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看著眼前的人,心裏不由得一陣驚訝:“胡龍飛,你不是?”


    話未說完,胡龍飛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不是已經是個殘廢了麽?”


    胡龍飛示意手下人散開。他緩緩走近無涯,在距離無涯不到一臂之長的地方停下。


    “我想我應該感謝當時在少室山上,你和呂懷山的不殺之恩,這幾年裏,你消失無蹤,呂懷山行事低調,而惜蕾也嫁作人婦。所謂中原三俠,名存實亡啊。”


    無涯說道:“區區名號,有或沒有,都不妨礙我和懷山還有惜蕾之間的情誼。隻是當時之事,道不同,各自為陣,刀劍無眼,多有得罪,倍感歉意。年少輕狂,總以為能縱橫江湖,卻是不知自己幾斤幾兩。江湖之大,英雄輩出,多了中原三俠不多,少了也不少。”


    “好一個區區名號!好一個倍感歉意!”胡龍飛大笑。


    無涯繼續說道:“少林、丐幫與藥王穀之間,多年來相安無事,想必已經化了幹戈。不知閣下為何還要挾持智勇大師與在下義妹?”


    “無涯兄弟,你消失的這幾年,是被磨平了脾氣,還是真的越來越不濟了?當時的比試,雖然你隻是讓我受了輕傷,但是傷都會疼的。你以為我們藥王穀的人,個個都是以德報怨貪生怕死的人麽?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是我這種小人?”


    無涯並不認為自己是君子,但也絕非小人。


    聽到胡龍飛自稱小人,無涯皺起了眉頭。


    既然是小人,小人就該有小人的作風。君子不齒小人,小人卻往往能置君子於死地。


    胡龍飛說道:“我命本不該絕。這幾年裏我為了重新做人,所受的一切的苦,豈是你能想象的?所以我發誓,總有一天,我要拿你和呂懷山的人頭來祭奠我這幾年裏生不如死的日子!”


    胡龍飛看著無涯笑道:“再見麵物是人非啊!我利用惜蕾引你到此,就是想與你比試比試。怎麽樣,贏了就有機會,輸了就隻有死路一條。”


    “若隻是比劍,在下一定奉陪。隻是請胡兄先放了惜蕾和智勇大師再說。”無涯說道。


    “放他們很容易,你贏了我再說。”


    人有殺意,劍有殺氣,方一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胡龍飛的劍,劍身長而窄,鋒利無比。


    他的劍招的確不似當年那樣隻進不退,不計後果,傷人之時稍有不備亦會受傷。


    此時劍在他手裏輕如無物,但一劍刺下,銳不可當。


    殺氣之重,一劍好比萬箭,而他的每一刺都好比萬箭齊發。


    麵對胡龍飛的進攻,無涯不敢大意。


    赤劍已斷,一半在酒鬼手裏,另一半留給了善釗陪葬。


    無涯此刻緊握著的,是善釗臨終贈與他的癡刃。


    似刀非刀,似劍非劍。


    情深幾許,天地之間。


    遊刃有餘,鋒利無邊。


    癡心一片,迎刃而解。


    不知是胡龍飛故意未盡全力,還是另有打算。他的攻勢雖猛,讓無涯一直後退,但劍招都被無涯一一化解。


    就在這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無涯耳邊響起,聲音越來越大。


    胡龍飛又是一劍刺來,但他這次刺來的並不是劍。


    無涯正待細看,卻發現是一條蛇。


    不。


    不隻是一條蛇,而是一群蛇。無涯低頭,一群蛇已向他腳下襲來。


    怎麽會有蛇?


    躲過胡龍飛的進攻,無涯向周圍的人群看去,他發現,那窸窸窣窣的聲音,竟然是從一個女子口中發出。而這些蜿蜒爬行的蛇,正是在這聲音的引導下將無涯包圍。


    “這是萬蛇陣。我不是說了麽,我是個小人。既然是比試,那就一定要贏才有趣。既然要贏,當然兵不厭詐了。”


    胡龍飛停止了進攻,向身後說道,“阿邱,你的蛇爬得也太慢了吧?”


    被稱為阿邱的女子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然後嘴角微動,那窸窣之聲驟然加劇,所有的蛇竟然全體站直了身子,虎視眈眈地看著無涯,仿佛在等待著一聲令下。


    無涯被蛇困住,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妙計。正欲主動出擊,身後卻又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赤劍客,你也太大意了,你背後這麽空,我想不偷襲都不行啊!”無涯猛地轉身,卻發現身後卻並沒有人。


    突地一聲刺耳尖叫,從那個被稱作是阿邱姑娘的嘴裏發出,地上的蛇聞聲全都一躍而起,離地三尺,張開血盆大口向無涯飛來。


    “別光顧著眼前,小心頭頂。”另一個女子的聲音又響起。


    無涯躲閃著並斬斷了幾條蛇,卻發現頭頂之上,一張大網悄然張開,迅速落下,無涯已不能避。


    這時胡龍飛笑道:“蛇形無蹤,網羅其中。阿邱阿璐,這個人就交給你們倆了。”


    阿邱和阿璐?


    無涯沒有見過這兩個人,卻知道她們。


    蜀州城五毒使者其中的兩個人,毒蛇阿邱,蜘蛛阿璐。


    她們是夢蘿的手下,怎麽會在這裏?


    無涯現在已經來不及考慮這些,因為眼前的形勢太過緊迫,若不想法脫身,必死無疑。


    無涯被困之時,誰也沒有發現,鑄劍山莊內,幾個人悄悄地混進了人群之中。


    其中一個人離開了人群,悄然向鑄劍山莊深處走去。


    外麵打鬥正酣,裏屋裏卻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女子的歎息之聲。


    軟劍非蛇卻勝於蛇,隻聽刷刷刷刷,連斬四劍,看門的四個守衛還未察覺已被封喉,鮮血從他們的勃頸噴出,四個人齊齊倒地。


    這個人走到門前,猶豫了一下,卻終於推開了門。


    “是誰?”屋裏的人問道。


    “惜蕾,是我。”來的人竟然是丁嶽,慶王爺手下第一高手。他看見,惜蕾的眼睛正望向他,但是那雙眼睛,已然無光。


    “丁嶽?你是丁嶽大哥,你怎麽會來這裏?”


    原來那日,慶王爺聽聞李少白迴到上京,便讓丁嶽去“好吃來坐”酒樓請惜蕾夫婦到王府敘舊,誰知正好發現了胡龍飛一夥。他沒想到連李少白也背叛了惜蕾,後來惜蕾與俊琪俊毅兄弟被胡龍飛手下一幫高手打散,惜蕾被抓,丁嶽暗中出手助俊琪俊毅兄弟倆逃過一劫,然後四處打聽,才知鑄劍山莊已經被藥王穀的人控製,智勇大師也生死不明,今日恰好無涯又迴到此處,他們便伺機溜進了鑄劍山莊。


    丁嶽告訴惜蕾,無涯正在與胡龍飛惡鬥,俊琪俊毅也在人群之中,自己進來先救她出去再從長計議。


    可惜蕾卻仿佛並沒有聽丁嶽說話。


    她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一具屍體,雖然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但她知道那是李少白的屍體。


    “怎麽會?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丁嶽看著床上的屍體問道。“惜蕾,李公子他怎麽…還有你的眼睛,為何變成這樣?”丁嶽不解地問道。


    我們該如何去愛一個人?


    即使他(她)用你曾親吻過的嘴對你說謊。


    即使他(她)用你曾撫摸過的手給你傷害。


    即使他(她)用你曾嗬護過的心讓你絕望。


    即使這樣,還要繼續愛嗎?


    “小白,是我殺的。眼睛,該瞎也就瞎了。”惜蕾緩緩說道。


    丁嶽看著惜蕾,發現她已經淚流滿麵。


    惜蕾抬起頭看向丁嶽所在的地方,雙目無神,她說:“為何我愛和愛我的人,都是這樣。娘親被藥王穀的人利用慘死,而我有生之年與爹爹百草神醫不能相認,後來爹爹也死了。懷山大哥為了我們與藥王穀為敵,生活不定四處奔走,二哥也是因為身邊人中了藥王穀的奇毒隱忍七年。u看書ukanshu.co 智勇大師生死未卜,現在就連小白,就連小白也因為藥王穀而死。”


    惜蕾站起了身子,丁嶽連忙上去扶她,惜蕾揮手示意不用。


    她繼續說道:“丁嶽大哥,你知道嗎,即使我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對於小白,我並不後悔。”


    丁嶽看著惜蕾,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問。


    他不能再問李少白是怎麽死的。他也不能再問惜蕾的眼睛為何會成這樣。


    即使他在心裏已經知道。


    不管李少白做了什麽,惜蕾可能會恨他,但一定會原諒他。


    惜蕾繼續說道:“我恨自己,為何當初不聽姐姐的話,和自己喜歡的人,找一片山林,男耕女織,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當我終於厭倦這江湖,小白卻已經不在了。”


    丁嶽聽著惜蕾的傾訴,看著惜蕾,覺得心疼。因為此時的惜蕾,不再是什麽江湖俠女,隻是一個傷心的女孩子而已。


    他知道現在情形緊迫,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但他終於沒能控製住自己。


    那句一直藏在心裏堵在嘴邊的話終於脫口而出。


    “惜蕾,若你願意,你還有我。我願陪你,去哪兒都行。你看不見,我當你的眼睛。”


    惜蕾聽到丁嶽的話,抬起頭愣了一下,但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丁嶽大哥,你不必如此,我知你心意。”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女子美麗真是罪啊。枕邊人屍骨未寒,就有人急著填補空缺。你們倒是在這裏有情有義互訴衷腸,外麵救你們的那個人卻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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