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雖然被趕下了車,但下車之前好歹吃過定心丸,便心滿意足地迴宮了。


    他知道以許京華的脾氣,像今天這樣的事隻能幹一次,有第二迴她肯定翻臉——其實今天她就有點真生氣——所以劉琰老老實實在宮裏呆了兩天,直到許京華進宮給太後問安,才又去了她出宮必經之路,與她“偶遇”。


    許京華這天出來得早,看見劉琰也不意外,還叫著他一起去齊王府探望了齊王妃。


    齊王看見他們兩個一起來的,很是奇怪,問劉琰:“不是忙著選太子妃呢嗎?怎麽你還有空往我這兒來?”


    “瞧王爺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不歡迎太子來呢!”齊王妃忙打圓場,“選太子妃又不用太子親自去選。”


    劉琰笑道:“五叔就是不歡迎我,幸好有五嬸主持公道。”


    許京華也跟著開玩笑:“你知道就好,以後叔父就要有親兒子了,沒空疼你這個侄兒。”


    齊王一下就聽出她語氣不對,比起以往實在過於親昵,眼睛忍不住在她和劉琰之間梭巡。


    齊王妃明白丈夫的心思,放在原先,她是不會插手多管的,但如今她已懷有身孕,難免開始為兒女考慮,不願得罪太子,便笑道:“其實王爺早在家裏悶得狠了,隻我這幾日吐得厲害,才不曾出門去找你們。”


    她伸手拉過許京華,讓她在自己身邊就座,岔開話題問:“宋先生的喜事,準備得怎樣了?”


    “都準備好了,隻等吉日。宋先生本來也不想大宴賓客,酒席都沒備下幾桌,還是青梅姐姐說,不能把來賀喜的客人拒之門外,才又包下酒樓……”


    許府還在孝期之中,不便借地方給宋懷信招待賓客,西客院一共也沒多大,至親能坐下就不錯了,其餘賓客,隻好都安排到附近酒樓去吃杯喜酒。


    齊王聽著侄女說話,眼睛卻一直望著太子侄兒,見他始終笑吟吟地看著許京華,心裏不痛快,開口問:“那日你也去嗎?”


    劉琰終於轉頭看向他:“當然。先生娶妻,我豈有不去道賀之理?”


    許京華聽見這句,插嘴道:“我還請了段弘英,就是幽州來的舊友,叔父聽說了吧?”太後都知道,叔父沒道理不知道。


    果然齊王點了頭:“聽說了,他在國子監還待得慣嗎?我聽說有幾個小子已經住不慣,開始夜不歸宿了。”


    “叔父消息還真靈通。”許京華笑道,“那是段明他們幾個,段弘英和他堂弟並沒同他們一起出去鬼混。”


    劉琰眉毛一挑:“你們又見過了?”


    許京華斜他一眼,“昨日他去家裏給我爹娘燒紙上香時說的。”


    原來是這麽迴事,劉琰臉上重見笑容。


    齊王把這番眉眼官司看在眼裏,恨不得當場把劉琰趕出去,隻礙於許京華的脾氣,強自忍住,道:“這小子倒還知道禮數。行,你陪你嬸娘說話吧,我也偷個空兒,好好疼愛我們太子一番。”


    看著叔侄倆離去的背影,齊王妃甚至比許京華還要擔憂一些。


    “幸虧你來了。”齊王妃假意歎了口氣,“王爺這幾日,看我比嬤嬤們看得還緊,好多東西都不讓我碰,還讓我躺著靜養,等閑不讓下床,我躺得骨頭都要散架了。”


    許京華是個小姑娘,也不太懂安胎時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就問:“那太醫怎麽說的?”


    “他這麽著緊,我又吐得厲害,太醫也隻好說靜養了,可我倒寧願出去走走,頭也沒那麽暈呢。”


    “叔父是怕外麵冷吧?也是心疼嬸娘。您好好和他說,每日趁著午間暖和的時候,出去走走,不礙事的。”許京華勸道。


    齊王妃搖頭:“我一說,他又要說我逞強。王爺一貫這樣,對人好的時候,也不問問人家覺得好不好,總是一廂情願。”


    她另有所指,許京華卻沒聽出來,還勸她:“叔父不問,嬸娘自己說嘛,我瞧叔父挺聽您的。”


    齊王妃有點不好意思,忙說:“可別這麽說,小事上,王爺不同我計較罷了。其實我倒還好,知道王爺是心疼我,不會怪他,但有時候遇上別的事,我就怕王爺一番好意,用錯地方,反而弄巧成拙。”


    許京華聽得一臉迷茫,齊王妃隻得說得更明白些,“好比你和太子吧……”


    她正斟酌後麵如何遣詞,許京華已經露出恍然之色,齊王妃便笑問:“你是不是心裏也嫌他多管閑事?”


    “倒沒有……”許京華莫名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叔父是為我好,不過……”


    齊王妃拉住她的手,笑道:“不過你不覺得他管得對,是不是?”


    許京華默默點頭。


    “這事我也勸過,可惜王爺認定了的事,輕易不改,隻盼著你和太子不要因此同他生分……”


    “不會的,嬸娘放心。”許京華聽到這兒,總算明白齊王妃繞了這麽一圈在說什麽——她怕劉琰生叔父的氣,以後叔侄兩個不親近了。


    齊王妃目的達到,也不再多言,另提起別的閑話說了幾句,就又胃裏反酸、想吐,讓侍女扶著進內室了。


    齊王很快趕迴來,許京華在這兒幫不上忙,便和劉琰一起告辭。


    “叔父和你說什麽了?”


    今日外麵不太冷,兩人溜達著往外院走,許京華側頭看一眼太子殿下,“嬸娘擔心叔父管太寬,你會生氣呢。”


    “我怎會生氣?倒是五叔有點生氣。”劉琰笑著迴看許京華,“我和他說,是你叫我陪你一起來的。”


    許京華:“……”


    劉琰得了便宜賣乖:“要不是你叫我,我本來不想出宮的,這會兒大約正在東宮讀書……”


    許京華沒好氣地打斷他:“那可真是耽誤太子殿下上進了,你快迴去讀書吧!”


    “我是說了氣五叔的,讀書哪有你要緊?”


    這種話他倒是張口就來,許京華橫他一眼:“你不讀書,我還得讀書呢,沒空招唿太子殿下。”


    劉琰也沒勉強,問:“那你後日進宮?”


    許京華納悶:“你不用做戲了麽?”總跑宮道上等她,也不怕旁人看見?


    “不要緊,陸璿知道我心儀的是你。”


    劉琰說得坦坦蕩蕩,許京華卻瞬間臉紅,再不肯跟他說一句話,快步出去上了車,就叫趕車迴家。


    馬車很快出了齊王府,等到街市上的喧囂傳來,按著臉的許京華才唿出一口氣,偷偷笑了笑。


    她這些天的心情都是這樣,既覺得這番情意無法接受,又不能自已地為這番情意感到喜悅,想見他,又怕見他,矛盾到整顆心七上八下,難以平靜。


    他要不是太子就好了——這個念頭又一次浮上來,也又一次被許京華按下去。


    他要不是太子,她又怎會認得他,跟他這麽要好呢?


    許京華輕輕歎一口氣,略微有些惆悵。


    不同於她的惆悵,迴宮路上的劉琰,正滿心喜悅地迴味她紅著臉的樣子。


    她沒躲著他,也沒疏遠他,還為了他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臉紅,心裏應該是有他的吧?


    劉琰一時心潮澎湃,真恨不得立時就把李家連根拔起,從此隻隨著自己心意活。


    可惜李家比他想得要沉得住氣,侍衛司那邊,楚詢雖然查到了些蛛絲馬跡,卻無關緊要;他這邊,一日不定下李家外孫女做太子妃,李家就一日不會同他交底。


    到底怎麽才能再推一把呢?


    太子殿下迴去冥思苦想了幾天,到底也沒想出個萬全之策,宋老先生大喜的日子卻到了。


    想著段弘英也會去,劉琰早早就去見皇上,說想早點去許府。


    “黃昏才迎親呢,你去那麽早做甚?”皇上問完,自己琢磨一下,又笑了,“哦,你說的是去許府,怎麽樣了?京華迴心轉意了麽?”


    想起父皇定下的期限,劉琰忙說:“她其實是有些害怕太子妃這個身份,又還在孝期,兒臣不想過於逼迫她……”


    皇上打量他幾眼,笑道:“看來是有迴轉。好吧,左右就算議親,也得等京華過了小祥之後。”又讓徐若誠帶齊賞賜,和太子一起去賀宋懷信。


    劉琰高高興興去了,哪料齊王也早早到了,見了他就拉著不鬆手,根本不給他去找許京華的機會!


    後來還是齊王妃打發人來請他們,劉琰才終於邁進許府正廳,見到許京華和……那兩個姓段的。


    許京華把段弘英和他堂弟段亢介紹給太子跟齊王,兩人先拜太子、再拜齊王,禮儀上倒沒什麽毛病,就是一頭黃毛小辮紮眼。


    “你們就打算一直不換裝束?”齊王左看看右看看,“這副打扮出門,可挺惹眼的。”


    段弘英見齊王果然如許京華說得一樣年輕,又沒什麽威武之氣,心裏實在難有什麽尊敬,便答道:“迴王爺,小的們習慣了,不怕。”


    他直接說“不怕”,齊王一時也沒話好說,隻叫他們去西客院玩,那邊熱鬧。


    許京華起身道:“我帶你們去見宋先生。”


    劉琰也跟著起身:“我也去。五叔先陪陪五嬸。”


    齊王兩害相權取其輕,終於沒再攔著。


    宋老先生幾十歲了,第一迴做新郎,氣色很是不錯,見了段弘英兩個也很和藹,還邀請他們傍晚一起去迎親。


    半大小子都愛湊這種熱鬧,段弘英滿口答應下來,還拍胸脯說:“先生放心,有我們在,再難叫的門都能打開。”


    “你還是算了吧!”許京華趕緊說,“韓家都是文人才子,頂多讓宋先生多作幾首詩,用不著你去拆門。”


    宋懷信哈哈一笑,打發段家兄弟去喝喜酒,卻把兩個弟子留了下來。


    許京華以為他有什麽話說,誰知段弘英他們走了之後,宋懷信也站起身,說:“我還得去前麵陪客,如曜陪殿下坐一會兒吧。”


    說完不等許京華答話,老先生就以少有的大步流星之姿,快步出了後堂。


    “……”


    作者有話要說: 注:小祥--父、母喪後一周年(即第十三個月)舉行的祭禮叫“小祥”【據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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