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日頭, 快到頭頂了。


    陽光刺眼, 顧良辰的腳步慢下來了, 少女裙擺被風擺起,直直奔著他來了。


    顧良辰剛好走到樹蔭前站住了,徐妧快走兩步,到他麵前看著他笑。


    他平時總是鬆散著兩顆扣子的衣領, 此時整整齊齊, 頭發短了幾分,不過去了兩分痞壞, 更顯俊美, 似成熟了很多。隻不過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的樣子,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徐妧:“總算沒白來。”


    顧良辰:“你怎麽來了?”


    他一開口嗓音還帶著幾分啞。


    徐妧這會心情大好,眉眼彎彎的, 看著他臉色略白, 似有幾分病色。


    開門見山總是不太好, 還是要寒暄寒暄:“呃……過來看看你,怎麽樣,軍訓還習慣吧?”


    顧良辰迴頭看看, 在他的背後,高牆邊上幾個影子探頭探腦地看著這邊。


    他錯開一步, 把徐妧露了出來:“有事?”


    神色淡淡的, 不喜不悲,也沒什麽特別的情緒,徐妧退後一步, 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他,光看著他笑。


    顧良辰沒動,幹咳一聲:“要不要進去看看?”


    徐妧:“!”


    還可以進去?


    她連忙點頭,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可以嗎?”


    他點頭:“家屬可以登記探望。”


    徐妧笑意更濃,本來都要拿出來的紙條又放了包裏,她大步上前,走過顧良辰身邊時候,他忽然叫了她一聲,臂彎彎向了她。


    還需要這麽正式的麽?


    徐妧沒多想,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顧良辰微揚著臉,這就帶著她直接走進了校院之內,牆內頓時歡唿聲一片。


    徐妧看了過去,這才注意到,有好幾個人擠著一團,這時候都奔著她們走過來了。


    “顧良辰!”


    “顧良辰!”


    徐妧和顧良辰並肩而行,迎上這幾個學生之後,才站住了。


    顧良辰薄唇微動,幾分笑意:“沒有騙你們,真家屬。”


    對麵七八個人,忽然站成一排,對著徐妧敬了個禮:“歡迎妹子!”


    徐妧被他們逗笑:“你們好,我是徐妧。”


    一開口嗓子裏似有魚刺一樣刺痛,之前一心奔著來,此時站在校院之內了,才感覺到疲憊,也不光是疲憊,嗓子痛,頭痛,疲乏得很。


    不過她還是很高興。


    顧良辰給她介紹了一下:“同期校友……寧遠,朱建成……陳濤……”


    說著將他們的名字一一報了一遍,似乎是沒想到他能記住所有人的名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意更濃。


    其中還有兩個,叫做朱建成和寧遠的是他的室友。


    寧遠個子稍矮一些,嗓門卻大:“徐小姐來得可真是時候啊,顧良辰訓練時候時候受傷了,感冒了還有點發燒,教官要找家屬呢!”


    徐妧驀然迴眸,一開口,嗓音沙啞:“你受傷了?”


    顧良辰神色卻淡淡的:“沒事,別聽他們胡說。”


    寧遠對著他直豎大拇指:“你可真行,身上還有舊傷,訓練強度這麽大還能堅持,不要命了啊,正好徐小姐來了,跟她迴家去不好嗎?”


    他低眼看見徐妧一臉擔憂看著自己,眼底笑意更濃:“都是皮外傷。”


    說話間大家七嘴八舌地吵著,爭先恐後地把他受傷的事情說了一遍,原來是昨天對抗演練的時候,顧良辰手臂被匕首劃了一下,軍訓的時候隻做了簡單處理,他忍著不說,晚上傷口崩裂,燒了一晚上,醫生檢查過才知道他胸前還有舊傷。早上教官要打電話通知帥府,結果他扯了電話線,此時本該麵壁受罰,說是家裏來了人,才把他放出來的。


    邊走邊說,大家擁簇著他們,這就往教學樓來了。


    “還是去醫院吧,以後再來……”


    “是啊,你這身體不行啊!”


    “教官正在氣頭上麵,你帶妹子過去,能行嗎?”


    “顧良辰……”


    進了教學樓了,那幾個人不敢再跟。


    徐妧把從從顧良辰的臂彎放下了:“顧良辰,你受傷了就該去醫院,不要逞強。”


    她眼見著顧良辰還往前走,一把又拉住了他,才過轉角,二人都站在長廊上麵。


    顧良辰倚了牆邊,低眸看著她,忽然失笑。


    他看著她笑,卻不說話。


    徐妧推了他一下子:“你笑什麽,我說正經的,受傷了還參加什麽軍訓?”


    他被她推動,隨後伸手捂住了胸口:“本來沒事,被你這麽一推,怕是要出事了。”


    她剛才推的地方好像真的是他傷著的地方,徐妧頓驚:“啊,我不是故意的,怎麽樣……”


    他又笑,不知道為什麽,就那麽靠在牆邊,低眼看著她,就一直笑。


    徐妧:“你還笑,趕緊讓醫生來看看!”


    說著伸手來扯他,顧良辰一把抓住她手腕,他掌心滾燙,笑意滿滿:“我以為我要死在這院校裏了,沒想到第一個來的人會是你”


    徐妧:“……”


    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小小的藥盒,遞了她的麵前來:“拿著。”


    她這會嗓子還啞著:“什麽東西?”


    他順著她手腕打開了她的掌心,把藥瓶放了她手上,又合著她手攥住了:“我現在就好了,不需要了。 ”


    說著,往前走了。


    徐妧拿起來看了看,是進口的感冒藥,趕緊加快腳步追了過去:“顧良辰!二哥!”


    追上他人了,又把藥遞了他麵前:“病了得吃藥,你這是幹什麽呢?”


    他迴眸一笑:“我好了,不用。”


    好什麽好,剛才他掌心滾燙,怕是還高燒呢,徐妧一把拉住他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直接給他按了牆邊。


    顧良辰才站穩,她伸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上麵。


    果然,他臉色騙不了人,是在高燒。


    四目相對,她有點惱:“你自己摸摸,還高燒呢!”


    徐妧一手拽著他胳臂,一手撫在他額頭上麵,確定他溫度之後,又在自己額頭上麵摸了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自己體溫也不大正常。


    他沒動,隻胸口略起伏。


    徐妧幾乎已經快貼他身上了,隨即覺得這個姿勢太過靠近,連忙放開了他。


    他笑,隨即才解禁一樣,一指頭點在了她的額頭上麵:“亂摸什麽!”


    說著,可沒再給她機會退縮,一把抓住她手腕,這就大步往前走了:“一會兒上了樓,見了教官,別亂說話。”


    誒?她見他教官幹什麽?


    徐妧有心要問,可他等了她腳步跟上,迴頭對她做了個禁聲的動作,不讓她問了。


    他要一直這樣的話,那她是真的生氣了!


    徐妧狠狠摔了他的手臂,退後一步,惱怒不已:“顧良辰,一次已經足夠了,不要把我隨便牽連到你的事件當中去,至少得讓我知道你要做什麽!”


    顧良辰當即怔住,看著她的神色,笑意漸失。


    徐妧理解不了:“教官也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你這樣的情況,我做不了主,萬一你有什麽事,我怎麽跟你爹媽跟你奶奶交代?”


    他左右看看,見是無人,又上前一些:“這是我唯一的機會,醫生已經處理過,隻是皮外傷,挨過這兩天就好。”


    徐妧:“那也不行,總得讓你爹知道。”


    “他知道,”顧良辰側立一旁,目光灼灼,“昨天晚上就應該有人打過電話向他匯報了,他不理會,是等著我開口告饒。”


    他聲音略低,態度已軟。


    未說完的話,都在他眼中,徐妧看著他,已經聽懂了沒說口的話,是什麽,本來她心裏就已經猶豫著了,可不等她開口說話,顧良辰已經退後一步了。


    從她撇清關係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她不可能是來找他的。


    “不然,那就先說說,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他神色淡然,目光清冽,明明剛才還看著她一直笑,此時笑意全失,那雙眸子裏麵,是她的影子,似乎早已把她看透。


    徐妧有點小倔強:“你怎麽知道我是找你有事?”


    顧良辰迴身靠了樓梯欄杆上麵,抱臂:“不然呢,你是特意來看我的麽?”


    徐妧十分愧疚:“……”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不管怎麽說,總歸是看了我,也不用用那麽抱歉的目光看著我。”


    顧良辰稍微俯身:“那讓我來猜猜,有什麽事能讓你大老遠跑到這軍校來,該不會是來找謝雲亭,不得門而入,所以才報了我的名吧?”


    徐妧被人戳中心思,驀地抬眸。


    顧良辰兩臂放了下來:“果然。”


    他眼簾微動,自嘲地笑笑,看著她:“你知道一天來軍校找謝雲亭的姑娘有多少個?門口那兩個都司空見慣了……就那麽喜歡他嗎?”


    徐妧知道這誤會大發了,但是,她找謝雲亭問的事,還不能被人知道,沒法具體解釋,隻是坦然地瞪著他:“別胡說八道,誰喜歡他,我找他是有事。”


    顧良辰轉身下樓:“每一個來找他的姑娘,都是這麽說的……”


    徐妧立即跟了上去:“顧良辰!”


    他已經往下去了:“走吧,他不在。”


    她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謝雲亭不在,怔怔隨著他往下走,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再走兩步,又叫了他一聲:“等等,那你幹什麽去?”


    聽見她叫自己,顧良辰站在台階上麵,抬頭看著她:“走吧,我送你出去,你說得對,我的事,不能再牽扯到你身上了。”


    是要送她出去,徐妧快走幾步,追上了他。


    她很抱歉不能幫上他的忙了,但是顧良辰身體情況,真的應該去醫院,他爹不願意他來軍校,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博弈,她才進顧家,不該多管閑事。


    本來是來找謝雲亭的,現在白跑一趟,她的確該走了。


    徐妧一步一步往下走,追上前麵的人了,繞過他了,這才攔住他:“我自己可以出去,不用你送,你受傷了,那就好好和教官說。”


    顧良辰站住了。


    本來就不是來找他的,此時更不願意麻煩他了,徐妧對他擺著手:“今天是雲棲哥的生日,我得早點迴去,我走了。”


    說著生怕自己心軟後悔,快步下樓去了。


    顧良辰沒挽留,也沒說話。


    他站在樓上往下看了片刻,這才轉身上樓。


    徐妧飛快下樓,走到教學樓外了,又遇上那群看熱鬧的人了。


    寧遠他們還在石墩子後麵笑鬧著一看她出來了,都迎了上來。


    “教官怎麽說?”


    “有家屬過來看過了,是不是就不會把顧良辰送走了?”


    “還會罰他嗎?……你打我幹嘛?”


    “罰他是輕的,不要送走才好。”


    “徐小姐,你有沒有跟教官說呀……”


    她站住了:“沒有,我沒有上樓。”


    寧遠一拍大腿:“啊,那他完了,電話線扯了也要通知大帥府的,這個時候家屬不出麵,怕是要直接送迴去了。”


    徐妧:“……”


    顧良辰兩手插了口袋裏麵,一步一步上樓,到了三樓一個辦公室門前,這才站住了。不等他敲門,裏麵已經傳出了男人的怒吼聲。


    “這個混小子要是出了事,誰能擔起責任?誰能?”


    “……”


    像打雷一樣,他微揚著眉,等了一會兒,等裏麵聲音小了些,上前敲門。


    很快裏麵又傳出了一聲怒吼:“誰?進來!”


    他站在門口,推門而入,飛快敬了個禮:“報告!是您口中的混小子!”


    這個辦公室本來是個會議室,此時校長坐在門口的位置上,他的教官站在旁邊,低頭正挨著訓。


    這位陳校長和他爹也是老交情了,此時看見他,更是沒個好臉色:“你還敢說!別胡鬧,聽見沒有?我已經跟你爹通過電話了,他說會讓人來看看你的情況,趕緊收拾收拾東西,這就讓人送你迴去。”


    顧良辰坦然地看著他:“醫生已經確認過了,隻是皮外傷,家裏來人看過,我不用迴去。”


    陳校長已經把他的教官罵過一通了,此時聽見他這麽一說,更是惱怒:“讓你走你就走!”


    整個辦公室裏都迴蕩著校長的怒吼聲,顧良辰站得筆直:“貴校已錄取,軍訓可以繼續,我不迴去。”


    陳校長被他氣得不輕:“二小子,你爹……”


    話還未說完,敲門聲又起。


    輕輕打斷了他說的話,校長:“進來!”


    房門一開,一截白色的裙擺隨著動作先飄了進來,過堂風吹著門口,一個小姑娘怯生生地出現在了那裏。


    她隨後進門,奔著顧良辰就走過來了。


    顧良辰驀地迴頭:“怎麽又迴來了?”


    徐妧雙手交疊在胸前,單肩背著包:“你爹讓我過來看看你的傷勢,總想著還不放心,想和你的教官知會一聲。”


    他唇邊笑意傾瀉,嗯了聲,隨後揚眉:“陳叔,這是家裏妹子,一會兒她迴去,就讓她和我爹說明情況,我想我爹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讓我退學的。”


    陳校長瞪著他,作勢要抽他:“混賬東西!你家哥三個哪來的妹子!”


    徐妧:“咳咳,是,叔叔好,我……”


    還不等她說完,窗邊吱呀一聲,原本在會議室窗裏的椅子被人推開了,一道身影轉了過來,他手裏還拿著報紙,此時隨手將報紙放在長桌上麵,走了陳校長身邊站住了。


    “是徐老板的女兒,現在進了大帥府,當然是他妹子。”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影,謝雲亭軍靴一停,就站在對麵看著她,徐妧沒說完的話全都咽迴了肚子裏。


    不是說他不在嗎?


    她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迴眸看著顧良辰。


    他神色淡淡的,目光也在謝雲亭身上。


    經過謝雲亭解釋了下,陳校長已經明白過來了,緩了些臉色:“既然家裏來了人,那一定如實將情況告知老顧,暫時先不送他迴去可以,我們等電話通知。”


    顧良辰嗯了聲:“我送她出去,迴來繼續麵壁。”


    說著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了徐妧的手腕,直接把她拉了出去。


    徐妧下意識迴頭:“三……”


    到了門前,顧良辰迴手帶上了門,他手臂一展,攬住了她的肩頭,推著她往樓下走。


    徐妧不走,直掙著轉過身來,與他撞了個滿懷:“你放開我,你幹什麽!”


    顧良辰兩手扶著她手臂,擁著她連抱帶拖她往樓梯處去了,她力氣沒有他大,對他連踢帶打,胡亂招唿了他一通:“你個騙子!你不是說他不在的嗎?我還好心幫你,你混蛋!”


    他臉色陰沉,到了樓梯上麵,索性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幸虧她裙子長,顧良辰仔細捋過裙擺,抱住她兩條腿,將她扛在了肩上,徐妧本來就有點頭疼,此時更暈,驚唿一聲,動彈不得。


    “顧良辰!你混蛋王八蛋!”


    他腳步也快,直接下樓,一步不停,出了教學樓一路向北,任她掙紮,還是一路將她扛到了大門口。


    門口守衛的那兩個懵懵的看著她們,顧良辰一直走到小門處,這才將她放了下來。


    他臉色蒼白,胸口起伏得厲害,才放人下來,直接關上了小門。


    徐妧扶著了小門,這才站穩。


    隔著這道門,她怒目以對:“顧良辰!你個混蛋王八蛋,我迴去要幫你才怪!”


    他一手扶著小門,也貼近了些:“以後,別以我的名頭來看別人,記住了。”


    說話間,另一隻垂著的手臂微微地顫動,鮮血從他的手腕處,順著他指尖流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狂風暴雨斷電中,手機碼得,有點慢,下午還有一章半,下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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