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寓意吉祥喜慶,新娘子出嫁那日穿紅是給新郎官看,第二日敬茶穿紅是給夫人家看,第三日再穿一次紅,與新郎官一起迴門,叫娘家人再看一遍她的福氣。


    魏瀾坐在客堂喝茶潤喉,聽寒生低聲喊了聲“夫人”,他漫不經心地抬眸。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後,門口多了一道紅色身影。


    魏瀾從下往上打量。


    小娘子穿了一雙紅色緞麵的繡鞋,繡鞋精致玲瓏,似乎還沒有他的手掌寬大。長長的裙擺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腳。魏瀾的視線來到她的腰間,八月底天氣轉寒,一入冬衣裳加厚男女都會顯得臃腫,可阿秀胸大屁股大,中間一截小腰藏也藏不住,纖細如柳。


    腰上麵,魏瀾瞥了一眼便收迴視線。


    第一次見她他就想到了兔兒,不久前見到的,還真與兔子很像,白的白,紅的紅。


    魏瀾喝了口茶。


    喝完茶,見她還沒走到身邊,怕他如怕鬼,魏瀾目光一寒:“怎麽,這麽不想見我?”


    阿秀打個哆嗦,停在了原地,低頭撒謊:“沒,沒有。”


    魏瀾看著她瑩白不見血色的臉,語氣更冷了:“大喜的日子你一副喪氣樣,是想告訴所有人我讓你受了委屈?”


    男人的質問如一股寒風吹來,阿秀害怕,頭垂得更低了,絞著手指繼續撒謊:“不,不是,我,我沒有受委屈,世子對我很好。”


    她這一低頭,魏瀾忽然發現她濃密如雲的鴉黑發間隻插了一支金簪,除此之外連雙耳環都沒有戴。


    魏瀾放下茶碗:“寒生。”


    門前黑影一閃,寒生進來了。


    魏瀾不悅道:“去庫房抬幾匣首飾送夫人。”


    寒生轉身離開。


    阿秀惶恐:“不用,我有首飾……”


    魏瀾冷笑:“我不管你在娘家如何打扮,現在你是我的夫人,你的言行穿戴代表了我的體麵,你不要我的首飾,是想讓旁人都笑我窮酸?”


    阿秀都快被他冤枉哭了,一肚子委屈,到了嘴邊隻會笨笨地否認:“不是,我沒有那麽想。”


    她隻是覺得無功不受祿,魏瀾明明那麽討厭她,她收他的東西都良心難安。


    “我昨晚跟你說過什麽?”魏瀾煩躁道。


    阿秀迴憶一番,魏瀾一共說了三件事,告訴她他隻是為了老國公爺的承諾才娶了她、要她聽話,然後是說他每月隻有逢五、逢十的日子才會去她屋裏睡。


    阿秀明白魏瀾的意思了,小聲道:“您讓我聽話。”


    算她還沒有蠢到家。


    魏瀾不甚耐煩道:“記住就好,以後我安排的事,你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照做就是。”


    阿秀記住了,真的記住了,以後魏瀾叫她打他罵他,阿秀都乖乖照做。


    魏瀾盯著她的臉:“這是你那個丫鬟幫你畫的妝?”


    阿秀點頭,摸了摸臉,她不安問:“有,有何不妥嗎?”


    魏瀾挑眉:“你結巴?”


    從昨晚到現在,她幾乎每次開口都要結巴下。


    阿秀才不是結巴,一著急,臉紅了:“不,我不是結巴,世子若不信,我可以為您讀一段書。”


    他怎麽能那麽想呢,好像他們老劉家要騙婚似的,故意將結巴女兒嫁過來。


    關係到自家人的品行,阿秀絕不容魏瀾冤枉他們。


    臉色緋紅的阿秀,魏瀾看了還算順眼,淡淡道:“迴去,讓你的丫鬟照你現在的臉色重新上妝。”


    他娶妻,國公府裏也有人想看他的笑話,魏瀾不會讓他們如意。


    阿秀才被他罵了兩頓,再不敢露出半分抵觸,乖乖離開了。


    杜鵑得知自己的手藝被世子爺嫌棄了,又慌又怕,一邊替小姐塗胭脂一邊擔心:“小姐,世子會不會趕我走?”


    阿秀安慰她:“不會的,你是我帶過來的丫鬟,賣身契在我手裏,他,他管不著。”


    杜鵑看她。


    阿秀心虛地看向桌麵。如果魏瀾真要趕杜鵑,她真能阻攔嗎?


    杜鵑快嚇哭了,在世子爺麵前,小姐就是個泥人,指望小姐替她擋住世子爺,還不如靠她自己!


    杜鵑抬起小姐的下巴,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畫妝。


    阿秀現在的胭脂水粉全是劉孝山從京城最好的脂粉鋪子買來的,與宮中禦用之物比不得,但也是好東西。阿秀、杜鵑都是過過窮日子的傻姑娘,有了好東西也舍不得一次用太多,現在麵臨被世子爺趕走的危險,杜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一手挖了一指頭胭脂抹在小姐雪白的臉蛋上,再細細抹勻。


    主仆倆都在屋裏,院子裏除了一個阿秀嫁過來之前就有的守門婆子,沒有其他下人了。


    魏瀾、寒生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魏瀾兩手空空,寒生懷裏抱著一摞七八個首飾匣子,都把他的腦袋擋住了。


    到了堂屋門前,魏瀾叫寒生止步,他獨自往裏走。


    一直走到內室門口,裏麵都沒有一點聲音。


    魏瀾心聲奇怪,手指挑起內室簾子,鳳眸透過那絲難以發現的縫隙往裏看,就見阿秀背對著這邊坐在梳妝台前,杜鵑一手抬著她的下巴,一手輕輕地在她麵上抹來抹去。細膩的胭脂在阿秀臉上暈開,那雪白的小臉似是開出了一朵桃花。


    阿秀安靜地閉著眼睛,小臉仰著,像是在等人去親。


    魏瀾腹部突然燒起一把火。


    那杜鵑真的是丫鬟嗎,莫不是哪個好色之徒男扮女裝打著丫鬟的名字來輕薄她的?


    “怎麽還沒畫好?”


    一掀簾子,魏瀾沉著臉跨了進去。


    他無聲無息地來,突然就出現,杜鵑嚇得直叫,阿秀也直打哆嗦。


    魏瀾直勾勾陰沉沉地盯著杜鵑。


    杜鵑真哭了,跪到地上求饒:“都怪奴婢手笨,奴婢以後一定好好學,求世子爺開恩,別敢奴婢走,奴婢七歲起就跟在小姐身邊伺候了,奴婢不想離開小姐,嗚嗚嗚!”


    魏瀾煩她:“滾。”


    杜鵑還想哭求,阿秀已經知道魏瀾脾氣暴躁了,忙扶起杜鵑讓她先出去。


    杜鵑走了,阿秀飛快看眼鏡子,然後轉身對魏瀾道:“已經好了,世子您看,看?”


    胭脂真的抹勻了,桃花似的兩團,讓阿秀整個人的氣色都好了起來。


    魏瀾盯著她的嘴唇。


    阿秀緊張,嘴唇也塗了口脂,哪裏不對嗎?


    魏瀾突然轉身,很是惱火地道:“好了就出來,磨磨蹭蹭成何體統。”


    阿秀拍拍胸口,快步追了上去。


    出來後,阿秀一眼看到了門外的一摞首飾匣子,再看抱匣子那人的衣著,應該是寒生?


    “拿進來。”魏瀾冷聲道。


    寒生步伐穩健,走到魏瀾旁邊的桌子前,他目不斜視,依次取下首飾匣子擺放於桌麵,再每個都打開。


    一共八個匣子,都打開後,閃亮亮一片珠光寶色,整間屋子仿佛都亮了起來。


    阿秀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金銀珠寶,再想到這些都是魏瀾送她的,她震撼地捂住了嘴。


    這,這麽多東西,得多少銀子啊?


    寒生已經退出去了,魏瀾見她這樣,皺眉道:“隻此一次,以後少大驚小怪。”


    阿秀訕訕地放下手,低頭,不知所措。


    魏瀾掃眼那些珠寶,從裏麵取出一支鑲著鴿血紅寶的金步搖、兩朵赤金鑲碎紅寶珠心的精致珠花,再拿出一對兒紅寶金耳墜,然後走到了阿秀麵前。


    阿秀不敢抬頭。


    魏瀾摘下她現在戴的普通簪子,將他選的寶石步搖插進去,再插上兩朵小珠花。


    魏瀾站得那麽近,阿秀聞到了他身上的熏香,冷冽清淡,有點像竹子的味道。


    她全身僵硬。


    魏瀾拿起了耳墜,單手捏著,似乎在思索還如何幫她戴上。


    “這個我自己來!”阿秀慌得搶過他手裏的耳墜,跑到一旁,熟練地戴好了。


    價值連城的紅寶果然為她添了幾分貴氣,阿秀白皙的膚色、豐盈的鵝蛋臉也撐得起這些寶石。


    “走吧。”


    魏瀾朝門外走去。


    阿秀緊張地跟上,見杜鵑跪在院子裏,她悄悄叫她起來。


    杜鵑不敢。


    阿秀三步一迴頭,快走出院門了,見杜鵑還跪著,她心中不忍,小聲哀求前麵背影冷漠的男人:“世子,可以叫杜鵑起來了嗎?”


    魏瀾沒有迴頭,聲音不耐:“隨你。”


    阿秀如釋重負,對杜鵑笑道:“起來吧,世子爺不罰你了!”


    杜鵑感激地朝小姐點頭。


    ——


    昨日阿秀進門一直帶著蓋頭,今日沒了蓋頭,阿秀終於感受到了國公府的壯觀。


    魏瀾的風波堂就比劉家一家人住的四合院大很多,整個國公府更是一院連著一院,沒有盡頭似的。


    魏瀾走在前麵,一次都沒有看過阿秀。


    阿秀一邊快走一邊偷偷打量左右,經過一座小花園,她被園中兩棵白玉蘭樹吸引,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


    魏瀾終於迴頭,見她癡癡地盯著滿樹白玉蘭,桃花眼比見了珠寶首飾還亮,折步迴來,笑著問:“以前沒見過?”


    阿秀聽他聲音溫柔,臉上也帶了笑,不禁羞赧地點點頭。


    魏瀾看著她,笑容一點點消失:“喜歡看以後有的是時間看,誤了敬茶,你擔待得起嗎?”


    阿秀這才知道,他根本沒想笑。


    世子爺教訓人的眼神不兇,可陰森森的比兇巴巴還叫人害怕,阿秀慌亂往前走去,不敢再四處亂看了。


    魏瀾冷笑。


    不知走了多久,前麵出現一座鬧中取靜的院落,魏瀾放慢腳步,等阿秀跟上來,他指著前麵道:“那便是太夫人的榮樂堂,你放機靈點,別鬧笑話。”


    阿秀深深吸了口氣,點點頭。


    魏瀾臉上忽然又露出了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快得跟變臉似的。


    阿秀驚訝地看著他。


    魏瀾笑容和熹:“夫人,請。”


    阿秀身子一抖,好像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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