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音樂聲從樓下傳了上來, 接風晚宴還沒正式開始,已經來了一些客人,謝家人早早來了, 謝雲飛上了樓, 和顧修遠一起說著話, 顧則正接替謝雲亭的位置,留校,而謝雲亭雖然不願意離開軍校, 還是被調到了北城公署去, 年級輕輕, 成了公署主任。


    這也是謝家喜聞樂見的,過了這個年關,謝雲亭就二十八了, 他仍舊是北城姑娘心裏理想的佳婿,可他遊走在各家邊緣, 風流不下流,有過兩段短暫的戀愛,都無疾而終了。


    謝雲飛都替他犯愁, 這來了大帥府,還不忘直跟顧修遠念叨著。


    “徐老板怎麽沒出來, 她見多識廣的, 讓她想著給雲亭介紹個靠譜的姑娘啊,這老大不小的了,他再不成個家, 那他侄子侄女都要結婚了。”


    顧修遠和他坐在一處,直歎著氣:“別提徐老板了,她今天扭了腳,心情不順,這會兒誰也不見。”


    謝雲飛連忙追問怎麽迴事,顧修遠可算抓到個人吐苦水了,說自己一天像供祖宗一樣供著,可人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謝雲飛反而被他逗笑:“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徐老板幹得漂亮。”


    謝雲亭因為這次調動,不太高興,不知道哪裏去了,謝太太帶著謝郡在樓下和顧則正在一起,據說謝允晚上要去醫院值班,所以沒有來。


    說是沒有來,其實是來過了。


    他的大衣還掛在客廳的衣架上麵,徐妧手裏捂著暖石,不時迴頭看一眼,徐柔在臥室,此時房門緊閉,已經好半天沒有一點動靜了。


    顧雲棲顧良辰他們都在樓下招待客人,徐妧找了個借口,沒有下樓。


    茶幾上麵還放著顧良辰拿過來的巧克力和罐頭,她坐在沙發上麵,拿小魚幹逗著貓,順便聽著身邊那兩個聊天說著話。


    樓下熱鬧,樓上還算安靜,音樂聲不時傳上來,這兩個老哥倆坐了一起,卻在喝茶。


    顧修遠親自給謝雲飛倒著茶:“公署主任,多少人想調過去還去不上呢,雲亭怎麽迴事,他還不滿意嗎?”


    謝雲飛又從煙盒裏麵抽出了一根煙來,摸了口袋拿了火柴出來點:“說什麽呢,他小的時候就不服管教,長大了以後還那樣,說實話我戎馬半生了,就想著讓他和孩子們一樣,能過安生日子,趕緊結婚,趕緊生孩子,你說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和我兒子有什麽區別?”


    點了一下,還沒點著。


    顧修遠從茶幾上拿了打火機,給他擦亮火了:“來來來,放著打火機不用,用什麽火柴啊,試試徐老板從國外弄來的新家夥,把你那盒火柴扔了吧。”


    謝雲飛的火柴也點著了,順道拿了一根煙給顧修遠:“我可用不慣,我這個人念舊,這盒火柴還有很多根呢。”


    顧修遠也點了一根煙,和他一起吞雲吐霧:“孩子們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咱們就少操點心吧,我現在沒有別的念想了,就想著守著徐老板過日子,雖然她不是個過日子的人,不過我看著她一天天忙得根陀螺似的,我就覺得我還年輕,挺好的。”


    完全是閑聊,都是吐苦水。


    徐妧把小魚幹扔給了顧小美,起身往臥室來了。


    到了門前,她輕輕敲門,徐柔沒有動靜,她把房門打開了一條門縫,推開了,站在門口看著大床上側躺著的那個人。


    徐妧:“媽,心情好些了嗎?”


    徐柔根本也沒有睡著,她抬眼看見是女兒,坐了起來。


    徐妧走了進去,迴手關上了房門。


    臥室裏厚厚的窗簾拉上了,水晶吊燈暖暖的黃光,徐柔抱著雙膝,迴頭看著徐妧:“怎麽沒去樓下?你顧叔叔呢,今天來了不少人吧?”


    徐妧坐了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媽,你跟我說實話,你怎麽了?”


    徐柔眼睛通紅,一看就哭過了。


    她短發都掖在耳後,可能是剛爬起來的緣故,發梢亂翹著,就是蘇瑾瑜剛迴國的那兩天,也沒看見她這樣,得有多大的打擊,能讓她情緒大起大落的,徐妧不禁又想起來,她從前有托孤意思的時候。


    心裏怎麽能不慌,問了,見徐柔不說話,又晃了晃她的手臂:“媽,你說話啊,別嚇我。”


    徐柔抬眸,眼中還有淚水:“我在想,我是不是錯了,我是不是錯得很離譜。”


    說著抱住雙膝,一副無助的模樣。


    徐妧隻能輕撫著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的:“有什麽事你和我說,別悶在心裏。”


    徐柔沒動:“商會的小吳你還記得嗎?那個挺愛笑的小夥子,之前和我去收租的時候,為了護著我,被紮了一下,原本以為就是皮外傷,沒注意,今天早上我聽說,他死了。”


    徐妧一聽是別人的事,提起來的心,放下了一半:“人各有命,這不是你的錯,他是個好人,我們幫他安頓好家裏人吧!”


    徐柔嗯了一聲,隨即歎了口氣:“哪裏還有什麽家裏人,他家裏隻有一個弟弟,去年也沒了,我聽小吳說過,他弟弟去山裏時候喝了山泉水,迴來沒幾天拉了幾天肚子,人就沒了。之前你說你想學醫,我不願意你去,現在想想,也許我錯了,如果現在的醫生更好地治療他們,也許,他們就不用死了吧。”


    徐妧上前抱住了她:“這些都不是你能控製得了,別想了。”


    徐柔搖頭:“不,這還遠遠沒有結束,你知道顧修遠原來的太太是怎麽死的嗎?她沒的時候也就我這年紀,我忽然想,如果我突然死了,那你怎麽辦,這麽大的家產,隻一個你,肯定有人打你的主意,到那時候,你被人騙了怎麽辦?”


    原文劇情當中,有一點是真的,徐柔去世得很早。


    她走了之後,徐妧十分依賴三個繼兄,徐妧可不想有那麽一天,有一段時間總是懷疑徐柔瞞著她什麽,特意讓馬叔叔勸著徐柔去醫院徹底檢查了下身體。


    幸好,檢查結果沒有什麽事。


    這是在民國時期,這是一個感冒傷風拉肚子受寒了都能死人的年代,徐妧輕輕擁著徐柔,直安慰著她:“媽,別想太多了,有些事我們無能為力的。”


    徐柔眼裏含著淚,借著女兒手臂的力氣,靠著她肩膀。


    “我已經兩個月都沒有來月事了……”


    “……”


    徐妧一下坐直了身體,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一見女兒的臉色,不等她開口說話,就知道她想歪了,徐柔忙瞪了她一眼:“你想哪去了,不是懷孕了。”


    不是懷孕了?


    那是什麽?


    徐妧怔住::“怎麽迴事?”


    徐柔情緒波動,淚光頓現:“這麽多年了,我不知道我忙來忙去的,最終的去路是個什麽,現在我隻一個你,這兩個月都沒來月事,今天去看了醫生,說我可能提前要閉經了,我這一輩子,年歲小的時候,跟著我爹東奔西走,沒個安生日子,再大點登台唱戲,那些個貴人說好聽點是捧你,說難聽點沒把我們當過人。後來遇見你爹了,以為脫離苦海了,沒想到還是個坑,現在日子是好了,可我有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忙了,閉經了的話,那我這輩子,就結束了吧!”


    按說,她這個年紀不該這麽早閉經的,徐妧忙拍著她的後背:“沒事,再看看中醫,讓大夫給你調理調理身體,說不定是你最近太累了的緣故,明天我陪著你,再看看大夫。”


    這麽多年了,什麽事都一個人,徐柔真的是累了:“仔細想想,你說人這一輩子,有人的一輩子就是小吳的弟弟那個年歲的,有人的一輩子是小吳那樣的,還有的,像我,你說我餘生還有多少時日,我圖什麽呢,現在掙了這麽多的錢,你一輩子也花不完了,現在我還有什麽念想呢!”


    大床上,還放著顧修遠的被,可徐妧知道,他要麽去姨太太房裏睡,要麽就在這屋裏打地鋪,最近天氣冷了,打地鋪太涼,還在沙發上住了幾迴。


    他和徐柔之間,是契約婚姻,各取所需。


    一個單身的女人,帶著那麽大的家業,不好守住,這也是馬文才建議她再婚的,想起來,就像她說的那樣,從小孤苦,長大了以後忙碌了大半輩子,到了現在走到了女人的盡頭上了,怎麽能不崩潰。


    除了徐妧,和那些生意,其實她應該有自己的生活的。


    徐妧靠了徐柔的肩上,抱住她一邊手臂:“媽,明天我陪你去看看中醫吧,你這個年紀,應該不至於閉經的,一定可以調理的,商會的事,有馬叔叔和我,你休息幾天,也散散心。”


    徐柔點頭,再次躺倒。


    徐妧給她蓋好了被子,關上了燈。


    “你好好睡一覺,聽我的,什麽都別想,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看中醫。”


    “……”


    徐柔閉上了眼睛,徐妧安慰了她一通,關上了燈。


    從臥室出來,外麵那兩個還一起說著話,徐妧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門,她迴到臥室坐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不能這麽幹等著,總得做點什麽。


    窗外還飄著雪花,徐妧拿出了顧良辰送她的那件軍大衣,穿上了。


    謝允的那件還掛在衣架上麵,徐妧走到客廳來,看了兩眼,猶豫片刻,還是過去拿下來掛了手臂上。顧修遠看見她穿上大衣了,連忙叫住了她。


    “妧妧,樓下這麽多客人呢,這麽晚了,你還要出去嗎?”


    徐妧點頭,沒有隱瞞:“嗯,三個哥哥都在,我就不跟著添亂了,我突然想起來我找謝允有點事,去醫院一趟。”


    顧修遠往窗外看了眼:“那讓司機送你。”


    徐妧謝過,當即下樓。


    等她走了,謝雲飛這從笑出聲來,把煙屁個股按在了煙灰缸裏麵:“老大哥,看見沒有,妧妧和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相處得還不錯,要不,趁早定了婚得了。”


    顧修遠瞪了他一眼,提起茶壺給他又倒了點茶水:“喝你的茶吧,徐老板就這麽一個女兒,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著,她自己這輩子婚事不順,怎麽可能輕易把女兒嫁出去。”


    謝雲飛嗬嗬笑著:“你和她說說嘛,說說怕什麽。”


    顧修遠:“別沒事給徐老板添堵了,她這兩天心情不好,前個讓她出軍旅經費,因為明細粗略,跟我發了好大脾氣,你想說自己跟她說去。”


    自己說……已經被人拒絕過一次了,再提再拒絕了,也好沒麵子的。


    謝雲飛摸了摸鼻尖,嘿嘿笑笑,可是借著這機會,不說的話,還不甘心,他咕嚕咕嚕喝了一大碗茶,將茶杯放下了,這才下定了決心。


    “好,我等徐老板起來,自己跟她說,為了我兒子,豁出去我這張老臉了!”


    徐妧下樓,她身上穿著軍大衣,還抱著一件,整個人圓潤了一圈,樓下風光交錯,此時舞曲悠揚,男男女女正起著哄。


    顧則正和謝郡在人群當中跳著舞。


    徐妧一眼望去,多半都是年輕人,也多半都是熟人,顧良辰拿著紅酒杯,站在邊上,看著舞池當中的兩個人,他身邊站著個年輕的女人,她定睛一看,是陸嘉瑤。


    顧雲棲和兩個商會的朋友一起,餐桌旁邊,賓客歡笑,來來迴迴地說笑著。


    第一個發現徐妧下樓的,是那文。


    本來是要請那文過來唱戲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取消了,那文以賓客的身份參加的晚宴,她這幾年完全長開了,平時還注意妝容,是出了名的多有風情。


    此時她穿著大開叉旗袍,站在樓下叫了徐妧一聲:“大小姐,怎麽才下樓啊!”


    她和那讓一直叫著徐妧大小姐,徐妧下樓,看見她和一個男一女站在一處,仔細一看,都是熟人,那文身邊的,是陸嘉南和蕭雅。陸嘉南從國中畢業之後,出國了一陣子,不過據說他吃不慣國外的夥食,沒讀書就迴來了。


    他爹把他安在警署當了個隊長,蕭雅從國中畢業之後,進了報社。


    她經常出現在陸嘉南身邊,她們在一起不足為奇,隻不過,和那文在一起,就有點奇怪了。


    徐妧站了一站,對那文笑笑:“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今天就沒空陪你們玩了。”


    那文親親熱熱地抱住了她一邊胳膊,往一邊走開兩步:“什麽時候能迴來呀,我還想上樓去看看我幹媽,聽說她崴了腳,半天沒見著人了。”


    那文出名了之後,認了徐柔當幹媽,徐妧和她說著話:“可別上去,她睡了。”


    她們說話還背著人,陸嘉南這就湊上前來了:“說什麽呢,還不讓我們聽見,那文,你說徐妧該不該罰,這麽半天了,才看見人影。”


    他勾著那文的肩膀,一臉笑意。


    那文一巴掌將他手拍落:“陸隊長,注意點分寸,也不看看是什麽場合。”


    陸嘉南對於女人的包容性向來都很強,見她三分惱色,他也不惱,光隻是笑:“我錯了,是我錯了……”


    那文瞪了他一眼,一旁的蕭雅低著眼簾,沉默不語。


    徐妧跟她們打了招唿,這就往出走。


    剛才因著陸嘉南一嚷嚷,已經不少人注意到了她,大家都穿著禮服,徐妧穿著軍大衣,立即吸引了太多目光,顧良辰紅酒剛到唇邊,抬眸看著她從身邊走過。


    徐妧和很多人都打了招唿,也包括他。


    當然了,和他更熟悉一些,她隻是對他笑了笑,就要走過。


    還是顧良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臂彎上掛著的軍大衣衣袖,給人扯得站住了。


    “幹什麽去?”


    他把酒杯隨手放了餐桌上麵,快走兩步,攔住了徐妧。


    陸嘉瑤站在顧良辰的背後,也對著徐妧笑:“是啊,這麽晚了,你穿這麽多,幹什麽去啊!”


    徐妧站住,此時穿著大衣,捂著她臉色紅潤,要說陸家這兄妹,真的是哪裏都有他們,她和他們從來玩不到一起去,此時若不是顧良辰攔著,隻怕抬腿就走了。


    顧良辰上下打量著她:“穿一件,拿一件,要去醫院?”


    要說他猜得是真準,徐妧點頭:“呃……我有點事出去一趟。”


    那邊的顧雲棲也看見她了,往這邊來了,徐妧可不想一個人接著一個人地解釋,她抱緊了大衣,趕緊從顧良辰身邊錯步走開了。


    走開幾步,又轉過來倒退著對他擺手:“二哥,今天是你的接風宴,本來應該在家裏給你慶祝的,可是我有事得出去一趟,等我迴去,給你禮物。”


    說著果斷轉身,不等顧雲棲追過來,快步走了出去。


    今天晚上,顧良辰是主角,他當然不能走,外麵還下著雪,徐妧出了洋樓,特意去尋了司機老陳,讓他開車送自己去瑪利亞醫院。


    等顧雲棲追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坐上車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稍晚點還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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