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京華也正有此意,就拉著她的手和朱苒打了個招唿,讓她們先走,自己和楚慧落在最後。


    “不知郡主有沒有聽過一則流言……”


    走了一段兒之後,楚慧慢慢開口,聲音壓得極低,“是有關……東宮的。”


    許京華平日要麽在家讀書,要麽進宮見太後,其餘時光最多自己出門四處閑逛,還真沒聽說過什麽流言,就搖搖頭說:“沒有,什麽樣的流言?”


    楚慧抿抿唇,迴頭吩咐跟著她的婢女,“你們去摘棗子吧。”


    婢女們手裏都拎著朱家下人給的籃子,得了主人命令,便去了林中。


    許京華隻帶了翠娥、春雨,見狀也讓她們去摘果子,好讓楚慧放心說話。


    “這話實在有些難以啟齒……”楚慧臉上現出窘色,“郡主還記得上次七夕,我們在珍味居外麵偶遇吧?”


    “記得呀,還見到你……令尊了呢!怎麽了?沒事,你慢慢說,既然是流言,也就當不得真,你隨便一說,我隨便一聽好了。”


    楚慧卻有點兒著急,“恐怕沒有那麽簡單。是這樣的,七夕之後,我和母親陪外祖母去福先寺吃齋,偶遇了真定長公主,長公主見了我便另眼相待,說難怪太後喜歡我,還對我外祖母和母親說,我是個大有福氣的姑娘。”


    這話本沒有錯,太後確實挺喜歡楚慧的,但從真定長公主口中說出來,就連許京華都覺得可疑了。


    “我母親一聽這話,就把我打發了出去,後來她們再談了什麽,我不知道,但是那日迴家之後,父親散衙迴來,就同母親起了爭執……我後來問母親出了何事,她不肯答,隻問我七夕那天,有沒有同太子殿下說話……”


    許京華聽明白了,“這流言是有關你和殿下的嗎?”


    楚慧臉上漲紅,眼睛裏也有了水光,“我真不知這流言從何而起,那日明明隻是巧遇,郡主和家父都在場,車上也還有表姐表妹在,怎麽就成了,就成了……”


    “私會?他們還真敢編造!”太後一拍幾案,怒道。


    許京華從朱家果園出來,沒迴府,直奔宮城,就是因為楚慧告訴她的流言太過驚人,她想盡快告訴太後和劉琰。


    “這流言的可惡之處,還不在於編造,”許京華道,“而是有真有假,若非我天天在娘娘身邊,又同殿下熟識,那日就在場,隻怕連我都要信了。”


    太後隻聽了個開頭,已然惱怒不已,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你接著說。”


    “傳言說,太子妃遲遲沒定下來,就是因為太子殿下鍾意的是楚姑娘,但楚姑娘的父親執掌禁軍,皇上不肯鬆口,這才拖到現在。還說娘娘也喜歡楚姑娘,暗中支持殿下,暫停了選太子妃,如今正在勸說皇上。”


    太後冷笑:“真是用心險惡。郭楮去請皇上,請他今日務必來一趟。”


    郭楮應聲去了。


    許京華接著說:“楚指揮使聽聞流言,本打算盡快給楚姑娘定親,但楚夫人不樂意,說楚指揮使隻想著自己,不管女兒的前途,這裏麵好像還有她外祖家插手,總之親事沒定下來,楚姑娘夾在父母中間,特別難過。”


    “她說沒說這流言傳了多久了?”


    “差不多有半個月了。”


    太後皺眉沉思,許京華旁邊安靜坐著,殿內一時靜得連喘氣聲都能聽見。


    還是郭楮迴來複命,才打破這壓抑的寧靜,“聖駕往慶壽宮來了。”


    太後點點頭,起身去前殿,許京華扶著她的手,低聲問:“不用叫太子殿下來嗎?”


    “先不叫他。”太後低聲解釋,“看看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很耐人尋味,他聽了許京華再一次轉述後,問:“她怎麽會想到找你求救?”


    許京華一愣。


    “正值流言洶洶,她父母為何會同意她應朱家的邀約,出門做客?”


    太後見許京華沒明白,插話道:“楚慧同你說完這些,沒有所求嗎?”


    許京華搖搖頭:“她隻是問我有沒有聽說過,大概是想知道有沒有傳進宮裏,哦,她確實說是因為知道我會去朱家果園,才……”說到這裏,她明白了,“皇上是不是想說,她跟我說這些,是她父親或母親教的?”


    皇上笑了笑:“京華真是聰慧,一點就通。”


    太後見到皇上這番態度,憂慮略消,“皇上是不是已經知道此事了?”


    “是有人迴報過了,但沒有京華說得這麽有頭有尾,情節曲折。”皇上笑道,“娘娘不必擔憂,琰兒是什麽心思,沒人比我更清楚,那些人不過是白忙。”


    又轉向許京華,問她:“楚家姑娘沒說有道士給她批命的事嗎?”


    許京華茫然搖頭:“批命?”


    “嗯,說是她幼年,有雲遊方士給批過命,興家旺夫、貴不可言。”皇上滿臉奇特笑意,“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楚詢向來謹慎務實,不像會做這等事的人,聽京華這麽一說才明白,原來是有個不省心的嶽家。”


    太後問:“你覺得這是楚夫人娘家故意造勢?”


    “當然不止,既然皇姐露了麵,少不得還有李家那些人在推波助瀾。”皇上說著皺起眉,“楚詢也是,這麽點兒事,還要拐彎抹角,繞到京華那裏,他自己早點向我稟明不就好了?”


    許京華想起七夕那日楚詢跟劉琰說的話,猜測道:“是不是他有什麽把柄在別人手裏?”


    她本是隨口猜測,皇上聽了,卻心頭一跳——執掌禁軍的人,有把柄在別人手裏,他這個皇帝可無法安枕——立即說道:“我把他叫來問問吧。娘娘還有別的吩咐嗎?”


    太後問:“琰兒那裏呢?”


    “我同他說。”


    “不光是同他說,他這婚事也不能再拖了,要是上個月就把太子妃定下,又哪裏會有今日之事?”


    皇上安撫太後:“沒有今日的事,也會有別的事,我一心一意推行變法,他們左右不了,必定想走歪門邪道。今日起嚴查宮禁吧,無論親王還是長公主,無詔一律不得入宮,”說著看向許京華,“京華例外。你想什麽時候進宮,就什麽時候來。”


    許京華察覺到氣氛不同以往,沒再多留,起身告退。


    皇上從慶壽宮迴去,先把楚詢找來,問了宮城布防巡邏事宜,之後才道:“朕今日聽見個笑話,說太子同令嬡情投意合,七夕私會,朕卻橫加阻撓、不肯成全……”


    楚詢直接跪倒叩頭,皇上擺擺手:“楚卿不必如此,起來起來,七夕太子是同宜陽郡主一同出門的,朕清楚得很,聽說你也在場是嗎?”


    “迴陛下,是。臣女蒙太後垂憐,與宜陽郡主結識,那日隻是下車與郡主一敘……”


    “朕知道。此事原不要緊,卿乃朕股肱之臣,些許流言,朕自不會放在心上。”


    “陛下聖明,臣愧對聖恩,懇請辭去殿前都指揮使一職,副使周雲、朱玉川皆可用……”


    “卿何出此言?”皇上皺起眉來,難道真讓京華說中了,他有什麽把柄在旁人手中不成?


    楚詢跪下叩頭道:“臣治家不嚴,無顏麵君……”


    皇上打斷他道:“此事另有幕後黑手,朕清楚得很。卿不必自責,若有什麽難處,也盡管說出來,朕為你做主。”


    楚詢跪伏在地上,半天沒吭聲。


    “你什麽都不說,卻要辭去都指揮使一職,讓朕怎麽對幾萬禁軍交代?”皇上站起身,走到楚詢麵前,居高臨下道,“你是身經百戰的將軍,難道不知,兩軍陣前,絕不能不戰而逃?”


    皇帝陛下說完,彎腰親手扶了楚詢起來,懇切道:“你一腔忠義,朕素來知道,放心吧。”


    楚詢心頭一熱,血氣上湧,幾乎忍不住要坦陳真相,但話到嘴邊,念及閔烈皇後和太子殿下,又生生壓了迴去。


    “陛下隆恩,臣粉身難報!”楚詢重新跪下,“臣並無難處,願肝腦塗地、護衛陛下左右!”


    到底沒問出來,皇上隻得先讓他迴去,加排班次、嚴查宮禁,另叫了太子來見。


    劉琰不知道許京華進過宮,他來的路上還在琢磨,今日也許可以出宮去一趟許府,不料皇上見了他就問:“你知不知道你七夕出一次宮,還惹了樁風流韻事出來?”


    劉琰迷茫:“風流韻事?兒臣嗎?”


    皇上本來滿心煩惱,見了兒子這副神色,倒被逗笑:“不是你還有誰?外麵都說你愛慕楚詢的女兒,七夕還跑出去私會呢。”


    劉琰又驚又怒:“誰用心如此險惡,傳這等謠言?大庭廣眾,楚詢和京華都還在側,如何就成了私會?”


    “倒也不全是謠言,至少你為了心儀之人,遲遲沒定下太子妃是真的。”皇上帶點看好戲的心情說,“眼看著八月了,怎麽我瞧京華待你,還是一副心內無私的樣子?”


    劉琰胸中一悶,鬱鬱道:“我們都快一個月沒說上話了。”


    皇上瞧著兒子有點委屈似的,心情更愉悅,笑道:“說不上話有說不上話的好處,你忘了那次京華幾乎把你送迴宮來的事了?”


    劉琰當然沒忘,趁機道:“父皇聖明,兒子茅塞頓開。正巧今日無事,要不再給京華一個送兒臣的機會?”


    “不行。”皇上一口迴絕,正色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宮裏。”又叫徐若誠把今日之事都告訴劉琰。


    劉琰越聽神色越凝重,等徐若誠說完,開口問:“父皇是擔心他們逼宮謀反?可他們就算有這個膽量,也調動不了禁軍啊,楚詢可不是那等亂臣賊子。”


    “他確實不是,但他今日言行又確實反常。還是小心為上,輕易不要出宮去,你之前不是和京華通信麽?再給她寫封信,讓錢永芳送去,謝謝她今日為你奔走。她對你還是很關切的。”


    “是,多謝父皇。”劉琰答應了,遲疑一瞬,又說,“後日京華生辰,兒子不便出宮,能不能邀她去東宮坐坐?”


    皇上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此事你問我沒用,就像你同京華的婚事一樣。你上次去住了好幾天,自己沒試探過娘娘的心意?”


    劉琰垂頭不語。


    “你少同我麵前垂頭喪氣的,裝可憐去娘娘麵前裝去!”皇上沒好氣,“難道我不願你娶京華嗎?”


    “那兒臣告退了。”


    “站著!我還沒說完呢!”皇上端起茶喝了兩口,緩和語氣,“你這脾氣倒是像極了你母後,耐性極佳,要我是你,早都同京華攤開說了。”


    “父皇也看見了,京華如今還沒有那個心思。”


    “沒那個心思,你不會給她那個心思嗎?我瞧京華那脾氣,你指望她自己開竅,絕無可能。就是你自己,當初還需要我點撥呢。”


    劉琰遲疑道:“兒臣怕她根本沒想過,受驚之後,再不理我。”


    皇上有點納悶:“不理你有什麽好怕的?你過來,”他向自己的傻兒子招招手,讓他站到自己跟前,“這等事,從來隻有兩個結果,願意或者不願意,不理你根本不算一個結果,你怕什麽?”


    劉琰一時愣住。


    “不理你反而是好事,因為不願意就是不願意,以京華的脾氣,她不願意,肯定會同你明說,而不是吊著你卻不理你。”


    劉琰隻覺豁然開朗,眼前一亮。


    皇帝陛下笑眯眯拍拍兒子肩膀,“她生辰那日,就是個好機會,隻要你下定決心,父皇便設法幫你安排。”


    太子殿下一顆心頓時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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