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過年, 徐達好歹能迴來了。北伐大捷, 迴來之後, 宮中屢加賞賜,來往道賀之人也絡繹不絕。可徐達就是徐達,麵對這樣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煊赫景象,居然還能穩坐如山。拒了絕大部分邀約, 在家陪妻子兒女,享受天倫。


    徐允恭可不覺得這是什麽享受,以往爹不在的時候心心念念,現在親爹每天操練他,他也受不住啊!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練武,中午吃飯都定量定時, 下午又是練武。在演武場已經被虐得奄奄一息的, 晚上還要考校文課。徐允恭現在不想和他爹一起出征了, 隻盼著親爹趕緊帶兵出走吧。之前是誰撒潑打滾的要去軍營?肯定不是他!


    徐允恭在書桌前給柳娘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柳娘會意解圍道:“爹, 你累不累,我給您捏背。嚐嚐我新做的茶, 晚上喝最好,既清肝明目,又不影響睡眠。”


    徐達半響才端起茶盞, 察言觀色的徐允恭長籲一口氣。果然,徐達放下茶盞就道:“今日就到這裏吧,明日就是新年, 今晚養好精神,明天還要守歲呢。”


    “爹?那練武?”徐允恭小心翼翼的問道,誰能有他倒黴,練武練道臘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了!


    “哼!”徐達冷哼一聲,這是默認他明天不用早起練武了。


    徐允恭逃出生天,恭敬行了禮,麻溜跑了,顧不上還陷在書房的柳娘。


    “清肝明目,有助睡眠,藥茶?”徐達摩挲著茶杯,歎道:“我一直在等你說。”


    柳娘不明所以,“爹,說什麽?我又做錯事啦?”


    不是反問詰難,而是柳娘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伯仁那裏有你做的藥丸吧?”徐達直接公布了答案。


    “是。”柳娘依舊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都是好藥,我親手做的,又是常嬸嬸心腹送出去的,絕無紕漏。”


    徐達當然知道自己女兒喜好醫藥,還自己能做些好藥出來,自己也受益無窮。可是……“陛下在查伯仁之死。”


    “絕對不是我!”柳娘悚然而驚,她怎麽可能害常遇春,難道有人嫁禍她?誰?!或者是想要通過嫁禍她,打擊徐達?柳娘腦子裏一下子浮現陰謀論,著急道:“不可能是我的藥出了問題,我送過去的盒子是自製的榫卯結構機關盒,又親自貼了封條,外麵還包了一層,不是外人能輕易打開的。常嬸嬸派出的人是心腹,且兩人一組,盒子時刻不離身,不可能嫁禍給我。難道是常伯伯用過之後被下了毒?”


    柳娘一連串的解釋和撇清脫口而出,徐達的臉卻越來越黑。“你何以惡意揣測他人?無人嫁禍,亦無人謀算。陛下查的是伯仁之死,你自問心無愧就好。我教你謹慎自持,不是讓你仗著聰明惡意揣測別人的。”


    柳娘以為自己聽錯了,她麵前的可是在朱元璋跟前活下來,以小心謹慎著稱的徐達啊!你和我說不要以惡意揣測他人,開玩笑嗎?你遭受的惡意難道時候了,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持身中正,不怕風浪。我告訴你陛下在查,是想你把合適的藥方獻上去。你不好出手,隻備好就是,為父自去安排。”徐達明說了,教導她:“為父知你聰慧,直道而行,百死不悔,世間從來都是大江大河浩浩湯湯,你看那城中麗水幽深再美,終歸失了風骨。”


    柳娘低頭表示受教,可心裏依舊不得勁。她靠著自己的聰慧和經驗走過了這麽多路,難道是錯的嗎?她不信!


    徐達在應天府停留的時間太短,正月沒過,又領兵出征了。常遇春已死,徐達的副將就變成了李文忠,世界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止轉動,即使是常遇春這樣的英雄人物。


    徐達受命為征虜大將軍,兵分兩路。李文忠率東路軍出居庸關,繼續往北追擊元朝皇室,而今已是剛登基的元惠帝代表著大元皇室。徐達與宋國公馮勝等率西路軍出潼關,出兵安定。在北伐軍出征前,朱元璋又命華雲龍、金朝興、汪興祖等先期進攻雲州,吸引援軍注意力,並策應徐達、李文忠作戰。可以說是戰略詳盡,戰備充分。


    在外領兵的人辛勞艱苦,在應天府等到家眷享福了。


    洪武三年,天下基本平定。朱元璋大封皇子、功臣、後妃。此次受封的皇子從二皇子封秦王到十皇子封魯王,活著的皇子都封王了,要知道十皇子尚在繈褓。


    柳娘在這樣的大事中,隻是圍觀者的角色。馬皇後召開大宴,她隨著謝夫人來見見世麵。


    翻年,常家出孝,常茂娶了宋國公馮勝的女兒,他們的婚事早孝期中就議定了。皇帝沒有忘了常家,常茂剛一出孝成親,朱元璋就以常遇春功高為由,封常茂做了鄭國公,讓他到軍中效力。在他走之前,他還需要送妹妹出嫁。


    等到四月,宮中也明發聖旨,冊常氏為太子妃。


    馮大奶奶原本是要跟著常茂去軍中的,臨走之前能有這樣大的體麵,她樂的操持。常家已經有了長媳管家,柳娘再去就真是“嬌客”了,隻管坐著吃喝。


    兩人躲在閨房裏說私密話,馬上就要嫁到陌生的東宮去了,常沁兒管家曆練了這幾年,也忍不住心慌意亂、臉紅心跳。


    “沒出孝的時候,我就擔心陛下忘了我們。等到哥哥封爵,我又擔心是補償,現在終於塵埃落定了。”常沁兒捂著胸口道。


    “放心吧,我早就說過,陛下是重情義的人。”柳娘安慰她道:“不過你也別放心的太早,太子早已成年,宮中自有妾室內寵,你雖嫁過去就是正妻,可也要防著那些人。你們家就嬸嬸一人,你肯定沒見過這些。我家也簡單,孫姨是真正的清淨人。咱們交好的人家,少有內宅紊亂的,我看你最好讓嬸嬸請幾個精通內宅手段的,咱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嗯,母親和我說過了,嬤嬤也請好了。不過我想著太子是謙謙君子,心明眼亮,隻要我謹守婦德,太子不會看不到,自會尊重待我。”常沁兒卻是此時大婦最正常的想法,她既無獨占丈夫的心氣,也無幹涉外事的野心,沒事兒和妾室爭寵做什麽,做好正妻主母才是她的立身之道。


    柳娘想勸一勸她別太相信男人,可轉念一想,她的態度才是最合適的,還是要對婚姻抱有期待。自己的想法與現世不同,自己能掌握其中平衡,可對常沁兒來說就是歪理邪說,別搞出個四不像來。想想徐達教導自己的大道直行,柳娘心想也許這樣的生活才是好的。


    “你說的對。朝中上下都對太子殿下讚譽有加,陛下也十分器重太子,想必他定是謙謙君子,待人以誠。姐姐得此良人,恭喜,恭喜!”柳娘轉過彎兒來,笑著恭喜她。


    太子大婚儀十分繁瑣,也十分熱鬧。應天府都被裝點成了紅色的海洋,太子是第一個大婚的皇子,這場婚禮更是給後來皇子們娶親立下典範。


    常沁兒嫁入東宮,對柳娘生活的影響就是她常去的地方又多了一個。和去常家的方便相比,去東宮程序繁瑣多了,相比之下,去的頻率就降低了些。不過去東宮這麽多次,隻有第一次太子特意等著拜見過一迴,其餘時候,柳娘都沒有見過他,更別說其他外男了。柳娘對常沁兒掌家的能力拜服不已:“當真能做我姐姐了!”


    “好啊,難道你叫了這麽久的姐姐,心裏竟不認我?”常沁兒笑罵。


    “認,怎會不認!”柳娘求饒,與她將家中趣事:“孫姨終於懷孕了,她當年在亂軍中傷了身子,這麽多年才養好,也不枉她吃齋念佛這麽久。可惜爹爹在北平練兵,把大哥也帶去了,說不定不能親眼看到這個孩子出世。聽說北邊氣候惡劣,我爹、大哥他們不僅要訓練士兵,修繕城池,還要遷沙漠移民駐守北平,加強防禦。真是辛苦!我哥現在已經不吵著去軍營了,還總寫信迴來讓我給他寄護手油。姐姐還記得嗎,我們一起做的護手油,最滋潤保濕不過,還能治裂口。我最近又研究了一款治凍瘡的……姐姐……姐姐……”


    “啊?”


    “雖然是閑聊,可也沒這麽無聊吧?你走神到哪兒去了?”


    “對不住,對不住,你剛剛說什麽?手油是不是?給你爹和你大哥做手油,我聽著呢!”


    “別瞞我了,說吧,你剛剛想什麽呢?”柳娘端坐正臉,一副審賊的模樣。


    “你說……我要是拜佛,能快點懷上孩子嗎?”常沁兒試探問道。


    柳娘機警得看了看周圍,她們姐妹閨房密語,沒有留人伺候,身邊也沒有能躲藏人的地方。柳娘這才長籲一口氣道:“你是太子妃!子不語怪力亂神!陛下改革禮俗,興科舉,抑佛道,陛下不信這個!他還做過和尚呢!你是太子妃,一舉一動都有人揣摩,若是真信了佛道,不說在陛下眼中印象大跌,太子也要問罪於你。”


    “放心吧,我粗通醫術,給你把過脈,你的身體沒有問題。我也見過太子殿下,看他的麵相也不是有問題的。別信那些民間偏方,真正的有才之士都在太醫院呢。”柳娘恐嚇過後,又溫言安她的心。


    “唉……”常沁兒歎息,“殿下自然康健,是我……我總覺得對不住殿下。殿下為了長子嫡出,如今還讓側妃侍妾喝著避子湯呢。”


    柳娘吃驚,沒想到太子真有這樣的胸襟和見識,當真是謙謙君子。可誰讓柳娘是太子妃的妹妹,自然隻能站在常沁兒一邊說話。“那也不能急,這是太子的關愛,是你的福氣,也是正妻該得的待遇。三年無出才讓侍妾有孕,這才是大家規矩呢。你別覺得對不住他,我看你的麵相,多子多福,肯定能再說三年之內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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