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雖然天氣還很寒冷,但是對於謝家來說,纏綿病榻的謝明陳和李氏終於好了起來,就是天大的喜事,幾個小孩子還好些,三個做兒子兒媳婦的,這個冬天都熬的有些瘦弱。


    如今一朝身體大好,李氏就忙著給兩個兒子補身子,當然不是她去做,而是交代了秋花和秋實兩個丫鬟去吩咐廚房的劉廚娘忙活。


    “吩咐廚房,雞湯好好的吊著,務必讓幺兒迴來就能喝到溫熱的雞湯!”李氏一想起來自己的幺兒,就百般心疼,那院試迴來新做的袍服穿著已經都有些寬鬆了許多,本來就不是很厚實的身子,現在瘦弱的很,看著像是能一陣風吹跑一樣。


    而被李氏擔憂著的謝錦秀,從縣學書喻那裏拿到胡學正的書信後,恭敬的打算辭別迴家。


    “錦秀,且慢!”古書喻連忙叫著謝錦秀,他為人熱心,縣學裏麵學子和老師的溝通工作一般都是由他負責。


    “先生?可是有事?”謝錦秀停下腳步,有些疑惑的看著古書喻。


    “沒有大事,但是想和你說句肺腑之言。謝家秀才,孝悌之名已然在本縣遠播,可是如今有兩位名師想要收你入門牆,切不可讓人覺著你是恃才傲物,端著太久!”古書喻對著謝錦秀笑著。


    此子心性堅毅,雨裏雪裏百日如一日的往返家中,侍候臥床的父母,可謂一片赤子之心,本朝以孝立本。


    本來縣學等師長看好謝錦秀是個好事,但是文人相輕,不知道何時縣學裏出現了不好的傳聞,說是謝錦秀以一秀才功名,吊著兩位名師,實在是有違孝義。


    所謂天地君親師,除了父母要孝順以外,如果讀書人拜了老師,那麽也要行孝道的,對於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來說,對待老師的名聲和對待父母一樣的重要。


    古宋國的老師分為好幾種,但是大體可以分為蒙師,學師,業師和座師。


    蒙師,就比如方先生就是謝錦秀的蒙師,開蒙識字,明理的開始。


    學師,縣學裏裏麵教授課的,就是謝錦秀的學師。


    座師,不用說就是科舉考試的主考官們都可以稱之為參加那場考試的座師。


    而業師就不同了,業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影響讀書人的一生,他在傳授學生知識的同時,還有教授言行品德,人生準則等等,業師的好壞影響了學生的一生,學生的品德高潔與否也反饋著業師的品行,所以兩者一旦達成師徒關係,可謂是生死榮辱與共。


    “學生家慈家嚴此前一直臥病在床,學生憂思如焚,不能顧及其他,也就沒有顧及拜師一事,這事是學生疏忽了,隻是錯誤已存,學生不敢狡辯,隻是不知道先生可有何教我?”謝錦秀說完,就是一拜。


    這還真不是謝錦秀拿喬,實在是對於那兩位的背景等等都不太了解,就是讓人去打聽,也隻是知道些簡單的品行過往,這些和謝錦秀了解的差不多,而謝明陳和李氏的先後臥床不起也是謝錦秀不敢離家的原因,更是因為謝錦山臨走時說的話,也傳到了謝錦海的耳朵裏麵,他也怕一不小心,謝錦海這位二哥會不會問父母什麽,以至於病情加重,所以謝錦秀也一日不敢離開。


    如此才拖住了他拜師的腳步。


    “這裏有一封書信,乃是胡學正交給我的,本來我想要給了你後,觀看你一下再說,但是傳言對你不利,切不可再拖!”說著古書喻把拆了蠟封的書信遞給了謝錦秀。


    “你可當麵看!”古書喻看著謝錦秀有些不明所以的拿著書信,然後說著。


    “是!”謝錦秀從善如流,連忙打開了書信看了起來,裏麵無非是問詢謝錦秀的讀書情況,心態如何,讀書態度可是端正,再往下一看,謝錦秀就抬頭看向了古書喻。


    “先生...”謝錦秀隻覺著有些拘謹的挺挺後背。


    “清魚!這個字,你可喜歡?”古書喻含笑問著。


    謝錦秀聲音卡在嗓子裏麵,看著書信上所書:“水至清則無魚,橋頭鎮祥瑞村謝家村出瑞龍一事,福禍難料,切要此子戒驕戒躁,魚躍龍門,不入還為魚,清魚為字,望其自勉。”


    短短幾十字,道出了一位長者的關心和擔憂,謝錦秀靜默了一會兒。


    “學生累胡師掛念了!”最終謝錦秀口中說出幾字後,就鬆了一口氣,“謝古先生教我!”


    “也是你孺子可教,派別不利於治學,更不利於進入朝堂,打上了烙印,就難以放開,門檻高低,全然看你自己!”古書喻說完,就看看四周,對著謝錦秀一擺衣袖:“謝錦秀,還不快快返家!”


    “是,古書喻。”謝錦秀對於古書喻突然攆人,心生歡喜,他露出笑容對著古書喻一拱手:“還請先生,以後稱唿我清魚!”


    說完謝錦秀難得蹦跳一般走了兩步,到了門口還對著古書喻揮揮手,然後一溜煙的消失不見。


    古書喻搖搖頭,心懷大慰,不愧是縣學各師看中的學生,這悟性就是高,不過想著此子應下來字,他就趕忙開始書寫書信,和胡學正交代著什麽。


    而方先生那邊也在看著師叔的來信,裏麵的催促之言,讓他終究還是搖搖頭。


    “先生,不欲去謝家村一趟麽?”劉山看著方先生問著,他覺著奇怪,按理說羅琦收謝錦秀為徒,對方先生起複有利而無害,為什麽方先生要連壓了三封書信呢。


    “你不懂,羅師叔乃是西成府世家子,而謝家早已沒落百年,嫡係不存,以世家子教導貧家子,你以為可?”方先生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麵的青鬆。


    “千年世家,依附頗多,稍有不慎,便是棄子!”方先生說完,歎了一口氣,自己作為老師的首徒,不也是說遠走就得遠走麽?


    劉山想要再勸,但是想著先生明明是才華出眾,卻不能人前施展,忙低下了頭,這一係看來先生不讓謝錦秀進了,似乎有些可惜。但是劉山轉念一想,也是,要做業師,自家先生也可啊!


    謝錦秀一樁心事了了,就開心起來,加上謝明陳和李氏大好,他特意去買了些一品齋的點心,給李氏和孩子們甜嘴。


    謝錦秀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個拜業師,會涉及到很多事情,這可能是作為小人物的幸福吧,不知不覺就開始有人給當了大樹,他也乘了涼,隻是不知道而已。


    “吊了一小天的雞湯,你趕緊趁熱喝!”李氏慈愛的看著秋實把雞湯遞給謝錦秀。


    “娘,您也吃點心,買的時候剛出爐的,兒子用冬盒裝了迴來,應該也是溫熱的!”謝錦秀端著雞湯喝了一口,對著李氏微笑:“娘,真好喝!”


    本來吃著一口點心的李氏,更覺著點心甜了,還甜到了心裏。


    謝錦海在旁邊看著母親笑了,不由得有些開心,假裝吃味的說著:“還是三弟的點心好使,兒子給娘買的賓雲樓的四喜丸子就沒見著娘吃的甜!”


    聽了這爭著寵愛的話,李氏就是一暖,雖然謝錦海往日裏看著憨實木訥很多,但是幾個月來,也學會了怎麽去哄自己開心,這讓李氏如何不動容。


    “四喜丸子哪裏是甜的,傻兒子!就知道你饞你弟弟的雞湯,快點給你們二爺上一碗雞湯!”李氏笑罵了謝錦海一句,就讓人上著雞湯,本來打算讓送到二房,現在謝錦海過來了,自然讓人去把剩下的雞湯送了過去,天氣寒冷,她也不打算讓幾個孫子孫女跑過來,以免受了涼。


    “爹呢?娘,爹可是喝了雞湯?”謝錦秀和謝錦海相視一笑,邊喝著雞湯,邊問候著謝明陳。


    “族長那邊叫人,來請了你爹過去議事,想來是春祭的事,這都一個多時辰了,應該快要返家了,幺兒想吃些什麽,我讓廚房預備上!”李氏關心的問著謝錦秀,往日躺在床上,一喝藥就暈,想要顧及謝錦秀的飲食,時不時就過了飯點,而謝錦秀已然離家,或者已然休息。


    “娘,你給安排的,幺兒都喜歡!今天雞湯最好喝!”


    聽著謝錦秀這麽說,李氏心裏更是暢快起來,直接讓仆從去接謝明陳,這邊讓廚房預備起來晚宴,這還是這個月謝錦秀頭一次這麽早返家,能夠一起吃上晚飯。


    謝明陳這邊從謝信的正屋一出來,就看著家裏的小子在等著,心裏一動:“家裏可是出事了?”


    仆從小子趕忙行禮:“是三爺迴來了,太太讓過來接老爺迴家!”


    謝明陳看看天色,一聽是謝錦秀迴來了,開心的應著:“走走,咱們趕快迴去!三叔,家中有事,侄兒先走了!”


    謝明陳和族叔打了招唿,就趕忙往家裏趕去,總覺著自家幺兒這麽早迴來,是有什麽事情發生。


    謝家晚宴,雖然人口多,但是也沒有奢侈,正常的家常菜,一家人能吃的分量,八口人吃完,丫鬟們把小孩子們都送迴房裏讀書寫字的寫字,玩耍的去玩耍,五個大人則例行的坐在堂屋裏喝著茶消食。


    “爹娘,孩兒想和你們說一件事!”謝錦秀抿了茶水,就看著謝明陳兩人說著。


    “奧?什麽事情?”謝明陳一聽,果然如此,想著自己夫妻身體大好,莫不是幺兒要去遊學或者是住到縣學去?


    對於這兩件事情,謝明陳和李氏已經達成了共識,不能因著自身再耽擱孩子的舉業,這也是兩人互相開解,身體才能好的這麽快的原因。


    “孩兒已經打算拜業師,所以這些日子會去府城一趟!之後可能會去府學就讀,所以孩兒想聽聽你們的看法!如果是府城,孩兒可能一個月才能迴來一次!”謝錦秀說著自己要和他們說的事情的因由。


    “這是好事啊,娘就是個婦道人家,你說著,我也不懂,幺兒覺著可以就好,一月迴來一次,沒什麽,我和你爹去看你也成!”李氏看著謝錦秀說完,直接開口說著,表示著對兒子的支持。


    “我和你娘一個意思,家裏不用擔心,我們身子也是大好,去吧,別耽誤了進學!”謝明陳也發表了看法。


    謝錦海連忙說著:“三弟,你放心去府學,我一定在家,把爹娘照顧的好好的!”


    聽了全然支持的話,謝錦秀心中一暖:“至於去哪裏讀書,其實全看老師的安排,孩兒隻是提前告知爹娘,如果是去了太久,咱們家裏到時大不了也搬去府城!”


    聽了謝錦秀孩子氣的這話,謝明陳隻是笑笑,秀才牌坊現在立在這裏,說什麽謝明陳也要留在這裏先照看幾年,哪裏能現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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