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苦海之水,崎嶇坎坷之路。


    猶如綢緞縛蒼穹,卻似深淵映地獄。


    苦霧侵人冷透魂,惡風襲麵味刺心。


    波濤洶湧,往來不見渡舟船;衣衫襤褸,出入皆遇離岸鬼。


    海寬無際,岸遠難尋,深不見底,苦無盡頭。上無指路明燈,下有不淨六根。枷鎖束縛,墜入苦海無邊。


    在這無雲無光,唯有風的苦海之上,一葉孤舟飄在其上,遠飄在這苦海的某一片海域中。


    說是舟,倒不如說是一段腐朽枯木,在它中間被掏空了一點,一位身似飄雲的道人,正盤坐其中,其兩鬢斑白,額上幾縷散發被苦水打濕。


    他口中念念有詞:


    “三元天尊聖難量,身披星彩三天修。


    五色祥雲生足下,九色神鯢法前遊。


    宮中甘露時常灑,手執如意不計秋。


    萬方求法萬方應,苦海恆為度眾生。”


    老道誦念著三元天尊讚咒,抵擋著來自苦海的痛苦,尤其是貪、嗔、癡三毒交加,使他陷入一個無邊無際的苦難境地,如同在海中沉溺一般。


    被帶到苦海多少天了,老道已記不得了。


    為什麽而來,他似乎也忘了。


    死後的魂魄同生前好像隔了一層,對生前的一切有種疏離感,尤其是他這一種等待著陰壽耗盡,已經徹底放下生前執著之人。


    不過在被一位篙裏中的尊者尋到,並於狐火墳丘中領了名為「招魂幡使」的天狐院陰職後,那種對生前的隔閡感正在一點點淡化。


    一種溫暖,被記掛的溫暖,始終包裹著他。


    這溫暖讓他不再麻木,激發出還陽的希望,也驅使著他念誦著讚詞,好在苦海中堅持下去。


    在苦海之中,幽暗純淨的苦水之下,四根肉須在水中輕輕擺動,帶動著一具嫩白女身在海下遊移。


    此身細腰軟腹,腰係珞櫻裙,胸上有法輪圖,若忽視此身那四根肉須,此女之遊動便似飛空之仙一般,她正是來自於屍陀林之壇的樂章天女。


    因受了季明的請托,特來將飛鵠子的魂魄接引至苦海一處。


    她遊在舟下,四根肉須貼在舟底,須上一張張肉唇張開,吸附於舟上。


    樂章天女扭動肉須,一點點爬上孤舟,她沒有在意舟上老道,而是向上看去,在那裏有一個旋繞的渦流,通往另一個地方的渦流。


    “你的機會來了。”


    她對著老道說道。


    見老道仍在念咒,樂章天女朝著老道吹了一口真炁,將老道從渾渾噩噩中喚醒。


    被強行喚醒之後,老道踉蹌的站起,而後猛的伏在舟邊嘔吐,作為一個魂魄,老道自然吐不出什麽東西,這隻是被喚醒後的反應。


    “我徒兒何必如此。”


    在清醒之後,老道百感交集,一時就這樣伏在舟邊默然無語。


    “道友何其幸也,大夢一場後,便又可轉返陽世。”


    “陽世雖好,可若成了弟子的負擔,倒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待在這太山蒿裏。”


    樂章天女將身下兩須盤起,合卷成圈,寶相莊嚴,道:“世人塵心難斷,善惡交織,因果不休,路人拔劍怒斥不公,道人開壇煉陰還親。


    這世間本就殘曲一首,而我等不過在其中反複生還。”


    “多謝大師開示!”


    老道精神稍有迴振,合十拜道。


    “去吧!


    這鎖孽井開啟一次不易,這百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從此處返還陽世的。”


    老道麵上半是歡喜,半是憂愁的道:“此子必是欠了大師的人情,他將來該如何去還,我區區一個孤魂野鬼,何必如此勞心。”


    見老道這樣的嘮叨,樂章天女身上兩須一揮,須上的一張張嘴唇張開,發出類似哨音一般的曲調。


    在曲調中,孤舟乘風而起,脫離無邊苦海,隨著冰冷的苦雨一道沒入渦流中,他們來到了一個狹長的地帶,好似墓中甬道一般。


    不多時,已穿陰陽一線,隨著苦海的風雨抵至井底,得益於天女的守護,老道迴陽的路途中沒有絲毫驚險。


    “快衝上去。”


    井中,有尖銳狂喜之聲。


    “嗚嗚~


    有生之年,竟再次看到碑移而封啟,出井之日就在眼前。”


    “讓開,看我妖法。”


    “大家快催發潛能,不然我等殘軀力弱,必是被他打落下去。”


    井下,一個個被囚的妖魔餘孽,選擇燃燒生機,來搏一搏這次鎖孽井上開封的機會,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湧上井口。


    在井上,千手兒長身扭轉,揮舞兩側百臂,迎風而漲,變作五六丈大小,藕段似的白皙長臂呈開扇之狀,一個個結成降魔印相。


    在其背後,有百點金光亮起,仿若百隻金睛,透出金剛破邪之意,令井中的眾孽一時膽顫。


    不等眾孽有所反應,金光自千手兒背上墜下,滑出道道光尾,轟入井中,一時間眾孽非死即傷,被千手兒抓在手中,囫圇的吞下。


    感受到季明的目光,千手兒訕訕的扔下一具具幹柴似的屍首,縮下妖身,重新的盤在季明兩肩之上。


    季明的視線重新迴到井中,隱約的見到了一物上浮。


    他心中微微激動起來,取出「琉璃心油煉度寶盞」,口中喃喃的說道:“師傅,弟子又得仰仗您了。”


    孤舟飛近井口,舟上飛鵠老道眼神很是複雜,心緒難定,他正了正身上素袍,正要開口說話,便見一盞飛來,將他從舟上攝了去。


    “師傅,先在此寶盞中過「水池」、「火沼」二轉,我們稍後再敘。“


    “徒兒,你師傅我已經死了多久了,也不讓我先吃上一頓熱飯,喝上一壇好酒。”


    “哈哈~”


    天上,粉霞外一道電光遁至,現出一張雷公嘴臉,其大笑的說道:“鳥道人,鳥道人,誰說沒有好飯好酒,我早給你備下了。”


    “三爺!”


    盞中,飛鵠老道喜道。


    季明將寶盞交給應邀而來的三爺手中,接下來同樂章天女的談話,或許就不適合師傅來聽了。


    三爺拿過寶盞,一臉欣賞的看著季明,說道:“好金童,如今像你這樣的人不多了,你師傅操勞半生,未料死後享了一迴福。”


    說罷,看向舟上端坐的天女,滿臉的嚴肅。


    “三爺我在雷部「驅電院」中雖算不得什麽大人物,但是也有幾分關係情麵在,金童小子便如俺子侄一般,他若是有事,俺不會不管。”


    “三爺!”


    對於三爺的照顧,季明心中領會,說道:“天女此番護送師傅而來,在蒿裏對師傅也多有照拂。”


    “那倒是三爺我無禮了,請天女見諒則個。”


    舟上,樂章天女視線在季明和三爺身上來迴看著,將肉須變作手足,結跏趺坐,道:“緣起,緣滅,我來此不過尋因緣而已。”


    她抬起一手,指向千手兒,道:“此蟲深具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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