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補?彌補什麽?”一聽這話兒,趙岐頓時就火冒三丈了,按照他的脾氣,早就該把手中的芴板扔出去了!朝廷和大司馬如此艱難,還有人竟敢說出如此沒有良心的話兒,不是國賊又是什麽?不打他個滿臉花,我趙岐就不姓趙!可是,他的耳邊兒響起了呂布的話。


    “大司農,去歸去,可是不能動手哦。你一動手兒,有理也變成沒理了。那幫子世家大族,心裏正不舒服呢,你一動手,他們定然會把房蓋兒都掀了。切記,莫要給他們橫生枝節的理由。”說到這裏,呂布突然朗聲說道:“可是,若是他們太不要臉,你就給我狠狠地打!隻要你占住理兒,我呂布不怕他們把房蓋兒掀了。天塌下來,自有我呂布頂著!不幹你事。”


    趙岐宦海沉浮多年,是極聰明的,一聽便明白了。大司馬雖然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骨子裏還是性情直爽的邊軍老卒。他的這兩句話兒,聽上去似乎是前後矛盾,可是趙岐卻體會出了其中的深意。若是世家大族識相兒,便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世家大族不識相兒,蹬著鼻子上臉,那就想辦法兒占住理兒,打他們一個滿臉花,出一出心中悶氣!


    世家大族們哪裏知道趙岐手中緊緊握著一道免死金牌,還以為朝廷派了大司農趙岐和少府荀攸前來,目的隻有一個,便是取得世家大族的諒解。既然朝廷低眉順眼前來商量,不妨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和朝廷好好兒地講講斤頭兒,有便宜不占,那便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


    雖然趙岐已經非常克製了,可是他的話裏話外仍然帶著一股子鬱鬱不平之意,在別有用心的人聽來,便覺得十分刺耳了。十幾個家主相視一眼,都輕輕地點了點頭兒,既然朝廷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大家就按照事先的約定,扯開了來幹!就不信大司馬敢和天下世家為敵?


    打頭陣的是一個矮胖子,他的十個手指上戴著八枚碩大的金戒指,每枚戒指至少有二兩重,手掌翻飛之際,金光閃閃,端的是豪奢至極。除了手上的八枚碩大金戒指,他的腰間還束著一條金腰帶,脖子上掛著粗大的金項鏈,全身的黃金加起來,看上去至少有十斤重。


    砰!矮胖子的右手猛地拍在了他麵前的案幾上,如同驚天霹靂一般,震得每個人的耳膜都嗡嗡作響。矮胖子一聲長笑,朗聲說道:“大司農此言差矣!自從大司馬平定司隸、涼州以來,新法便層出不窮。一樁樁兒、一件件兒全是向著那些窮棒子的,我等世家損失慘重。”


    “先說田租,董卓禍亂司隸之時,數千家世家大族被滅門,他們名下的田地都成了無主之物。大司馬一聲令下,數十萬頃的良田全被租賃給窮棒子們耕種了,種滿五年便可以成為自己的土地。不但如此,官府還貸給他們錢糧,讓他們購買耕牛、種子、農具。最可氣的是,這些窮棒子的賦稅隻收四五成兒。如此一來,我們的地租便不得不由七八成減到了五成兒。”


    “不僅如此,窮棒子們都向官府貸款去了,官府的利息是單利,不過三四成兒。我們手中的閑錢便貸不出去了,原來爐打滾兒的複利便成了昨日黃花!這田租和高利貸都沒法兒收了,世家的兩條來錢道兒便全他娘的全完犢子了!如今更好,攤丁入畝,老子們的田畝多,每年便平白無故多了一大筆算賦和口賦。進項兒全讓朝廷奪去了,這出項兒又平白無故多了好幾倍兒,如今我已經舉家食粥了,朝廷讓我們世家大族怎麽活?難不成要統統餓死嗎?”


    說到這裏,矮胖子的右手又重重地拍在了案幾之上,隻聽得一聲轟然巨響,那一張名貴的檀木案幾便轟然崩塌了。“一句話兒!若是朝廷不給我們補償,我們便拒絕完稅完錢糧!自個兒都活不下去了,哪裏有餘錢去交什麽勞什子賦稅?將我們全都推出去砍頭好了!”


    矮胖子終於說完了,他氣唿唿地住了口,抱歉地向王司徒一拱手。“司徒大人,某今日失手砸爛了您的檀木案幾,十分抱歉!明日便差人送來兩副新的,聊表存心!左右是活不過去了,送給您老,也省的被別人搶去完錢糧!”王司徒滿臉嚴肅,拱手說道:“區區一張案幾而已!小事兒一樁兒!然翁不必放在心上,當心氣壞了身子。本朝的祖製,向來是善待世家大族,以為朝廷藩籬。諸君有什麽意見,盡管講來,隻是要注意方式。此處是老夫的府邸,不是朝堂,即便是偶有失儀,或是諸君的言行有些過激,想必大司農和少府也不會當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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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司徒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鳥兒,一番話連消帶打,不但為然翁補了鍋,還以私邸為由,將大司農趙岐和少府荀攸的嘴堵了個結結實實。或許是心中有氣的緣故,王司徒說到這裏,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趙岐,朗聲說道:“老夫方才之言,不知大司農以為然否?”


    沒等趙岐開腔兒,荀攸搶先答道:“王司徒此言甚善!您老是四朝元老,老成謀國。我和大司農此番前來,便是向王司徒述職,同時向諸位家主解釋朝廷的苦衷,希望取得諸位家主的諒解。此處乃是私邸,不是朝堂,即便諸君的言語有些過激,都不會有禦史彈劾的。可是有一點,希望諸位家主明了,無論諸君是否同意,這賦稅新政是一定要實行的。大司馬的本意,是希望取得諸位家主的支持,畢竟眾人拾柴火焰高嘛。何去何從,還請諸君自決。”


    荀攸不愧是出身於潁川荀家,辯才無礙,言語便給,幾句話兒便表明了大司馬的態度。王司徒和十幾位家主都是聰明人,立刻便了然於胸了。賦稅新政朝廷已經出了露布,無論你們讚成不讚成,都是要實行到底的。若是你們識相兒,便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你們不識相兒,咱們就騎驢看唱本兒,咱們走著瞧!現在不彈劾,不表示永遠不彈劾,你們自己瞧著辦!


    按理說,荀攸的話兒都說到了這份兒上,十幾個家主應該明白了。可是,或許是他們橫行霸道慣了,或許是他們心存僥幸之心,一聽這話兒,他們便群起而攻之了。“荀少府此言差矣!本朝的家法是優禮世家大族和儒生,官紳一體納糧,那還要官紳做什麽?”


    “對頭兒!朝廷既然要與小民百姓共天下,還要我們世家大族做什麽?莫要從我們身上刮地皮,敲骨吸髓!”“始皇帝雄才偉略,強秦卻二世而折!何也?殘民以逞,以天下供一己之私也!”“照這個賦稅新政,我們世家大族活不下去了!明日便賣田賣地,出走他鄉!”


    十幾個家主擼胳膊挽袖子,全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嚷嚷著,就好似一群屠狗販豬之輩一樣。大司馬的賦稅新政如同一記組合拳,狠狠地打在了他們的心窩上,打得他們措手不及,眼冒金星,好半天兒喘不過氣兒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大司馬奪人財路,增人賦稅,這便是血海深仇,比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還要令人心痛。


    趙岐的雙手縮在寬大的袖子裏,緊緊地攥住手中的芴板,似乎要將芴板生生掰斷一般。他的臉色越來越黑,黑得就像墨水兒一般,頭上青筋暴跳,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終於,他忍不住了,他大吼一聲,斷然喝到:“都給我住嘴!天下竟然還有你們這些無恥之人?”


    趙岐生得一條清朗之極的嗓子,這一聲斷喝,恰似晴天裏打了一個霹靂一般。眾人立刻都愕然了,揮舞的手臂仍然停在半空,嘴巴驚愕地大睜著,雙眼卻瞬間向趙岐望來。瞬息之間,時間仿佛停止了,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了。大屋中,趙岐的黑臉兒、荀攸的大驚,王司徒的錯愕,十幾個家主的驚詫,各色人等的臉色和表情,便如同道觀中的神像一般了。


    “諸侯組建反呂同盟,從萬裏長的戰線上一齊發動了猛攻。每日裏銀錢和糧草流水兒一般發出去,為的便是戰於國境之外,保住司隸和涼州不遭受戰火。國庫早已一空如洗,大司馬以私財供給軍需俸祿,已然三月有餘。你等世家大族,可曾盡過一分一毫的力量?”


    “你們心安理得地看著朝廷焦頭爛額,拔一毛以利天下。沒了錢糧,諸侯們打進洛陽城,你們以為會有好日子過嗎?朝廷為國為民的善政,被你們罵得一文不值,不就是動了你們的錢袋子嗎?董卓秉政之時,你們為什麽不敢如此?不過害怕是董卓手裏殺人的刀子罷了。”


    “你們這群欺軟怕硬的烏龜王八蛋!我,大司農趙岐,羞於你們為伍!”


    說到這裏,趙岐立起身形,大袖一甩,昂然去了,他終於壓製住了自己心中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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