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煙沉入了一個淩亂的夢境。她夢見自己在一大片桃花林中奔跑,像是被什麽追著一般。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筋疲力盡,還是不敢停下來。此時桃花林卻變作了在現代生日那天霓虹燈閃爍的馬路,她慌張地在車流中穿梭,接著,尖銳的刹車聲響起,她在光芒中閉了眼,卻覺得腳下粗糙而冰冷的質感,向下一看,竟是黑白相間的白文錦蛇,正纏著自己雙足。驚嚇之下,她腳下一陣亂跺,往前狂奔,卻奔入了一名男子的懷中。抬頭一看是林風,接著又變作李然,最後竟是昧淵。


    蘇清煙大汗淋漓地醒來,才發覺自己在馬車中。她猛地坐起,瞧見林風正坐在自己身邊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著便發現自己的手一直緊緊拽著林風,她訕笑了聲放開了手,林風眸中卻盡是笑意。


    “好點了嗎?”林風問道。


    蘇清煙點了點頭,笑得一臉天真,看著林風竟不願移眼。她真想知道這一年林風經曆了什麽,為什麽又那麽及時出現了。


    白鸞玉在馬車內仿似被蘇清煙給忽略了,心裏頭一陣不爽。她細細咳嗽了聲,方把蘇清煙的注意力給轉了過來。


    “白姑娘!你怎麽在這裏?”蘇清煙擦了把汗,聽到咳嗽聲方發現旁邊還坐著另一人。隻見白鸞玉那秋水剪瞳比起以前的柔弱和可憐,不知堅強了多少倍,麵色也甚為堅定和沉靜,但略略帶上了一絲疲憊。


    “這是公子的馬車。鸞玉跟著公子,自然也在這裏。”白鸞玉的聲音帶點不屑。


    “公子?”蘇清煙疑惑道,“你什麽時候認識林風的?”


    白鸞玉一怔,似是有些生氣:“阿籬姑娘從上馬車開始便一直握著林公子的手,自然想不起鸞玉的公子是誰了。”


    蘇清煙一愣,接著大驚:“李然嗎?哦,不是,是韓輕風嗎?”


    白鸞玉別過臉去,摸樣別扭。蘇清煙透過馬車的簾子,瞧見了趕車的人的背影,那麽凝重、疲憊卻也哀傷。蘇清煙心頭一震絞痛,竟似被誰用力抓緊心髒般抽了幾下。


    林風見狀,眸裏全是擔憂。他拍了拍蘇清煙的肩膀道:“我去趕車。煙兒你好生歇著。”接著一掀車簾坐到了外邊。李然進了馬車。卻是易容成清風的樣子。


    他坐在了林風方才坐的位置,看到了蘇清煙蒼白的麵色上一閃而過的紅色以及略微的尷尬。他扶著蘇清煙讓她躺下,然後替她掖了被角,隻說了句:“睡吧。”


    蘇清煙怔了怔,眸中似有霧氣,她趕緊閉上眼。心中一陣翻騰。他來了,他竟然來了。他背後傷怎麽樣了。他宮中的事怎麽辦。


    蘇清煙想著想著便真的睡著了。白鸞玉瞧見李然細膩而溫柔地看著蘇清煙,麵上閃過一絲隱忍和心痛。她深唿吸了幾口,終是別過臉去,看向馬車外。


    行了半日,馬車進了雙浦鎮。這是先前昧淵帶著蘇清煙曾經到過的地方。因為蘇清煙和李然都有傷,便在雙浦鎮找了一家客棧休息。


    四個人要了四間房。蘇清煙是睡著時被林風抱著進客棧的,等她醒時,林風已經去采購物資,而李然,則端正地坐在蘇清煙床前,他看見蘇清煙睜了眼,麵色有緩,又倒了杯水喂蘇清煙喝下。


    “你不是迴金陵了嗎?”蘇清煙問道。


    “現在不正在迴的路上麽。”李然笑了笑,那麵色中特有的淡漠絲毫不見蹤影,眸中的暖意像似雪天裏的暖風,一刹那百花盛開,奪了天地間的顏色。


    蘇清煙看得低了頭,“你會來是因為我嗎?你不是因為宮內急事迴去的麽?那急事沒關係嗎?”


    李然略微沁涼的手撫上了蘇清煙的額頭。令她原先昏沉的腦袋多了些清醒,她自覺地想多吸收些清涼,李然的手卻又放開了。


    “我已經讓清風迴去處理了。不礙事。”李然說的雲淡風輕。蘇清煙卻捕捉到了那麵上閃過的凝重和眸底的一絲疲憊。


    “現在我有林風了,已經沒事了。所以,那個,你迴去吧。”蘇清煙說道。


    李然怔怔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說道:“煙兒,你得和我一起迴去。隻有這樣,才是最好的保護你的方式。”


    蘇清煙一愣,迴去?


    “你是說和你們一起迴金陵?”


    李然點了點頭。


    “我不迴。”蘇清煙想到了一年多前的事,心裏頭不僅僅是剩下的疼痛,更有種恐慌。仿佛一入了金陵,便什麽都會改變,相信與不相信,背叛與忠誠,一切都變得那麽不可度量。那就像是一個牢籠,死死地困住她,還差點令她失去林風。


    “我不迴去。”蘇清煙重複了遍。


    “煙兒。你別任性。迴金陵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李然眸中帶有急意。


    蘇清煙道:“你放心,我不會再被昧淵抓走的,即便被抓了,我也保證不會成為牽扯你的棋子,那樣總行了吧。”


    李然眸底閃過一絲心痛,他低聲道:“煙兒,你就那麽不相信我麽?”


    蘇清煙心中一陣苦笑,不是不願相信,隻是再不願踏入那迴憶的禁地,空惹一番傷心罷了。


    “不管你怎麽想,我不想迴去。”蘇清煙一字一句地說道。


    “就算是為了我也不成嗎?”李然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卑微,那種心痛和茫然一覽無遺,直直地就像一道雷將她劈了去,半天迴不過神。


    蘇清煙動了動嘴皮子,終是沒說出什麽來,李然輕歎了一口氣,從懷中摸出那塊血紅小玉來,塞入了蘇清煙手中,頹然地出了房門。


    蘇清煙攤開手心,那塊小玉還留著李然的體溫,血紅色的光芒晶瑩流轉。她將它收入懷中,卻見白鸞玉有些氣憤地進來了。


    “阿籬姑娘,我剛才在門外都聽到了。你為何不迴金陵。”


    “這與你何幹。”蘇清煙問道。


    白鸞玉有些麵紅,她迴道:“你知不知道,一看到那塊血玉,公子便急急地往滿淩城趕,連宮內的事都隻是吩咐了清風大哥一聲。他日夜趕路,背後的傷都裂了不知道多少道口子。鸞玉勸了他好幾迴,他……”


    “別講了。”蘇清煙的聲音微顫,她極力壓製住心口處犯上來的難過,忍住了眼中的溫熱。


    “阿籬姑娘,你可知,在離半條林二十裏外的官道上,公子突然發瘋般朝半條林奔去。公子說,他聽到了你的驚唿聲。鸞玉當時不明白,二十裏外的聲音怎可能聽見。但當在半條林內見到你和林公子時,我突然開始嫉妒起你來。若非將你愛得徹底,怎可聽到你那麽遠的唿救聲?”


    蘇清煙抓緊了胸口,窒息像潮水般漫湧上來。她仿佛見到了那名背後是血的男子連夜伏在馬背上奔馳的情景,那麽急躁,那麽揪心。蘇清煙眼中溫熱的淚水滾滾滑落,此時林風進來了。看到房內的情景,麵色有些黑。他請了白鸞玉出去,隨即坐在了蘇清煙的床沿上。


    蘇清煙將頭靠在林風肩上,雙手緊緊抓著林風的手臂,任憑淚水顆顆滾落。


    她說,林風,我到底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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