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句話,別的孩子立刻以一種極端機械的走路方式朝著四麵八方散開。


    而那個主持遊戲的男孩則轉過頭,準確地捕捉到聶棠和葉漸離所在的方位,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兩位大姐姐,你們都進來了,為什麽不過來跟我打招唿呢?”


    聶棠見他都已經發現他們了,也不打算躲避,幹脆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麵前。


    她借著微弱的月色,終於看清了這小男孩的模樣,不就是當初跟隨謝沉淵的神識,看到的那個塞給葉漸離一塊鵝卵石還喊他“漂亮姐姐”的孩子嗎?!


    “今晚的遊戲結束了。”男孩一本正經地開口,他在麵對兩個陌生人的時候,神情依然嚴肅而鎮定,“如果你們想玩遊戲的話,就得等到明天晚上了哦。”


    葉漸離淡淡一笑,反問道:“如果我們不想玩遊戲呢?”


    他們剛才可是親眼所見,玩遊戲輸掉的下場一定就是丟掉性命,隻要帶了腦子,就絕對不會想要完這種賭命的遊戲。


    “大姐姐,你不想玩遊戲嗎?”男孩天真地望著他們,“不想玩是不可以的,每個個都必須按照次序輪流,如果你特別想玩,我可以先讓你插個隊。”


    聶棠彎下腰,讓對方跟她自己的視線齊平,溫和問道:“你們每天都會玩哪幾種遊戲?如果玩輸了,懲罰都是一樣的嗎?”


    男孩看著她,眼珠微微一轉,笑得很可愛:“姐姐真聰明,懲罰都是一樣的呢。至於玩什麽遊戲,要等人都到齊了才知道。”


    “那些陪你玩遊戲的人呢?他們在哪裏?”


    “你要去跟他們一塊兒玩嗎?”他微微睜大眼睛,詫異道,“不好不好,他們就隻會哭哭啼啼的,多無聊,一點都不好玩,你不要跟他們混在一起。”


    聶棠柔聲說:“我可以幫你去勸勸他們呀,讓他們開開心心地陪你玩遊戲,這難道不好嗎?”


    男孩顯然被難住了,他隱約覺得她這個建議有哪裏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皺著臉想了好一會兒,一指教學樓的方向:“就在那邊的小倉庫裏。”


    聶棠得到了準確信息,才剛要站起身來,就見那個男孩伸出一隻長滿了青黑色斑點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衣擺:“姐姐,我告訴你了這個消息,你明晚就來陪我好不好?”


    聶棠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他的頭發濕乎乎的,還有皮膚,摸上去已經沒有人體的溫熱感了:“好,我明晚就來陪你玩。”


    望著那男孩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外,葉漸離不甚讚同:“你不該答應他的。”


    他們初來乍到,還沒有摸清楚這裏的規矩,也不知道這小孩喜歡玩哪些遊戲,最佳的策略應當避免去主動參與他們的遊戲,優先尋找破解陣法的方法。


    聶棠望著遠處的空蒙霧氣,輕聲說:“我從剛才一進門到現在,不斷想要尋找出這個世界跟實現世界的接口,但是我找不到。”


    “可是一個陣法是不可能沒有任何破綻的,既然找不到,那就說明這個破綻要不是在外麵,要不是在跟這個世界重疊的什麽地方……”聶棠笑了一下,“算了,還是先去找那些幸存的村民和孩子吧。”


    葉漸離望著她的背影,突然輕聲叫了她的名字:“聶棠。”


    聶棠轉過身,向他投去了詫異的一瞥。


    “我希望,你能活過明晚。”葉漸離輕聲說,“而不是選擇主動早早送死。”


    地上還有一灘鮮紅的血跡,那是之前那個玩遊戲輸了的小女孩留下的,她的軀體正倒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始終不能瞑目的雙眼直勾勾地瞪著這個可怖的世界。


    聶棠嗯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迴答:“不會,我還想要活著出去呢。”


    她本來正要邁出的腳步突然一頓,驟然轉身望著身後,隻見那個躺在地上的小女孩軀體突然坐了起來。


    在坐起身後,她伸出一雙稚嫩的小手,在自己周圍摸索著,很快就摸到了之前掉下來的頭顱。


    她滿心歡喜地把頭顱放迴了自己的脖子上,小臉上出現了跟之前那些孩子如出一轍的呆板而又怪異的表情。


    她扭了扭脖子,又伸了伸腿,突然望向了聶棠和葉漸離:“兩位大姐姐,你們是新來的嗎?記得要一起來玩遊戲哦。”


    她也不等對方給她迴應,就顧自咯咯笑了兩聲,一蹦一跳地跑遠了。


    葉漸離盯著那個小女孩的背影,眉頭越皺越緊,在眉心凹陷下幾縷紋路。


    他隻是不斷地想著,難道這就是謝先生想要培育出來的傀儡?想死而不能死,隻能這樣麻木而又呆蠢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倒還不如死了幹淨!


    隻聽聶棠說道:“走吧,先去清點一下幸存者的人數。反正現在幹站著,也想不出什麽對策來了。”


    她剛要打開手機的照明模式,就見葉漸離朝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把手機收迴去。


    “我來吧,用我的手電筒。手機的電量還是要省著用,也不知道會在這裏待上多久。”葉漸離把手電光調到最弱,隻照著三步以外那塊地。


    其實這裏最可怕的還不是那種賭上性命的遊戲,而是沒有資源,短時間還能強撐過去,時間一長,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跟外界聯係的辦法,求生欲都隻會不斷降低。


    他們緩緩地靠近教學樓,也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腳步聲,當他們走進樓道,開始尋找男孩口中的“倉庫”,她很快就注意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微動靜。


    “在這邊。”葉漸離把手電光往樓梯下麵的雜物間一掃,裏麵的動靜就更大了。


    聶棠抬手攔了一下想要朝雜物間走去葉漸離,出聲問:“周嬸子在裏麵嗎?我是聶棠。”


    裏麵的動靜突然停頓了,隻餘下一片寂靜。


    隔了大概三分鍾,才有人靠近門邊,小心翼翼地問:“小聶?你是小聶嗎?你怎麽也進來了?”


    這聲音正是周曼芳發出的。


    聶棠微笑道:“我在車站沒有等到您,想著也許是您碰到麻煩,就直接找過來了。”


    緊接著,雜物間裏傳來了好些壓著嗓門說話的聲音,因為這些說話的人都用了本地方言,再加上語音含糊,聶棠也沒聽懂他們具體在說些什麽。


    可是隨便想想也能夠猜到,他們不信任自己這個外來戶,甚至也無法肯定她還是個正常人,而不是跟那些孩子一樣變成了可怕的傀儡。


    就算周曼芳對他們說過一些她那神乎其技的手段和事跡,可耳聽為虛,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


    果然,周曼芳緊張的聲音從牢牢緊閉的木門後傳了出來:“小聶,現在我不方便給你開門,那些小鬼都是惡魔,我們不敢冒這個險。等到天亮了,他們迴去了,我再跟你詳細說這幾天的遭遇。”


    葉漸離忍不住搖頭:“嘖,他們以為這麽一扇破木門能攔得住誰?”


    也就是把自己關在密閉的空間裏,自以為安全,自欺欺人罷了!


    聶棠溫和地迴答:“好的,那麽等天亮了,我再跟你聊聊這幾天發生的事。”說完,就抬腳踏上了樓梯。


    葉漸離頓時覺得聶棠還真是好說話,她這樣冒著生命危險趕過來,願意救人是情分,又不是本分,還被這樣輕慢對待,要是他才不會給好臉色。


    “喂,聶棠,”葉漸離忍不住變迴了男音,問道,“我怎麽記得你不是這麽聖母的人啊?你現在這態度,嘶,真的很詭異。”


    他都被聶棠坑了多少迴了啊,哪一次她對他手軟過?憑什麽就對這些無知愚昧的村民這麽體貼關懷?


    聶棠轉過頭,一本正經地迴答:“因為我想給你做個榜樣。”


    葉漸離:“……什麽榜樣?”


    “比如,該怎麽當個好人,如何給陷入困境的人們送溫暖。”


    葉漸離就像聽見到了什麽天大的荒謬笑話一般“哈”得一聲嗤笑出聲:“你給我做這個榜樣有什麽用?要讓我也學著做一個好人?”


    聶棠隨便找了一家教室,那教室根本就沒有門鎖,隨便一推,那門就開了。


    奇怪的是,這個教室裏並沒有什麽灰塵,低矮陳舊的課桌都還是幹淨的。


    聶棠自言自語道:“居然都是幹淨的,可見這裏已經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個現實世界的學校了。”


    那災難般的一日來臨之前,學校裏的學生都還按照日程上課下課,誰都不知道這個曾經溫馨的、能讓他們學習文化知識的地方會演變成一個修羅場。


    在真實世界中,孩子們失蹤已經有一段時日了,教室裏的桌麵是不可能如此幹淨的。


    之所以現在的桌子還能保持著清潔,就是因為,這是另外一個虛擬空間。


    葉漸離見她根本不理睬他,隻顧著觀察眼前的環境,忍不住又道:“聶棠,你別想當做沒聽見。我可以直白地告訴你,我,葉漸離,是絕對不可能當一個好人的!你怕是白日做夢!”


    聶棠轉過頭,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你真煩人。”


    葉漸離:“……”


    “我有時候真不懂,你們男人為什麽這麽喜歡口是心非?”聶棠又道,“沈陵宜是這樣的,你也是這樣,枉我還一直當你是個很特別的男人。”


    她覺得葉漸離這都沒有任何麵子包袱了,怎麽還會有口是心非還嘴硬的毛病。


    葉漸離啞了。


    他還第一次聽到有人把他跟沈陵宜相提並論,而且這並在一塊兒提起的緣由居然是“口是心非”?!


    於是他很好奇地問:“沈陵宜怎麽了?”


    聶棠莞爾一笑:“他從前總是說,不喜歡我,我絕對不是他喜歡的型,一天重複好幾遍,見我一次就說一次,就跟催眠自己一樣。這不叫口是心非算什麽?”


    葉漸離猝不及防,猛地被塞了一口狗糧,心塞道:“算了,你還是別提他了,提到他,我就臉疼,渾身難受。”


    “哦,好的,那就先睡一會兒吧,等天亮再說。”聶棠把兩張課桌拚在一起,再把背包往桌子上一放,當做枕頭,直接往桌上這麽一躺。


    既然她都跟人約好了明晚再玩遊戲,那麽在明晚之前她就一定是安全的,就算直接睡著也無所謂。


    而葉漸離此人雖是個危險份子,可按照現在的情勢,他們暫為盟友,他也不會對她不利。


    葉漸離也學著她的樣子,躺在冰涼的桌麵上,望著頭頂的空無一物的天花板,有點不甘心地問:“喂,你們在一起,真的有這麽開心?”


    他對戀愛完全不感興趣,那是女孩子才喜歡的,他隻是特別不明白,聶棠跟沈陵宜……感覺就是完全不搭的兩個人。


    就沈陵宜那種鋼鐵直男還喜歡懟人的性格,女孩子怎麽可能受得了?


    就算開始會被外貌光環影響,日常相處到底還要看性格的,他開始還以為他們交往不出一個月就得鬧分手了……


    葉漸離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的迴答,以為她這麽快就睡迷糊了,便鬼使神差地問:“你覺得我怎麽樣?”


    他覺得自己才是最完美男友的典範!


    懂女人,品味好,就連化妝技術都很出色,還能在擔當男友的前提下,身兼閨蜜,隨時都能無縫切換成另一個人,每天都充滿了新鮮感。


    當然了,現在客觀條件不允許,他也沒辦法真正跟一個活的、會唿吸的女孩子交往。


    葉漸離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終生大事是被搞破壞大業被耽誤了,想得正熱烈的時候,忍不住翻了個身,卻發覺聶棠根本就沒有睡,而是蜷著身體捧著手機在那裏按按按個不停。


    葉漸離忍不住把自己的手機也拿了出來。


    雖然有信號,可是信號很弱,微信根本接收不了,估計也就偶爾能趁著信號突然跑出來一格的時候發個短信息了。


    他不禁搖了搖頭,輕聲自語:“麻煩。”


    麻煩的女人,就算聶棠也很麻煩。他可不是口不對心。


    ……


    沈陵宜突然聽到了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


    他停住腳步,把手機拿出來,隻見聶棠給他發了一條報平安的短信:“我現在很安全,找了一間空教室休息,至少今晚是不會有什麽麻煩事發生了。順便一問,你玩過丟手絹這個遊戲嗎?”


    沈陵宜覺得,她這發過來的短信真是特別具有後現代魔幻主義風格,前一句有多正經,後一句就來個畫風突變。


    沈陵宜這邊還沒迴複,聶棠的第二條信息又發了過來:“玩丟手絹遊戲輸了以後,正常的懲罰措施是什麽?”


    正常的懲罰措施?


    她這問題還能問得更加不正常一點嗎?


    沈陵宜迴複道:“這要看情況吧,一般來說就是唱個歌,跳個舞,然後繼續遊戲。”


    他這條信息發出去後,一直都是未讀狀態,他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還是把手機塞迴口袋裏,打開手電筒沿著盤山公路繼續往前跑。


    時間緊迫,他根本等不及到天亮再搭大巴車走人。


    他算過時間,若是他靠雙腿走的話,要是足夠順利,就能在天色剛蒙亮的時候趕到縣城,還要花費半天去打聽這附近能不能買到破陣的材料。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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