍。


    這說明什麽?說明世子爺果然明察秋毫啊,敢得罪他的人全都不得好死,沒得罪他的,世子爺也不會亂栽罪名給你。


    不但乞丐們知道了得罪魏瀾的下場,其他一些遊手好閑專門幹這種活兒的混混也知道了,從此道上的乞丐、混混們共同都遵守起一條不成文的行規來,凡是會得罪魏瀾魏世子爺的活兒,買方給多少銀子都不接!誰敢接,誰就等死等殘去吧!


    魏沉年後才得到風聲,直接動手的乞丐們死的死逃的逃,那大哥能查到乞丐,會不會也查到了他?大哥心狠手辣直接要了幾個乞丐的命,萬一真查到他,又會怎麽對他?


    上元節家宴,魏沉借著給大哥敬酒的機會,小心翼翼地觀察大哥的神色。


    魏瀾在家宴這些場合一直都是令人如沐春風的姿態,俗稱的麵慈心狠,弟弟來敬酒,魏瀾舉杯一仰而盡,掃眼女座那邊的宋清雅,魏瀾勉勵弟弟道:“成家立業,再有三個月弟妹也要生了,二弟即將做父親,學業也不能荒廢,當沉心鑽研學問,以備下屆春闈。”


    魏沉沒有感覺到大哥對他的手足之情有任何變化。


    魏沉鬆了口氣,同時更加後悔,害他骨肉的是阿秀,可阿秀懷的是大哥的孩子,他就是想對付阿秀,也該等阿秀生完再動手。


    吃了這頓家宴,魏沉倒是真能讀進書去了。


    二月裏,魏瀾從錦衣衛迴來,命人去請二爺過來。


    魏沉還沒有徹底放下潑糞的事,聽說大哥找他,立即想到大哥是不是發現了,不禁嚇得腿都軟了。從聽濤居到風波堂的一路,魏沉都在想如何解釋才能讓大哥網開一麵。


    到了風波堂,魏沉維持著表麵的平靜,走進書房,看到大哥坐在書桌後,神色居然有幾分開懷。


    看來不是為了那個。


    魏沉更冷靜了,笑著問道:“大哥找我何事?”


    魏瀾將手裏的信遞給他:“你先看看。”


    魏沉雙手接過信紙,信上內容倒是不多,看完之後,魏沉眼睛都亮了!


    魏瀾笑道:“之前聽聞冀州的嶽鬆先生要收弟子,我拿你以前做的的一篇文章隨信寄了過去,希望先生收下你。”


    而魏瀾剛剛讓魏沉看的信,便是嶽鬆先生的迴信,桃李滿天下的嶽鬆先生同意了。


    嶽鬆先生可是天下學子都願拜師的先生,能成為嶽鬆先生的弟子,哪怕考不上功名,說出去也會令人高看一等。


    “大哥,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你怎麽沒提前告訴我?”魏沉激動地問。


    魏瀾道:“提早告訴你,萬一嶽鬆先生看不上你的文章,你豈不是要失望?”


    魏沉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捧著嶽鬆先生的迴信一字一字重新看了起來。


    魏瀾離開席位,走過來,拍拍弟弟的肩膀道:“嶽鬆先生三月初一開始傳道授課,京城去冀州需要四五日的路程,你迴去收拾收拾東西,好好同弟妹道別,就準備出發吧。到了冀州專心讀書,府裏有我,不用你牽掛。”


    魏沉看著他含笑的眼睛,突然無比內疚,低下頭道:“大哥放心,下次春闈我一定高中!”


    魏瀾笑道:“好,大哥等你的好消息。”


    魏沉捧著嶽鬆先生的書信告辭了。


    魏瀾負手站在書房門前,看著這個弟弟的背影。


    他知道魏沉便是那些乞丐背後的主使。


    換一個人,敢動他的嶽父敢報複他懷著身孕的妻子,魏瀾一定會讓對方嚐到千倍百倍的反噬,但魏沉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弟弟,魏沉可以不顧手足之情算計他的嶽父、妻子甚至他的骨肉,魏瀾做不到對弟弟趕盡殺絕。


    所以,他送魏沉去嶽鬆先生那裏讀書,兩年後魏沉參加春闈,魏瀾會求惠文帝給魏沉一個不上不下的名次,然後安排魏沉外放,帶著他的家小外放。


    魏瀾願意再給魏沉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給他一個前程,隻要魏沉在地方為官有業績,魏沉早晚能憑著自己的本事調迴京城。但魏瀾不會允許一個隻憑一時衝動就要謀害兄嫂的弟弟與自己的妻子兒女住在一個屋簷下。


    魏沉算計他,魏瀾不怕他算計,但阿秀太單純孩子們又太小,魏瀾不願承受任何閃失。


    ——


    魏沉興高采烈地迴了聽濤居。


    宋清雅一直在等他,見魏沉這麽高興,她意外問:“大哥找你何事?”


    魏沉掩蓋不住眉宇間的喜色,如實道來。


    宋清雅聽了,臉色當即跨了下去。


    魏沉疑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宋清雅不舒服、氣憤!


    她指著自己已滿七月的肚子,委屈道:“我馬上就要生了,大哥這時候安排你去冀州求學,我倒想問問他是什麽意思?是想存心拆散咱們一家三口嗎?你要是出去當官我也不說什麽,可讀書在哪裏讀不行,非要去冀州讀?”


    宋清雅一直自負才女,魏沉也欣賞宋清雅的才華,但在求學這件事上,魏沉沒想到宋清雅居然連一個普通婦人都不如!那可是名滿天下的嶽鬆先生,他靠著自己的才學與大哥的麵子才得到拜師的機會,宋清雅居然因為那麽荒謬的理由不想他走?


    不就是一個孩子嗎,他都陪了宋清雅七個月,少陪兩三個月又怎麽了?再說他出去求學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春闈高中早日謀個前程,讓宋清雅與孩子跟著他一起享受榮華富貴?


    “婦人之見,簡直不可理喻。”


    自己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宋清雅卻擺出哭喪臉,魏沉多一眼都不想看她,多一個字也不想與宋清雅說,憤然離去。


    動身前往冀州前,魏沉分別去向太夫人、父親魏鬆嚴辭行。


    都是骨肉至親,太夫人、魏鬆嚴嚴厲要求魏沉也是為他好,現在魏沉能夠拜得名師,太夫人、魏鬆嚴也都替他感到高興,囑咐了很多事情。魏沉聽得舒服極了,這才是親人,一心替他著想,宋清雅心裏根本沒有他,嫁給他隻是圖他的錢圖他的身份!


    帶著對前程的憧憬與對宋清雅的厭棄,魏二爺魏沉毫不留戀地出發了。


    這晚宋清雅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想想她與魏沉才過了沒多久的和睦日子,眨眼魏沉就被魏瀾想辦法趕出了家,偏偏魏沉還對魏瀾感激涕零,這麽愚蠢的男人,就算她能哄得他的心,一顆蠢心,留著又有什麽用?


    默默流淚好久,宋清雅放棄了,徹底對魏沉放棄了。


    她將手搭在越來越鼓的肚子上,求菩薩保佑她一舉得男,求菩薩保佑她的兒子聰明伶俐,讓她的下半生還有個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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