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棠好像在沙發上睡著了。


    葉青雪又悄悄從書房裏惦著腳尖走了出來,她才剛一靠近聶棠,就見她突然睜開了眼,淡淡地朝她望過來。


    聶棠坐直了身體,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問道:“你作業都寫完了?”


    葉青雪原本伸出去的手立刻背在了身後,乖巧地迴答:“都做完了,姐姐,你教訓我的口吻真像我媽。”


    聶棠淡淡一笑,對於她把自己比作媽媽的事情並不在意:“我記得葉叔叔說,你媽媽沒法繼續撫養你了,這是為什麽?”


    葉青雪跟她熟悉了,說話也就大膽了起來,揪了兩下毛衣上的一個小線頭,垂頭喪氣:“我不知道……就是有一天,放學迴家,發現媽媽不在,後來有人告訴我,媽媽不會迴來了,問我爸爸在哪裏。”


    她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後來爸爸就來接我。他也沒說媽媽到底是怎麽迴事,就說她以後都沒辦法來看我了,因為她瘋了,所以我沒有媽媽了……”


    聶棠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頭:“你媽媽對你好嗎?”


    “挺好的,就是偶爾會在家裏發脾氣,然後打我,有一次被社區的人發現了,他們還報警了,後來看看沒人照顧我,就又把媽媽給放迴來了。”


    聶棠歎了口氣,轉移話題:“你晚上想吃什麽?我來叫外賣。”


    “……你不做飯嗎?”葉青雪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你做飯這麽好吃,我以為你從來都不叫外賣的。外賣太油太鹹,不健康。”


    “嗯,我今天很累了,不想做飯。”


    再說她都很久沒有迴家住了,冰箱裏也沒有能夠讓她發揮廚藝的食材。


    再者,她也沒有多喜歡下廚,與其說“喜歡”,倒不如說下廚是一種技能,她享受學習的過程,但並不想常常使用它。


    葉青雪對於聶棠竟然叫外賣這件事非常失望,吃飯的時候也懨懨的,一副沒什麽胃口的樣子。


    吃飯吃到一半,沈陵宜給她打了電話:“棠棠,我看晚上你還是迴我這邊,你要是覺得多個人不自在,我就叫徐臨川迴他自己家去。”


    等聶棠走後,他越想越覺得不對,他甚至覺得,葉青雪之所以誣陷徐臨川,很有可能就是為了找到跟聶棠單獨相處的機會。


    如此朝夕相對,總是會有疏忽的時候,而有的時候,根本就容不得一個差錯,這種疏漏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沒關係的,”聶棠笑了笑,站起身走到陽台上接電話,“你不用擔心,我大概有點把握。”


    “不管有沒有把握,明知道前麵有危險,就不應該往前跳坑。”


    “好啦,你好歹也對我有點信心好嗎?再說我們明天不就見麵了嗎?我還要陪你聽課,幫你抄筆記呢。”


    她掛了電話,假裝不經意朝葉青雪投去一瞥。葉青雪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邊上,轉過頭凝視著她的身影。


    當她們的目光交匯時,葉青雪立刻露出了害羞帶怯的微笑,就跟普通的愛害羞的小女孩沒什麽兩樣。


    ……


    “小棠,你這突然上門,也不提早說一聲,本來還能給你準備你愛吃的菜!”


    葉秦風萬分激動,也萬分感動,自從葉漸離冒充他的女兒進入葉家最後偷走了他們傳承樹上的果子,他差點就被老爹給活活打死,還跪了好幾天地板。


    但是,也幸虧他跟聶棠的關係還可以,葉老先生也就給他留了一口氣。


    可以說,他這條命都是靠著聶棠而維係下來的。


    聶棠仔細端詳了一番葉秦風的臉色,覺得他這也未免太憔悴了,雖然說經過葉漸離搞出來的那一番折騰,葉家人肯定有不少在迴去就病倒了,但已經過了這麽久,怎麽葉秦風的臉色還這麽難看?


    “葉叔叔,你的臉色不太好,是身體不適嗎?”


    葉秦風歎道:“沒有沒有,就是有點——唉,老實說,因為葉卿……不對,就是那個男人的事情,這是我的錯,犯了錯,總是要受罰的。”


    而且隻要看過新秀大賽決賽的人都會對葉漸離有那麽一點印象,聶棠找到宋韻的時候,他就突然從窗戶外麵爬了進來,隨手一點就爆掉了她的攝像頭,最後居然還在多位玄門大佬的眼皮子底下跳樓逃跑了。


    要知道那幢居民樓可有五層之高,別看他長得很文弱,可是這身手可真是不得了。


    還藝高人膽大,正常人都知道從五樓樓頂跳下去是要死人的,哪敢去嚐試?


    “我當初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帶迴葉家,根本就沒想到他居然是個男人!”葉秦風說到自己看走眼的事情,整張臉都憋屈地發青了。


    他好歹也是位風流大少爺,自認為十分了解女人,結果葉漸離扮成女孩子的模樣來認他,他就沒看出一點點不正常的端倪來。


    他就還想,他就覺得葉卿言跟她母親似乎不太像,還以為是隔代遺傳、基因突變什麽的,結果葉卿言還真的不是他親生的!


    其實聶棠還挺能理解葉秦風看走眼這件事的,別說他一個人看走眼,葉老爺子不是也都沒看出來嗎?


    葉老爺子在新秀大賽之前還托關係找了沈正清幫忙教導葉卿言幾次,那可是下了血本的。


    現在血本無歸不說,以葉漸離的水準,想要通過一個初賽簡直就跟玩兒似的,結果他就能連初賽都不過,還哭哭啼啼地迴葉家訴苦。


    聶棠都覺得匪夷所思,他演這出戲的時候難道都不會想要笑場嗎?


    這演技可是秒殺了她媽媽十條街啊。


    不過聶棠這迴上門可不是為了跟葉秦風一道吐槽葉漸離的。


    她接過泡好的熱茶,直接開門見山:“葉叔叔,你應該知道葉青雪說徐臨川想要對她動手動腳還報警的事情了吧?”


    葉秦風當然知道,不光是第一時間知道的,那片警都把電話打到他這個監護人這邊了。


    他也是見過徐臨川的,徐臨川這小夥子身材挺拔,還是個眉目英俊的混血兒,雖然現在玄門男女比例有點失調,但是徐臨川也不至於對個未成年少女起什麽心思吧?


    這件事,他都沒好意思露麵,就算露麵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難道還真的要去責問徐臨川嗎?


    他可惹不起姚正法啊!


    ……


    於是,葉秦風就在電話表示,他很忙,還在外地,篤定不能親自過去,但是他的女兒他自己知道,就是一個撒謊精,這事肯定是她突發奇想故意誣陷別人,讓他們別信她的。


    葉秦風這麽一說,社區和警察局那邊就不知道該怎麽是好了。


    雖然葉青雪的親爹說她是個撒謊精,可是這小女孩子看上去這麽可憐這麽瘦弱,怎麽看都是個乖孩子啊。


    最後還是錢學勤突然想起,這不是玄門的事情嗎,他們這小眾團體搞出來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內部解決,這才一個電話把沈陵宜喊了過去。


    既然現在聶棠都來過問這件事了,他當然要表明自己的立場:“說實話,我是不覺得徐臨川會這麽做,他這樣做是圖什麽啊?”


    聶棠覺得,如果不明真相的外人看見葉秦風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隻會覺得他是個渣爹,事實上,這也的確沒有冤枉他,他對葉青雪和葉凜都不怎麽關心。


    “我一直都有一個疑問,葉青雪的母親呢?上迴您說,她的母親是出了點事?”


    葉秦風點點頭:“對,她有一迴給葉青雪請了家教,是個剛剛考上大學的男生,利用暑期勤工儉學,據說她給那個男生端去一杯摻了安眠藥的果汁,那男生喝下果汁,就開始打瞌睡。”


    “也幸虧他還有點警覺心,覺得自己開始困了,這情況不正常,然後掙紮著爬起來要走。葉青雪的母親就摸出了刀,一直追著他下了樓梯,當時很多人都看見了,她還一刀劃開了那個男生的手臂。”


    “她母親身邊已經沒有家人了,所以也沒人能撫養她——”


    聶棠聽到這裏,忽然睜大了眼睛,打斷了他的敘述:“等等,你剛才說,沒有家人?”


    “沒有家人,對啊,我沒說錯。”


    葉秦風還以為自己是說了什麽容易讓人誤會產生歧義的話,可是在心裏過了一遍,發覺這麽說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是聶棠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奇特?


    聶棠嗯了一聲,用一種特別鄭重的口吻道:“葉叔叔,我下麵要問的問題應該會冒犯到您,但是這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迴答我。”


    葉秦風一看到她這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樣子,點點頭:“小棠你問吧,但凡我能說的,我就直接告訴你。”


    聶棠從包裏拿出了個記事本,攤開,一副準備做筆記的架勢。


    葉秦風一臉懵逼:“……”


    他都感覺自己好像在接受什麽嚴肅類的新聞采訪似的,這事有這麽嚴重嗎?


    “葉青雪的母親性命是什麽,是哪裏人,年齡?”


    “唔,她叫孫彩陽,是從外地跟著親戚來江城務工的。我遇到她時,她就是在給一家餐廳打工,她年輕時候長得很清秀,就是那種……小家碧玉型。”


    葉秦風說了兩句話,突然覺得好尷尬啊。


    聶棠雖然現在是跟著聶嫣然姓的,可是她的父親是他的親哥哥,他是聶棠的長輩,現在他這個長輩給自己的小侄女傳授當年他的花間事,這還能不能好了?


    聶棠很快也覺察到他尷尬的原因,就說:“不用說您跟孫阿姨是怎麽認識的,就說重點的事情,你說孫阿姨是跟著她的親戚來江城打工的,那她的父母有沒有跟來?”


    葉秦風陡然鬆了一口氣,幸虧她對他們怎麽相識最後勾搭在一起的時候不感興趣,主動轉換了話題:“孫彩陽最開始是跟著她的舅舅來江城,她手腳勤快,雇傭她的餐廳老板也挺喜歡她,等到那家餐廳開了連鎖店,就讓她去當店長。”


    “我在和孫彩陽分手之後,就送了她一套房子,也沒直接斷了聯係,每年見一次麵,給她打生活費,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懷孕了,孩子是我的。我說我還不想要孩子,但是她非得生下來。既然她這麽堅持,我也無所謂,反正就給個撫養費嘛。”


    葉秦風作為新時代的渣男,絕對是跟周皓軒有的一拚。


    他說著這些渣男台詞的時候,表情那是非常的不以為然,一點都沒有羞恥感。


    而且作為葉家人,都還有一副不錯的皮相,簡直為成為渣男鋪設好了一條金光大道啊。


    “不過後來,孫彩陽就嫁給了那個開連鎖餐廳的老板,那個老板五十多歲了,孫采樣那時候才二十五歲,兩個人都有自己的孩子,好像還互相約定以後不再生孩子。這個我也不是太了解,都是聽人說的。”


    聶棠在筆記本上記了幾筆,很認真地問:“其實,我真正想要問的問題是,後來,帶孫彩陽來江城的舅舅,還有她的父母是不是都已經死了?”


    葉秦風震驚地瞪大了眼:“你……你這是……”


    “那個開連鎖餐廳的男人呢?是不是也死了?”


    “是,他們都出現了意外,都死了。”葉秦風差點把眼珠子都給瞪出來,“你怎麽知道的?!”


    聶棠收起筆記本,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這件事,我暫時還不能告訴葉叔叔你,不過我可以先給你透個底。”


    葉秦風:“……你說?”


    “有時候,要驗證是不是有親子關係,光是驗dna是不夠的,淮大餘艾青那件事情,難道還沒讓您提起警惕嗎?”


    咣當一聲,葉秦風手上的杯子砸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聶棠把本子放進包裏,站起身道:“我原來就有了一點猜想,還想不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吧,沒想到居然成真了。”


    葉秦風臉色煞白,忙站起身攔她:“等等,小棠你再把話說得清楚點,餘艾青那件事……難道不是單一事件嗎?”


    “當然不是啦。很明顯,餘艾青本身也就隻是一件試驗品,是有人在幕後嚐試各種靈魂轉換術的可行性。當然,餘艾青絕對不可能隻是單一個體,像他這樣的人,也許還潛藏在某個角落。”


    聶棠微微一笑,輕聲道:“想要一個一個把這些人給挖出來,固然是很困難,可是非要撞到我的麵前來,那就隻能說一聲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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