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青煙嫋嫋,角落中立著麵生的太監宮女,都是替換這次天花事件中不幸感染的宮人。


    她抿了抿薄唇,略有些羞赧,如今當值康熙已經不讓她伺候,隻是在一旁候著,權當作陪。


    接過小劄一看,瞬間有些震驚。


    她原本以為會是什麽小故事之類,誰知道拿到手中,便呆在原地。


    詹事府詹事之女薑染姝,年十七,動諧珩佩之和、賢淑敦厚……今冊封為答應。


    她原本被叫姑娘,不過是陪皇上過夜的官女子,該做的差事一點都不能少,升為答應後,才算是真正進入後宮。


    比起尋常百姓家,大約是從通房丫頭到妾室的轉變。


    她舍命陪君子,果然沒有錯,在這等級森嚴的後宮中,官女子是一個誰都可以捏死的小螞蟻,可答應不同,便是死了,上頭也要追問兩句。


    她眼神中滿是感動,淚水瑩瑩的望著康熙,嬌唿:“皇上……”


    康熙反倒笑了,撫著她發絲輕笑:“再把明月撥給你,她向來伶俐,長袖善舞,應當能護你周全。”


    最重要的是明月一向都跟著他行走,旁人都認得,身邊有這麽一號人,也代表著他的態度,等閑想動她,總得多想想才是。


    薑染姝輕輕唔了一聲,小小聲道:“這怕是不和規矩?”


    清宮有規矩,嬪之下挑伺候的人,等閑不得以世家官員之女,多以拜唐阿之女。而清月、明月能入乾清宮,家世跟她也是錯不開多少的。


    康熙揉了揉她的臉頰,輕笑:“傻不傻,朕便是規矩。”


    這話說的也是,他親自指定的,什麽合不合規矩便都不打緊。


    這麽想著,想到自己年例從六兩到三十兩,吃食陳設也都升上不少,頓時心滿意足。


    “謝萬歲爺恩典。”薑染姝眼眸亮晶晶的,看向康熙的眼神充滿感激,她將自己嬌小玲瓏的身子偎進他溫暖的懷抱中,軟乎乎撒嬌:“我很喜歡。”


    康熙趕緊摟住她,往懷裏又顛了顛,這才低聲道:“下次可莫要如此,見朕在這裏便不肯走,有危險你盡管躲便是,何苦……”


    天花之威名,實在讓人色變,這一次關閉乾清宮,也是因著這事要是傳出去,定然會令全城恐慌,隻有太子痊愈,這宮中警報才能解除。


    再一個他也擔心天花蔓延出去,他整日惶惶,就怕哪一日有奴才進來稟報,說是京城爆發天花,碰上這個,那是十室九空,如今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輕輕一聲歎息,康熙愛憐的吻著她額頭,半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癡。”


    “傻。”


    他笑著調侃。


    薑染姝無言,若是他不將自己摟這麽緊,她還真相信對方不在意呢。


    真是口是心非的厲害。


    等到下值迴了角房,懷中揣著小劄,後頭跟著清月、明月,倒真有點小主兒的譜了。


    兩人名字也起的很妙,清月便是有些清疏的氣質,而明月呢,相對來說要圓潤些,銀盤臉彎柳眉,眼睛有些三角,偏又是內雙,去了幾分淩厲。


    明月笑吟吟的上前見禮,將自己介紹一遍,一點都不端架子,直接上前又是鋪床又是掃榻的,還請罪道:“原本是管著鞋襪的,隻頭一次做這些,若是小主兒覺得哪裏不合意,盡管打罵便是。”


    清月一聽,噗嗤一聲就笑出來:“咱們在一起也三四年了,彼此什麽性子誰不知道,偏要你來說嘴。”


    明月正色:“奴婢也就這麽一說罷了,可千萬別打,怕疼著呢。”


    這般說說笑笑的,氣氛頓時好起來。


    若是尋常拜唐阿出身的宮女,便是打罵也無妨,可清月明月都是官員家的女兒,隻不過同在包衣旗,這才進宮做了伺候人的事。


    再說她們在乾清宮也多是以近侍、管事為主,一個個金貴著呢,平日裏旁人見了,也是要叫聲姐姐姑姑的。


    薑染姝也沒端架子,跟她們笑倒成一團,還拿了桌上擺的貢桔給她們吃。


    正玩鬧著,外頭傳來求見聲,薑染姝起身坐好,輕聲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從屏風後頭閃過來一個婀娜的身影,穿著直筒綠袍,烏溜溜的大辮子很粗實油亮,窈窕身姿如弱柳扶風。


    不是裴靜真又是哪個。


    她進來後,視線在大變樣的角房中轉了一圈,瞧著那尋常紅木桌椅變成酸枝梨木,她就心裏難受,垂下眼眸跪拜請安:“薑答應萬福金安……”


    隻看看她就忍不住掐手心,她還是個見主子便要跪的宮女,對方已經是個小主兒,等著貴人們見了,也得姐姐妹妹的喚。


    “起吧。”


    薑染姝冷冷淡淡的應聲,瞧著裴靜真楚楚可憐的小表情,這般眉尖微蹙,西子捧心,好似分分鍾要倒地身亡,她差點沒忍住想翻白眼。


    “薑答應……”裴靜真欲言又止,看向一旁侍立的清月、明月,顯然是想讓她都遣出去。


    她扭著手指,期盼的看向對方。


    薑染姝偏不如她的意,似笑非笑開口:“事無不可對人言,有話盡管說便是,都是通透人。”


    她這話有些狠了,隻差指著鼻子罵她裝模作樣。


    裴靜真哪裏聽不出,麵色白了白,這才垂眸,低落開口:“你我終究迴不到過去了嗎?”說著眼中便含了淚。


    她眼眶微紅,哽咽開口:“以前我們多好,自從……自從你上進之後,便再也不願意理我了,你說我哪裏做的不好,我改好不好?”


    清月:……


    明月:……


    好一朵碩大的白蓮花,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


    薑染姝一時也有些無言,世間有厚臉皮著,莫過於裴靜真了。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些微動靜,隻見一襲玄色常服的康熙轉過屏風。


    他逆著光,麵色籠罩著一層薄霧般朦朧。


    裴靜真淚珠子一滴一滴墜落,眉目楚楚,薄薄的紅唇被貝齒輕咬,齒痕紅的厲害,給她添上幾分豔色。


    她似是想伸手去攬薑染姝,卻被毫不猶豫的推開,頓時嬌弱無依的往後倒,方向恰巧朝著康熙走來的地方。


    清月上前一步,穩穩的托住她,低聲道:“裴宮人無事吧?”


    說著就強硬的拽她,來到角落跪下迎接帝王的到來。


    薑染姝非常敏感的覺得手上落了什麽東西,在康熙要過來的時候,忍不住皺眉喝止:“別過來。”


    說著她抬手,就見一個小小的,類似傷痂之類的碎屑穩穩的落在手上。


    她很白,手亦然,那些微黃的碎屑落在上頭明顯的厲害。


    康熙也看到了,忍不住抿著薄唇,眉眼淩厲的掃向裴靜真,見她一臉無辜,沉聲道:“喚黃禦醫過來。”


    禦醫都在禦藥房當值,在門口喊一聲就能聽見,見對方匆匆走過來,裴靜真的麵色蒼白起來。


    她咬了咬唇,就要彈指甲,轉瞬就被清月捏住手腕,表情兇狠的望著她。


    實在是這黃色血痂有些敏感,太像是痘痂了,她們這些日子看的不少,哪裏能想不到。


    薑染姝神色也跟著狠厲起來,想要她的命,就別怪她不客氣。


    黃禦醫來的很快,請安行禮過後,就趕緊上前查看,最後確認道:“是痘痂,這東西沾上皮肉倒還好,小主兒這些時日也接觸不少,等會兒用藥湯沐浴,再連著喝幾貼煎藥,想必能抵擋一二。”


    薑染姝客客氣氣的點頭,“勞煩黃禦醫了。”


    清月舉著裴靜真的手,冷厲道:“您來瞧瞧她手上可有異常?”


    都說捉賊捉髒,但凡讓她迴去,洗個手的功夫這事就說不清了。


    然而很遺憾的是,裴靜真手上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


    兩隻手都查探過,亦沒有異常。


    薑染姝眼眸幽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方才分明感覺到是對方撒過來的,若不是有玉珠加持,她怕是無法察覺。


    康熙也不哪裏好糊弄的人,就算沒有證據,可根據排除法,這屋裏此刻接近過薑染姝的人,除了裴靜真不做他想。


    “押去慎刑司。”


    裴靜真一聽,震驚的睜大雙眸,身子抖的如風中落葉:“皇上,奴婢冤枉啊皇上。”


    她眉目瑩瑩,點點淚滴跟真珠似得往下掉,哭起來梨花帶雨美感十足。


    康熙卻冷眼以對:“是或不是,去跟慎刑司交代吧。”


    說著他抱起薑染姝就往內室走,趕緊扒光衣服先洗了澡,衝了好幾遍覺得幹淨了,卻還是覺得不放心,又把她塞到浴桶裏,嘩啦啦的往裏頭倒藥湯子。


    這東西常備,想要都是現成的,硬是給她衝刷了好幾次,康熙才心有餘悸的住手。


    洗完過後,薑染姝覺得自己變成藥人,哪哪都是酸苦的藥味,聞著實在一言難盡。


    康熙卻不嫌棄,長臂一伸,將她緊緊箍在懷裏說小話。


    “你也當心些才是,什麽貓貓狗狗的都能往你跟前湊。”他沉聲開口,劍眉微微皺起,顯得不悅極了。


    薑染姝不服氣的嘟嘴,都在乾清宮伺候,關係盤根錯節的,誰敢說真的得罪人。


    就算心裏恨急,麵上也得和和氣氣的,表現出幾分親切來。


    既然說起這一茬,薑染姝索性將自己過了明路。


    她把臉往他肩窩裏一捂,便開始抽動肩膀,醞釀半晌也哭不出,下死手狠狠掐了自己好幾把,終於疼的哭出來。


    康熙剛開始還以為她不樂意被說,埋著臉逃避,等肩頭濡濕的感覺傳來,才發現對方是哭了。


    頓了頓,有些無奈的低聲道:“好了不說你了,以後多護著你些便是。”


    薑染姝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開口:“這些時日皇上待我極是妥帖,可我心裏著實惶恐不安……”


    康熙滿腦袋問好,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迴想著方才裴靜真那種楚楚可憐的哭法,薑染姝咬著下唇,哽咽道:“我一直當她是好友,萬萬沒想到……”


    她雖然哭著,咬字卻清晰的緊,一字一句將話說了。


    “皇上龍章鳳姿威武不凡,我……”薑染姝頓了頓,紅著臉靦腆道:“一直崇拜不已。”


    這幅少女懷春情竇初開的羞澀模樣,最是惹人,更別提她著實美貌,有了玉珠加成後,更是完美到極致。


    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翠,肌膚白膩如脂吹彈可破,毫無一絲瑕疵。


    襯著那靈動的眉眼,更是顧盼生輝,嫵媚撩人。


    她說著似是陷入迴憶中,半晌才勾唇露出一個略帶夢幻憧憬的笑容,緩緩道:“隻對皇上無非分之想,隻裴宮人日日在我耳邊念叨,說是……”


    說著她又白著臉,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流,將那些不合時宜的話語咽下,重新整理語言說道:“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無地自容……”


    她說著,盯著朦朧淚眼,露出一抹慘笑:“惶恐至極……”


    畢竟書中康熙為什麽會殺了原主,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


    按照她所了解的康熙性子,實在不是那種提劍殺人的那種人,那麽對方爬床定然是有什麽招惹了禁忌,她得提前把這個隱患給除了。


    要不然以後有人抓著這一點,隱晦的在康熙麵前重新提起,萬一又想殺了她怎麽辦。


    康熙看著她麵色蒼白,偏兩片櫻唇被咬的紅彤彤的,眼眸忍不住幽深起來,她果然早已對朕情根深種,這麽一想,心中就慰貼起來。


    “何時對朕起了這種心思?”他低聲調侃。


    薑染姝紅著臉,將頭埋在肩窩裏,死活不肯抬起。


    睡一睡的心思是有,旁的便沒有了,她不敢賭康熙洞察人心的能力有多高,索性躲過去,這也是對方教給她的招數。


    隻軟濡的小聲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康熙被取悅了,低笑出聲:“多大點事,當初你解開衣帶,香肩微露的時候倒是大膽的緊,怎的這會兒又羞澀起來。”


    悶悶的低笑低沉悅耳,撞進耳朵裏蘇極了。


    薑染姝真的害羞起來,將自己蜷成一團,連指尖都泛出微粉來。


    “皇上~”她嬌嗔的喚,又大膽的抬起雙眸,不依道:“揭過去便揭過去,不許再提。”


    康熙被她鬧的好玩,一臉深沉,見對方屏息靜氣,緊張的望過來,又展顏:“親朕一口,往後便不提。”


    薑染姝扭著手指:“真的?”


    康熙鄭重點頭。


    臉頰上被啾了一口,輕輕的一觸即分,還未嚐到滋味呢,那人早已紅著臉離去。


    內間隻剩下康熙一個,他中衣散亂,露出白皙結實的胸膛,那雙微闔的雙眸卻精光乍現,瞬間又像是無邊深潭,一眼望不到底。


    等到薑染姝迴來,瞧見的便又是眉目溫和的他。


    “皇上……”薑染姝被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一掃,瞬間有些立不穩,麵色通紅的躲在芙蓉帳後頭。


    康熙低笑,衝著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再說。


    薑染姝身上穿著薄紗中衣,外頭鬆鬆的披著夾襖,一邊走一邊轉移話題:“今兒可真冷,凍的人伸不開手腳。”


    像是宮女答應的份例裏頭,夾襖裏頭都填的木棉,這東西雖然沾上棉字,保暖性著實不好,偏又不能太厚實,瞧著失了形象。


    一到冬日,宮女就拚命活動,下值鑽到被窩裏不出來,實在是沒法子。


    “前些日子不過深秋,你便手腳冰涼,可見身體有些虛,明日喚黃禦醫過來給你把脈,仔細將養著。”康熙說完,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朕想著能日日給你做湯婆子,倒有些舍不得。”


    這人口裏便沒有一句正經的,薑染姝臉頰染上細粉,嬌媚的輕哼:“明月也會暖腳呢。”


    她話音剛落的功夫,明月就覺得身上一寒,感受到死亡凝視的她,在心中哭喊,她不是她沒有。


    康熙危險的眯起眼眸,蹭了蹭她細軟的發絲,思緒漸漸飄遠。保成身體已好,偏他們還小動作不斷,這些日子的肮髒手段數不勝數。


    多少人想要取代他的位置,便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薑染姝一時也走起神來,乾清宮將要解禁,她既然被封為答應,便要麵對六宮妃嬪。


    心中一時有些忐忑,相對宮廷傾軋來說,她那點職場經驗純潔的如同象牙塔裏出來的,略等於無。


    被作怪的大手喚醒心神,薑染姝媚眼如絲的迴眸:“皇上……”這人心情好點便不消停,她記得史書記載他養生,如今瞧著,倒有些不大像,著實重欲。


    雖然說侍弄的很舒服,可腰腿跟不上節奏,酸軟的厲害。


    康熙低低一笑,放下床帳,大紅錦被蓋在玲瓏軀體上,那欺霜賽雪的肌膚微露,春情萌動。


    ……


    都說事後一根煙,快活似神仙,薑染姝倒覺得,事後喁喁而談最撫慰人心,兩人交頸而臥,耳鬢廝磨,恍然間會給人一種屬於彼此的感覺。


    “角房是小了些,許多陳設都不能擺,你精簡著用,不行把邊上那間也撥給你。”


    康熙掃視著室內,原本還好,如今換上答應份例,一切升等之後快沒有下腳地了。


    他時常過來,這若是不合適,他自個兒瞧著也不舒爽。


    薑染姝搖頭:“盡夠了,原本六人住一間也過了,哪能嬌氣成這樣。”


    乾清宮就這麽大,她若是占兩間角房,那多得罪人。


    康熙若有所思,興致勃勃的提議:“不若給你新打了家具來,尺寸都縮些,這樣陳設也有了,又不至於簡陋。”


    薑染姝輕輕嗯了一聲,往他懷裏又窩了窩,這才淺聲道:“但憑萬歲也行做主。”


    “乖。”


    兩人說著說著,聲音都低下去,摟在一處有些昏昏欲睡,外頭便響起梁九功的稟報聲:“承乾宮烏雅氏發動了,貴妃娘娘遣人來問,萬歲爺可否要過去瞧瞧。”


    天地一片黑沉,隻門外梁九功提著的羊角燈發出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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