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那魏延有詐,還是不去為妙!”


    “斐將軍所言與本帥不謀而合,本帥也覺得不太對勁…那魏延都做到一軍司馬了,又豈會輕易投來?其中該有蹊蹺。”


    天微微亮,彭城三將正對坐於城頭閣樓談事。


    他們徹夜未眠、一宿沒沾枕頭,不過除了麵色有些蠟黃外,精神倒是挺好。自守城以來,夜裏常有襲擊,早就習慣了。


    啥時候敵兵退了,隨便靠個旮遝眯一會便行。


    行軍打仗,哪有那麽多講究…不死就行。


    “啊呀呀”


    此刻,坐在陳到左側的斐元紹打了個哈欠。他邊揉著紅腫的眼睛、邊朝趙雲開口道:“我與陳帥都覺得伺機而動好些…”


    “不知子龍將軍意下如何?”


    “嗯,本將覺得…其中倒未必有詐。”


    反複翻看著魏延來信,趙雲神俊的帥眼中閃過興奮之色。昨夜,本在全城響徹雄健的壯威歌後、三將就有些乏累。而正當他們準備前去小憩一番時,兩名城外異客的到來,登時引起了守軍的重視。


    此二人身手極好,偷偷以鉤索爬上北城牆。入城後,他們不藏反現、直接尋到一隊軍士表明了身份,言語有要緊軍務…


    請求覲見守軍最高指揮、陳到元帥。


    再後來,兩人便成功會見到了守軍三大核心。見到陳到,二人毫無隱瞞、徑直道出自己是城外諸侯聯軍、左軍分將魏延的部下。此次前來是以使者的身份向趙幽州表達降意、並且願以大破諸侯聯軍作為見麵禮。


    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守軍出城援助。


    陳到三將不以為然,隻覺得這是卑劣的請君入甕。兩名來使五大三粗,作為使者該也隻是身手好的緣故,問啥都不知曉。


    他們隻是呈上一封魏延親筆信,便出屋等待。


    而陳到他們邊看邊論,不知不覺一夜就過了。


    ……


    “其中未必有詐?!”


    “這如何講來?子龍將軍快快為我解惑。”


    斐元紹聽聞趙雲之言,登時就來勁了。他強打精神,不斷挪動屁股使自己離銀甲俊將近了些、朗聲道:“快說快說!”


    “本將心癢得緊。”


    陳到聽聲雖是無言,卻也望了過來。


    見狀,趙雲也不賣關子。他抖了抖手上信紙,淡笑道:“魏延信中有言,其曰張郃被韓馥所猜疑關押,於今日午時公開問斬。他願救出張郃,各領左右二軍突然夾擊諸侯中軍。但恐不敵,故而求援。”


    “那麽,這若是個引蛇出洞的圈套…”


    “遣來之使、信上之言,該是如何?”


    陳到、斐元紹聞言對視,眉頭微皺。


    “這如果是圈套,定不會設計的如此粗陋!”


    趙雲忽然起身,指向閣外道:“畢竟我們又不傻,他們要演的真實就必須得付出點代價!就是佯裝內訌也要假打幾場…搞這麽大動仗,倘若我們不上鉤…韓馥魏延豈不貽笑大方?士兵定會暗自譏諷…”


    “其大費周章的演了出戲,搞得全軍疲累,敵軍卻在城上笑罵他們是傻子…這無疑會使聯軍將帥威望大減。依我看來,他們沒必要行此昏計,就是用此計,也不會如此粗糙!來使一問三不知…”


    “信上除去兵變計劃,也沒有它言。”


    說到這,趙雲閉嘴不語,望向陳到。


    而後者和斐元紹二人聽聲,隻感到驚訝。這趙雲思緒好生活躍,竟然用反推辯證了此信的真偽!是啊,即便魏延兵變是個圈套,但他們也得做樣子啊!而即便是佯裝兵變內訌,他們也要打上一場。


    就是假打一場,也得打。


    而搞了這麽個大場麵,如若守軍不上當,就顯得韓馥很呆很蠢。他要麽不行此計,要麽就會做的完美。又豈會在至關重要的來使上安排兩個老三粗?又豈會不在信上稍作誘導…隻寫些行動幹貨?


    “故此,本將覺得未必有詐。”


    趙雲嘴角上揚,朝陳到抱拳開口道:“陳帥,本將先前與那張頜戰過一場,試探出其在韓馥那過得不理想、總是被猜疑,這一點也能對應魏延信上之言。本將覺得可以一信,但畢竟戰場變幻莫測…”


    “主力還是留在城中好些!”


    “就由末將領一精銳偏師潛伏城口,待魏延起兵、聯軍前軍急忙去支援韓馥中軍時…末將再忽然殺出,克敵前軍、直指中軍!”


    “好!”


    陳到也是個爽快性格,此刻局勢已然明朗,當即便應下趙雲所求。


    隻見他上前拍了拍趙雲的肩膀,肅聲道:“子龍將軍,在看不清楚局麵時我們需力求穩妥、要小心翼翼。”


    “而當心有乾坤、手掌把握時,則不妨大膽一些。”


    “這樣,本帥給你一半兵馬。”


    不顧斐元紹滿臉的錯愕,陳到笑望銀甲俊將、大聲道:“子龍將軍,兩萬大好兒郎就交給你了,務必為本帥討取…”


    “那韓馥的項上人頭!!”


    “好!陳帥就等末將的捷訊吧!”


    這一刻,趙雲麵上滿是豪爽笑容。他隻感到內心隱隱有白龍低吟,無窮的戰意正在瘋狂湧現、無盡的鬥誌正在昂揚勃發!


    堂哥,子龍定會為你分憂!!


    別擔心彭城,因為我在!!


    ……


    卯時破曉,金烏冉冉初升。


    在這清晨時分,聯軍後軍已然開始忙碌。此刻距離戰兵起床、進行朝食隻有一個時辰,炊事輔兵們要趕快熬粥煮菜。


    若是耽擱了時間,那罪過可就大了。


    而就在這分外緊張的時間裏,五六百名持刀大兵氣勢洶洶的闖入了後軍營寨。領隊的相醜校尉言語奉魏將之令捉拿奸細,事關重大、阻擋者殺。一時無人敢攔,巡邏的幾曲軍侯紛紛派人去後軍司馬帳報信。


    至於上前質問,倒還是不敢。


    畢竟後軍多半都是以輔助兵種為主,天生就低其他四軍一等。


    而就在這異常出現時,羈押營中也上演了一幕不和諧的場麵。


    ……


    “張將軍,小人給你送飯來了。”


    “考慮到這是您的斷頭飯,小人可是特意叮囑夥房準備的豐盛些。”


    尊敬的話語以譏諷的口吻道出,顯得很是刺耳。隨音而動,一名陰柔校尉領著四名親兵晃晃悠悠的行入牢帳。


    那走在最後方的士兵端著一盤餐碟,內裏歪斜的擺放著半個生硬發餿的泛黃饅頭,饅頭上方蓋著兩片焉掉的小黃菜。


    除此之外,便再無它物。


    “誒,張郃!我在與你說話!”


    相貌陰柔的校尉很是不爽。自入帳以來,這死犯張郃便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帳子中央一動不動,像是沒發覺他到來一般。


    一個將死之人,也敢蔑視於他?


    心念至此,校尉更是不爽。


    他一把奪過身後士兵手中的餐碟,徑直甩在張郃身前。


    那木質碟盤摔地,震起一團不大的土煙。碟中的半個餿黃饅頭也咕嚕嚕的在地上滾動幾圈、打著顫兒不動了。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張頜,你現在就是個將死的階下之囚,還在這擺什麽官威?給本官立刻把這饅頭吃下去!不然,汝死前怕是要…”


    “多受些折磨了!”


    暴怒聲響起,在不大的帳子中連連迴蕩。


    校尉身後的四名親兵聞言,無不上前一步,環抱雙臂將地上的罪將給圍住。不管軍侯是不是無端生事,他們隻需…


    助威即可。


    再者說,反正這罪將張頜馬上就要處死問斬了。就是真的把他給暴揍一頓,也不會有人多管閑事。


    “張將軍,小人奉勸你還是識時務些。”


    “畢竟…死前還被受刑,傳出去實在有些不體麵。您隻需把饅頭給吃了便啥事都沒有,莫要讓我等難做。”


    “張頜,你還在裝什麽?!”


    四名軍士連番開口,卻是沒能起到絲毫作用。


    端坐於地的那名男人,就如同一塊頑石般巍然不動。任前方軍士如何恐嚇追逼,都是那副麵無表情的姿態。


    “我草!張頜你他娘是聾了還是啞了?!”


    見張頜明擺著死豬不怕開水燙,陰柔校尉一時氣急。作為韓馥的心腹嫡係、他專門負責這羈押營的一切事宜,以往問罪被押來的囚徒,哪個見到他不是恭恭敬敬?入了此營,甭管你先前是誰。


    都得給他乖乖趴著!


    張頜這刺頭,是真不怕他啊?!


    感到臉上無光,陰柔校尉麵色猙獰。他一把抄起地上的沾土饅頭,微微彎腰、就朝安坐於地的男人嘴上塞去。


    而就在那握饅之臂,距離張頜嘴角還有三厘之時…


    異變突起!!


    隻見那坐地男人忽然睜開雙目,泛滿血絲的眼中盡是凜冽殺意!


    此刻,陰柔校尉恰巧與張頜對視住了。


    在這一瞬,他有種錯覺…


    好似自身,被一頭嗜血猛虎所盯上!


    無可抵擋,唯有奔逃!!


    霎那間,陰柔校尉心生戚寒、渾身毛發直立。他急忙鬆開饅頭,登時抽手就要倒退。然而,他之身軀…


    卻是,卻是無法移動分毫!


    在這短短一息,張頜動了。


    坐地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那被鐐銬禁錮住的雙手,死死的鉗住了陰柔校尉伸來的右臂!還未待後者唿喊…


    張頜盤起的雙腿忽然一緊,以一種詭異的發力方式猛然震地!


    盤坐男人,竟匪夷所思的騰地而起!


    在半空中,張頜雙手迴抽,徑直將陰柔校尉拉入懷中。緊接著,他以迅捷到出現殘影的速度鬆開雙手,二臂合攏、一把將校尉腰間的佩刀拔出!這一套動作不過瞬息便已使出,令人眼花繚亂!


    “死!!”


    沒有廢話,空中墜下的張頜就是一刀順勢劈出!


    這一刀,蘊含滿腔怒火。


    這一刀,斬斷過往塵緣。


    寒光暴起,血漿飆濺。


    那陰柔校尉都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張頜含怒一刀劈中。敦厚鋒銳的寬背佩刀,結結實實的劈在校尉腦袋上。


    隻一瞬間,便將他的頭顱從天靈蓋…


    整整齊齊的劈成兩半!!!


    無頭屍身抽搐了一下,轟然墜地。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快。


    直至四名軍士從驚懼中反應過來,那張頜已然落地、蹬地殺來!


    “我操,好快的刀!”


    “快你媽!張頜起事了!外麵的快進來啊!!”


    “程校尉被叛將張郃襲殺了!”


    吼著,校尉親兵們手忙腳亂的摸向腰間。


    然,還未待他們握住刀柄,紅眼男人…


    刀先行,身已至!!


    鋒銳刀口快而精準,一刀封喉。


    “噗呲”


    “噗呲噗呲噗呲”


    刀鋒入體的血肉摩擦聲,連連響起。


    “這是你們逼我的。”


    輕輕一甩長刀,刀刃上的粘稠獻血紛紛飛散。


    看都沒看一眼倒在地上、捂住脖頸翻滾掙紮的四名軍士,張郃彎腰、緩緩拾起地上那半個染滿塵埃的餿黃饅頭。


    “唿”


    吹去一層表淺的灰塵,男人將饅頭塞入嘴中、大口咀嚼下咽。


    此刻的他餓了兩日,需要食物。


    再髒,又如何呢?


    隻要能活命,什麽都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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