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現在最擔心的是,怎麽防止曹繼武成為鼇拜第二。六位議政大臣,曹繼武、湯若望、佟六十、圖海、索圖和明珠,湯若望明顯和曹繼武是一路人。


    因為佟君蘭和金月生的關係,佟六十和圖海,也是支持曹繼武的。康熙能指望的,也就是索圖和明珠了。


    門外又響起腳步聲。


    打童年開始,這腳步聲一直伴隨著自己。所以來人康熙非常熟悉。他一手按在書桌上,伸腰前探,迫不及待:“誰來了?”


    私下裏康熙很隨和,所以王承恩僅僅略一叉手:“陛下,議政大臣索圖,門外等候。”


    說曹操曹操就到,康熙喜不自禁,大手一伸:“快請!”


    王承恩準備好了茶水,索圖屁股剛坐下,康熙就急不可耐:“索愛卿,老師會不會是鼇拜第二?”


    索圖哈哈大笑,花翎頂戴都給震歪了。


    這個索圖,也太沒大沒小了!康熙知道他是在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悶氣猶如頑石一般嵌入腹中,下不去也吐不出來,一屁股跌在了龍椅上。


    王承恩輕咳一聲,索圖察覺了康熙的臉色,這才斂起笑容,扶正了帽子,理順了頂戴花翎:“陛下,鼇拜乃一介武夫,做事僅憑一腔子熱血,幾乎從不會過過腦子。如果不是這樣,陛下僅憑十幾個頑童,能治的了他嗎?”


    鼇拜上陣衝鋒,的確是天下無敵。可是宰輔天下,需要的更多是腦子。如果鼇拜有司馬懿的謀略,今日哪會有康熙什麽事?


    曹繼武生活,乃是性情中人,從不掩飾。而一旦做事,就相當的理性。縱觀曹繼武出山以來,他所做的事情,雖然不被俗人理解,可卻都是驚天之舉。如果沒有過人的理性,怎麽可能如此完美?


    鼇拜不可能是曹繼武,曹繼武也不可能成為鼇拜,雙方根本就不是一類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康熙以鼇拜猜忌曹繼武,純屬杯弓蛇影之舉。


    經索圖分析,康熙腹中的一團悶氣,終於吐了出來。


    見康熙麵色有所好轉,索圖要繼續誘導。然而話到嘴邊,他又猶豫了。


    因為是太皇太後的義父,治好了天花,又對立儲有重大貢獻,所以湯若望跟康熙說話,根本不用顧忌。即便話語有些重,康熙也隻能選擇忍受。可是索圖不是湯若望啊!


    於是他起身搭胸:“陛下,臣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這是私下,你我乃朋友之誼,隻要是真話,但說無妨!”康熙毫不猶豫。


    索圖也不再客氣:“傅說起於板築之間,管仲起於市井,孫叔敖舉於海。殷高宗得傅說,殷商再度中興。齊桓公罔顧一箭之仇,齊國報了九世之仇,開霸業之先河。楚莊王有孫叔敖輔佐,楚國才真正成為大國。我大清開國至今,已有五十餘年,如果沒有名相,怎能中興?”


    殷高宗、齊桓公和楚莊王,都是中興之主。他們當時所處的國情,和當今的大清很像。所以大清目前急需的,就是一位超級大管家。


    不過康熙有些疑惑:“愛卿和明珠,難道不能當此重任?”


    索圖連連搖頭:“臣和明珠,最多是鮑叔牙的水平,保業守成,綽綽有餘。從見識和格局來說,當今大清,曹繼武無人能及。大清剛剛定鼎,漢人之心不穩,蒙古人之心更是躁動。南洋有西洋人,北海有俄羅斯人。從全球爭霸的格局來看,這個宰輔之位,也隻能是曹繼武。”


    “老師的名聲,也太壞了。如今他做了議政之首,熊賜履、陳廷敬等人,沒有一日不說他的壞話。如果他不是老師,朕也早已扛不住壓力了。況且金日樂……”


    提到金日樂,這是痛處,有傷自尊,康熙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扭頭看向柱子,避開索圖的眼光。


    索圖微微一笑:“管仲起於市井,和鮑叔牙做生意,賺了錢,分朋友的少,給自己留的多。參軍打仗,戰鼓一響,鮑叔牙勇往直前,管仲卻扭頭就跑。這管仲當年的名聲,不會比曹繼武好到哪裏去。況且管仲的一箭之仇,應該比金日樂更甚吧?”


    康熙無言以對。


    索圖歎了口氣:“所以曹繼武需要的齊桓公,陛下萬不可學宋神宗啊!”


    康熙吃了一驚:“宋神宗?”


    索圖點了點頭: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製度的建立,也是一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管仲花了三十餘年,公孫鞅花了二十多年,孫叔敖、李悝、申不害,都用了十多年。新法猶如參天大樹一般,枝繁葉茂,深入人心,根深蒂固。


    吳起隻用了幾年時間,新法猶如小樹,還沒成為參天大樹,深入人心,所以楚悼王的改革,半途而廢。宋神宗優柔寡斷,扛不住世俗壓力,也是半途而廢。


    金國攻破東京,南宋苟延殘喘。秦國攻破郢都,楚國被迫東遷,同樣是搖搖欲墜。所以宋國後來的命運,和戰國時代的楚國,幾乎是如出一轍。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因為銅鏡反照的,是真正的自己,真實。


    華夏傳承的曆史,最多隻有一半可信度。《史記》更像是一部小說,後世的曆史更差,尤其是宋代修的,比如《資治通鑒》。司馬光治國,簡直就是瞎整。


    假的,所以以史為鑒,不能明得失。所以教訓永遠隻是教訓而已,後世該怎麽翻版,還是按部就班地翻上一個輪迴。


    儒家的精神理念,一味地強調高尚,而完全脫離民生基礎。所以儒家的思想體係,往往罔顧事實基礎,選擇性遺落、篡改。所以從《左傳》開始,太史簡董狐筆,真正的史家精神,已經開始動搖。後世儒家主導的史書,更是黃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所以高太後和司馬光的高尚,以及明末東林黨的高尚,統統都是假的。高尚罔顧基礎,所以宋國陷入了大坑,直至崩潰。明國更慘,直接崩潰。


    索圖特意強調:“所以東林餘黨對曹繼武的中傷,純屬自卑自負的心態作祟。當年崇禎就是上了他們的當,前車之鑒近在眼前,陛下不可掉以輕心啊!”


    索圖的連番大論,可謂是醍醐灌頂。寧可相信魏忠賢,也不能相信東林黨。康熙可不願成為崇禎第二,恍然大悟之下,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索圖行禮。


    接著康熙心血來潮,決定親自前往香山碧雲寺,修繕魏忠賢墓。


    然而他剛起身,就聽索圖輕咳了一聲。


    康熙一愣:“魏忠賢的骸骨,是崇禎給收殮的。朕親自前往,有何不妥嗎?”


    索圖微微一笑:“崇禎收殮魏忠賢,人盡皆知。可卻是暗中進行,偷偷摸摸而已。”


    什麽意思?康熙頓時蒙圈了。


    魏忠賢是崇禎給扳倒的,他去收殮魏忠賢,明顯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可是九五之尊,怎麽能有錯呢?尊嚴盡失,如何立足於社稷?


    況且給太監收屍,手下一幫帶把的,心裏該怎麽想?東林黨再爛,維持政權的運作,還得依靠他們。所以崇禎被東林黨坑了,隻能打落門牙往肚裏咽。他給魏忠賢收屍,也不能公開。


    如今大清的中層和基層,也是東林餘黨在主持。也正是因為如此,曹繼武從來沒有用過過激的手段。


    如今康熙要親自給前朝太監修墓,這麽明目張膽的行為,不是在狠狠打東林餘黨的臉嗎?中層和基層一旦不穩,上層能會穩定?


    所以康熙盡管敬重魏忠賢,修墓祭奠之事,也隻能像崇禎一樣,偷偷摸摸地進行。


    康熙很聰明,想了一通,終於想通了關節。隻是他相當的不忿:“堂堂九五之尊,竟然還要看肖小之輩的臉色偷偷摸摸,簡直是豈有此理!”


    索圖無奈歎了口氣:“漢人實在是太多了,大清要想穩固,隻能以漢製漢。曹繼武的新法,至少需要十年時間。等中層和基層被新式人才替換,這幫禍國殃民的高尚,也就一去不複返了。所以陛下千萬要穩住,不可逞一時之快啊!”


    康熙點了點頭,也歎了口氣,親自提筆,親自擬旨,著內務府撥銀一萬兩,由王承恩代表自己,前往碧雲寺,祭奠魏忠賢。


    索圖剛才提到了以漢製漢,康熙心中忽然一驚:“漢人當中,朕所擔心的,除了老師,就是盤踞雲南的吳三桂。”


    索圖笑了:“吳三桂的法寶,就是通過雲南的金銀銅,控製大清的金融命脈。可是對於金融方麵,曹繼武遠勝吳三桂,這同樣也是以漢製漢。所以有曹繼武坐鎮朝廷,根本不用擔心吳三桂。十年新法,商業製度確立,光是商稅,大清就可以碾壓雲南,吳三桂的威脅,也就稱不上威脅了。”


    索圖是滿人,扳倒鼇拜出力不少。所以經索圖的一連串分析,康熙心結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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