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岐的一番怒罵,夾槍帶棒,隱隱之中帶著一股悲憤之氣,罵得屋內的眾人個個目瞪口呆,如同石化了一般。看著趙岐昂然遠去的背影,十幾個家主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的嘴巴大張著,手臂依然停留在空中,嘴角的黃白色物質正在慢慢地翻山越嶺,順流而下。


    一瞬間,屋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一股莫名的寂靜籠罩了整個屋子,就連一根針兒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見。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這樣壓抑的沉默隻是維持了短短十餘息的時間,便被一聲聲淒厲的尖叫聲打破了,偌大的屋子頓時變成了熱鬧的菜市場。十幾個家主的嘴巴陡然張開,剛才戛然而止的聲音又繼續大吼起來了,隻是高了八度有餘。


    “是何言籲?是何言籲?朝廷的九卿之一,堂堂的大司農,竟然滿口髒話?朝廷的體統何在?清流世家的臉麵何在?這偌大的朝廷,竟然成了下裏巴人的菜市場了嗎?”一個須發斑白的老者用手中的竹仗重重地敲著地板,聲嘶力竭地大吼著,他的身軀正在不住起伏。看起來是被趙岐氣得不輕,不光他是如此,十幾個家主的胸膛都在急劇起複著,顫抖著。


    “出兵打仗,賑濟災民,向來都是朝廷的事兒,與我們世家何幹?難不成朝廷沒錢了,就要在世家大族的身上打主意嗎?這是哪裏來的道理?且不說高帝開國之時,便是光武中興之後,宣明之世,也沒有這樣勞什子的道理!”一個冷峻威嚴的聲音冷冷地說道。


    “就是嘛!光武帝雄才大略,從他老人家開始,就定下了優禮世家大族的國策。今日天子巡狩在外,朝廷裏是大司馬當家,不知道是受了誰的蠱惑,竟然想出了這種壞心眼兒的餿主意!世家大族是朝廷的基石,得罪了世家大族,錢糧從哪裏來?”一個油滑的聲音說道。此時此刻,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將矛頭直指大司馬了。他們很清楚,大司馬才是罪魁禍首。


    “對!諸君說得對!”“便是如此!”“我等連生活都過不下去了,哪裏有錢去交那些勞什子的稅?”十幾個家主擼胳膊挽袖子,大聲吼著。他們的反應如此激烈,是因為朝廷動了他們的奶酪,一記窩心拳正好打在他們的胸口上。若要繳稅,便是你死我活,這便是他們此時此刻的心態。王司徒方才說了,此處是私邸,不是朝堂,既然如此,何不大大地鬧上一鬧?


    看著眼前群魔亂舞的景象,就連一向沉穩的少府荀攸都忍不住了。此時此刻,他的心在滴血,在他看來,大司農趙岐說得極是,眼前的這十幾個家主,都他娘的是烏龜王八蛋!但是他出身潁川荀家,也是世家大族的一員,自幼便講究溫良恭儉讓,實在是沒有惡語向人的習慣。雖然他的涵養極深,卻對這十幾個家主的行為嗤之以鼻,不過是狂犬吠日罷了。


    照今日的形勢看來,王司徒的屁股肯定是站在世家大族一邊兒了。雖然說他偏幫世家大族為時尚早,可是話裏話外隱含的意思,卻處處在維護世家大族的利益。作為四朝元老,朝廷一旦做出了決斷,王司徒理應順天承命,全力施行,今日這般作為,又是所為何來呢?


    就在荀攸苦思冥想之際,十幾個世家大族的家主都已經離席了,他們揮舞著手臂,口沫橫飛地圍著荀攸,一連串兒的質問從他們的口中噴湧而出,將荀攸的耳膜震得生疼。或許是憤怒到了極點的緣故,或許是胸中憤憤不平的緣故,他們竟然沒有理會到荀攸的臉色。


    荀攸的臉色從晶潤光澤的白色變成了紅色,又從青筋暴露的紅色變成了墨水一般的黑色。“夠了!都他娘的給老子滾開!大司農趙岐說得對!你們這群欺軟怕硬的烏龜王八蛋!不但如此,你們還是一群毫無心肝的烏龜王八蛋!朝廷如此艱難,你們還要往傷口上撒鹽!”


    “朝廷已經出了露布,這賦稅新政就一定要實行下去!你們繳稅也好,不交稅也好,願意舉族搬遷也好,變賣田宅也好,朝廷都悉聽尊便!我就不信,離了張屠戶,還要吃帶毛豬?何去何從,請諸位家主自己選擇。隻要不違反朝廷的律令,你們想幹什麽就可以幹什麽!荀某公務繁忙,就不和諸位家主折辯了,告辭!”話一說完,荀攸站起身來,大袖一甩,去了!


    潁川荀氏的家教真是好極了!即便是在盛怒之中,也都給眾人留足了顏麵。除了那一句烏龜王八蛋以外,竟然再沒有一個髒字兒。方才,大司農趙岐的態度已經是決裂了,現在,少府荀攸又甩袖離去了,這便意味著徹底的決裂!和朝廷徹底決裂?哎呀呀,方才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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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和朝廷徹底決裂,這些家主們還真的沒有這個打算。他們不過是錯判了形勢,以為朝廷不過是想和世家大族們講講斤頭兒罷了。朝廷既然想坐下來談判,那就不妨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獅子大開口,本朝的通例,世家大族和朝廷講斤頭兒,向來都是如此的。


    不成想,今日這些人的表現實在是太猖狂了,竟然一連氣走了兩位九卿。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愕然了,屋子裏再次恢複了寂靜。許久之後,眾人這才驚詫地發現,王司徒不見了。“咦?王司徒呢?”有人驚詫地問道。“王司徒疲倦了,由陳大人陪著下去休息了。臨行之前,他老人家吩咐,諸君得出了結論之後,便由我代為轉達好了,大家就不必見麵了。”


    司徒府的府令滿臉帶笑,拱拱手說道,他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上去麵團團如同富家翁一般。陳大人,便是洛陽縣令陳群,是天字第一號的首縣。眾人心知肚明,王司徒有些疲倦不過是個借口罷了,讓王司徒真正傷心疲倦的,大約是少府荀攸和大司農趙岐的態度。


    “唉!王司徒四朝老臣,竟然被人當麵折辱,都是受我等的牽連呀!”然翁長歎一聲,交代了過門兒,畢竟此刻是在王司徒的府邸,關心一下主人的身體是理所當然的。然後,然翁環視了一眼眾人,清了清嗓子,徐徐問道:“諸君,已然和朝廷決裂了,該當如何呀?”


    該當如何?十幾個家主腦子裏都在想著這個問題,難不成真的要甩賣田宅,背井離鄉嗎?那不過是一句氣話兒罷了,操作起來可要複雜得多。即便是真正下決心背井離鄉了,那也要悄悄兒地甩賣田宅土地,這麽多人一起揮淚大甩賣,田宅土地豈不被甩成了大白菜?


    “不行!絕對不能揮淚大甩賣!如此一來,你我數代的蓄積,便會一朝化為烏有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並州土包子?”一個滿麵虯髯的雄豪大漢以掌擊案,大聲說道。眾人心中都轉著一般心思,決定不能賠本兒賺吆喝!可是,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路,還是有一條的,隻不過是一條險路,走好了,我們便能徹底兒翻身,若是走不好,大家夥兒的身家性命便都要交代進去了!”一個清臒老者不緊不慢地說道。“陶翁,是什麽路子?說來聽聽?到底兒行不行,大家夥兒一起斟酌好了。”一個麵團團如富家翁的家主問道。


    陶翁,便是京師洛陽城大族之一,衛家的家主,名字便叫做衛陶。衛家的良田並不多,可是卻是洛陽城第一富商,家中開著數百間店鋪,從糧店一直到胡商店都有,除了金盆洗手的聘老,也就是陸紆之外,他已經隱隱執洛陽商家之牛耳了。衛陶有這樣的身份地位兒,消息自然是十分靈通的。他抬起老眼,看了看四周,屋中除了這十幾個家主,便再無外人了。


    “其實,這事兒很簡單,是來自長安的路子,來源先不說,做什麽呢?便是三件事兒:走私黃金,私鑄並州金幣。趁機操縱糧市兒,囤積居奇。收集情報,以待來時。”話說完了,衛陶抬起一雙眼睛,望著十幾個家主,一雙原本渾濁的老眼頃刻之間便變得明亮異常了。


    十幾個家主都是聰明人,立刻便都恍然大悟了。他們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一聽這話兒,便隱約知道了誰是幕後主使之人。這三件事兒,打的便是顛覆大司馬的洛陽朝廷,迎接關東諸侯入主司隸取而代之的主意兒。事關舉族數百口人的生死,不得不慎重考慮呀。


    衛陶是久經商場的富商巨賈,也是衛家的家主,城府一向極深,哪裏不知道眾人心中所想?他微微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說道:“諸君,今日便散了吧,迴去和族中長老好生商量一番。就以明日午時為限,願意參加的,派人給我送一封信,就寫‘萬事俱備’四字好了。”


    “如此,便謝過陶翁了!”十幾個家主頓時就大喜了,長揖及地,低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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