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懷信這裏沒得到確切消息,許京華始終不能放心,第二日進宮見太後時,就問太後:“昨日宋先生迴去說,太子殿下染了風寒,今日可好些了嗎?”


    太後一愣,轉頭看向郭楮:“太子病了嗎?”


    郭楮忙迴道:“隻是有些著涼,太醫看過說沒有大礙,開了辛溫解表的藥,叫多保暖多休息,殿下吃了兩劑藥,已經好多了。”


    “你既知道,怎不告訴我?”


    “是殿下的孝心,怕您知道了,心中惦記。”郭楮賠笑迴話。


    旁邊許京華聽說太醫已經看過,也就放了心,笑道:“早知道我就偷偷問郭公公了。”


    太後佯怒:“好哇,你們看我老了,就合起夥來糊弄我是不是?”


    許京華抱住太後手臂搖晃:“那可不敢,娘娘火眼金睛,什麽事看不破?”


    祖孫兩個說笑幾句,太後又正色道:“天越來越冷,你也多穿點兒,出門不要再騎馬了,出了汗再叫冷風一吹,難保不著涼。家裏火炕燒起來了嗎?”


    “前日就燒了,我天天晚上都睡得可暖和呢,娘娘放心。”許京華又拉著太後的手摸自己衣裳,“翠娥姐姐早早就叫我把夾衣穿上了,今日出門還又加了件披風,我一點兒也不冷。”


    她日常起居有青梅和翠娥照顧,太後是放心的,太後不放心的是她出門,“你得不出去跑馬,跑得一身汗再吹冷風,我才放心呢。”


    許京華笑起來:“好好好,不去,其實我就算想去也沒人陪我去,這個天兒跑起馬來,風吹到臉上跟刀子一樣,苗苗都不肯去。”


    得了她這句話,太後總算放心,留她一起用過午膳,就早早打發她迴去,“要是再變天,就別往宮裏來了,等天好了再來。”


    許京華聽話地告退出宮。劉琰已經看過太醫吃過藥,少了這層擔憂,她心情也好多了,至於別的,她能明白劉琰現在大約不想見她,她自己也覺得此時見麵徒增尷尬而已,不如大家各自冷靜一下。


    卻沒想到這一冷靜,又想起更多以往的蛛絲馬跡——裝可憐要求通信、小天地裏那句“我們要是能一輩子這樣就好了”、還有東宮之中說的“我知道你會陪著我”……。


    每一個曾在許京華心裏激起波紋的點滴水花,都在此刻翻覆滾湧成巨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將她拋上半空,片刻寧靜也難得。


    無法排解之下,許京華找出所有劉琰寫給她的信,又看了一遍,卻越看越難以平靜。


    種種她自己都辨不清的情緒在心裏衝突來去,弄得她心浮氣躁,什麽也做不好,就在許京華幾乎按捺不住,要衝去東宮找劉琰時,突然小腹冷痛,來了初潮。


    “郡主別怕,這是好事。”青梅坐在床邊,接過翠娥端來的紅糖薑水,打算自己動手,喂郡主喝。


    許京華卻不習慣,伸手道:“我自己來吧,沒那麽嬌貴。”


    青梅看她臉色還好,說了句“郡主當心燙”,就送到了她手上。


    一碗紅糖薑水喝下去,腹中溫暖,疼痛也緩解許多,許京華把碗遞給青梅,問道:“要一直流血嗎?幾天能好啊?”


    “大約五到七天,各人體質不同,都不太一樣。郡主躺下歇歇吧,睡一覺會好受些。”


    許京華確實懶洋洋不想動,就依言躺下,青梅給她掖好被子,不一會兒她就睡熟了。


    醒來時天色已晚,起來吃了點兒東西,許京華還是覺得腰背酸痛,就又窩迴炕上趴著,也沒心思想什麽太子殿下了。


    這麽懨懨地在炕上趴了兩天,她才終於活過來,又能跑能跳了。


    進宮去見太後,太後還驚訝呢,“怎麽這麽快就出門了?這兩天連雨,冷得很,也不怕凍著。”


    “不冷,穿得暖!”許京華笑嘻嘻拉住太後的手,“您看,我手熱著呢。”


    她手確實很熱乎,太後也就放下心來,拉著她說了會兒話。


    許京華本來想著太後怎麽也會提一句太子,到時順勢問一句就好了,哪想到幾句話之後,太後就提起了齊王妃,“一會兒你出宮,順路去瞧瞧你嬸娘,她有喜了。”


    “嗯!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太後笑道:“原來你知道了。”


    “叔父打發人來看我的時候,順便告訴我了。”許京華笑著向太後拱拱手,“給娘娘賀喜啦,就要有小孫孫抱了。”


    太後很喜悅,身邊人也都高興,笑著插嘴說:“郡主不知道,娘娘一聽說消息,就叫奴婢們找布料,說是要親自給小世子做包被呢!”


    太後立即說:“別說什麽小世子的話,興許是女孩兒呢。”


    宮女忙認錯,許京華笑道:“叔父就說生女兒好,男孩太操心了。”


    “他倒有自知之明。”太後哼了一聲,到底也笑了,“我也就是說說,如今眼睛不行了,看不清針腳……”話題從這兒開始,再沒離開過齊王妃腹中胎兒。


    許京華原來心無雜念,想說什麽就說,現在劉琰和她挑明了,她怕太後察覺,便有了顧忌,不敢主動問起,到臨走時,隻好給郭楮使個眼色。


    郭楮便親自送她出慶壽宮,許京華低聲問他:“太子殿下風寒痊愈了嗎?”


    “早幾日便痊愈了。”郭楮笑答。


    “那殿下忙什麽呢?近來沒再出宮?”


    “也有出去吧,老奴也不太清楚,隻知道昨日皇上又帶著殿下聽政了。”


    這麽快就又聽政了?許京華腦子一轉,想起上次陸璿提的要求——讓李家外孫女做太子妃,也不知道皇上和劉琰是怎麽應對的。


    這事不能問郭楮,許京華道了謝,請他留步,自己溜達出宮,去了齊王府。


    正好齊王也在家,看過齊王妃後,許京華拉著齊王出去,單獨問他:“我聽說皇上又讓太子殿下聽政了。”


    “哦,那就是周自乾的勸,皇上聽進去了唄。”


    “周自乾是誰?”


    “是個老家夥,做過皇上的老師,也做過兩年宰相,不過先帝還在的時候就因病致仕了。前兩天不知怎麽掙紮起來,給皇上上了封奏表,皇上派徐若誠去把這老家夥接進宮,一直談到傍晚才把人送迴家去。”


    “叔父是說這個周老先生勸了皇上?”


    齊王打個嗬欠:“我是這麽猜的,哎呀別提他了,我最煩這老頭兒,一聽他說話我就犯困。”


    許京華:“……您自己提他,都能打哈欠?這麽靈嗎?”


    齊王歎氣:“可見這老頭兒有多煩人。”


    他不想多說,許京華也沒勉強,迴到家就去找宋懷信問。


    “周太師開口,皇上總要聽一聽的。”宋老先生捋捋胡須,定定看向許京華,“他不隻勸了皇上這一件事。”


    “還有什麽?”許京華嘴快問完,反應過來,“您怎麽知道的?皇上召見您了?”


    宋懷信點頭:“周太師覺得如今朝中有黨爭之勢,借新法謀私利之徒也越來越多,長此以往,恐釀成大禍,不若安撫士族,盡力彌合士庶爭端,令其聯姻,久而久之,爭端自然平息。”


    “有這麽容易嗎?”許京華有點懷疑,“士族占著便宜,我可不信他們會拱手讓人。”


    宋懷信滿意地點點頭:“皇上也不信,但周太師拿自己現身說法——他自己並非士族出身,但娶了世家女,他原配夫人和李家還是表親。”


    許京華豁然開朗:“原來他是李家的說客!”


    宋懷信笑了笑,卻說:“倒也不能這麽說,周太師與李相一向政見不合,他隻做了兩年宰相,就是因為李相的排擠。他還是支持新法的,隻是不讚同如此雷厲風行,怕逼迫太緊,士族結成朋黨,新法更難實施。”


    “可是士族本來不就是一黨嗎?”


    宋懷信搖頭:“士族可不是隻有一黨,他們各家有各家的盤算,就算結了姻親,有時候也會互相拆台,周太師的意思,就是應當利用各家之間的矛盾,讓他們各自為政。”


    “聽起來好像有些道理。”


    “有道理吧?”宋懷信自己動手倒了杯茶,笑眯眯道,“沒有道理,怎麽能說動皇上答應給太子選一位士族出身的太子妃?”


    許京華吃了一驚:“太子妃?皇上答應了?”


    宋懷信瞥著她,慢悠悠飲盡杯中茶,才說:“已經開始著手遴選了。”


    許京華這一瞬間有點懵,就是那種一下子什麽都沒有了的懵,直到心裏突然冒出一個聲音說:假的!肯定是假的!


    她猛然迴神,追問:“人選裏有沒有和李家關係非常密切的?”


    “怎麽個密切法?”宋懷信饒有興趣地反問。


    “就……比如外孫女之類的……”


    宋懷信放下杯子,“你怎麽知道的?”


    許京華一下高興起來:“是不是姓吳的?”


    宋懷信納悶:“甭管姓吳姓李,你高興個什麽勁兒?”


    沒否認,那就是,許京華笑嘻嘻站起身,“沒什麽,我迴房睡一覺,明日再上課吧。”說完不等宋懷信答話就跑了。


    迴到房裏,許京華算算日子,已過了十多天,劉琰應該冷靜了吧?可他怎麽還不來找她呢?難道是等著她主動找他嗎?可她都寫過字條了啊!


    他可連一個字都沒迴,隻讓宋先生傳了句沒意思的話,哼。


    許京華脫掉披風,脫鞋上炕趴著,心裏默默立誌:最多再給他三天!要是三天過了,他還不找來,以後就再也不理他了!哼!


    兩天後的晚上——


    “要不再給他三天吧……”畢竟還是自己理虧一些。


    三天又過去了,劉琰還是沒有來,許京華生氣了。


    是誰說無論如何也不會同她斷絕往來的?說話不算話!還是儲君呢!


    在房裏轉了幾個圈,看見牆上掛著的那幅碗蓮圖,許京華終於找到出氣的地方,叫翠娥:“把那畫兒收起來。”


    她最近都不大高興,翠娥沒敢多問,親自動手把畫取下來,又找了盒子妥帖裝好。


    正在這時,春雨從外麵進來,搓著手說:“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誰在外麵吹笛子,還挺好聽的。”


    “笛子?”許京華站定了側耳細聽,“不是吧?我聽著怎麽像是胡笳?”


    “啊對!”春雨一拍手,“是挺像郡主以前吹的那曲子的。”


    許京華心中一動,快步出去到院中,果然聽見牆外有人正吹胡笳,還是那首曲調最歡快的《雁兒歸》。


    “郡主,外麵冷,您……”


    春雨拿著披風追出來,卻見自家郡主滿臉迷惑,喃喃自語:“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她一時遲疑,郡主卻突然迴過神來,轉頭就往外麵跑。


    春雨抱著披風追,“郡主,您先把衣服披上,當心著涼!”


    許京華充耳不聞,很快就跑出二門,到了大門口。


    守門的兩個門子正聚在門後嘀咕,看見郡主過來,一起行禮,許京華站定了喘口氣,問:“外麵是誰在吹胡笳?”


    “迴郡主,是個胡人,小的們正要趕他走……”


    門子話沒說完,許京華已經自己動手,打開旁邊側門,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段弘英:我來了,期待嗎?!


    劉琰:不期待,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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