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永平坊不遠。


    從西市南大門過三個街口便到了。


    兩人一驢踱進坊門時,第三通鼓才剛剛敲響。


    南壽對於坊這種結構倒不算陌生,就當是個小區嘛,挺好,有事時還方便管控。


    坊內由十字街貫通四方,沿街又分出條條巷去,街巷左右便是一家家的生民門戶,牆後各種人聲犬吠,生動熱鬧。


    十字街上這會兒也還有不少人行著聚著,此時注意到有生麵孔出現,紛紛將好奇的眼光投射過來。


    嗯,這些以後就是自家街坊了。南壽一路走一路朝左右點頭,笑咪咪。


    很快就有熱心婦人開口:“小郎瞧著麵生,到這兒尋親戚還是找朋友啊?”


    南壽停步拱拱手,笑出一口白牙:“我們倆是剛搬來的,以後還請諸位高鄰多多照拂哈~”


    聽說是新街坊,周圍熱情瞬間便高了幾分,另有婦人聲音爽朗:


    “噫~怎麽會有這麽俊俏的小郎,好的很,好的很啊~咯咯咯,小郎你屋子在哪裏咯?”


    “十字街西北第四家。”


    婦人們一陣窸窸窣窣,答案幾乎是立刻被推斷出來:“啊!那不就是以前竇七的房麽?隻聽說兌出去了,今兒可算見了正主...走走走,第一次來吧,咱給你引路~”


    “哈哈,那就有勞大姐了。”南壽一點沒客氣。


    都說遠親不如近鄰,而人情往來不就是這麽一丟丟積攢起來的麽。


    。。。。。。。。。。。。。。。。。。


    一夜無話。


    大清早的坊門剛開沒多久,南壽便帶著小智言出發了,直奔城南安化門而去。


    去拿快遞。


    快遞可不老少,跟著一起從姑蘇城千裏迢迢同船運過來的,裏頭除了早備下的種種物事,還有兩人的平時各色日用。


    昨天是怕等卸貨裝車那些繁瑣,於是先租了頭驢兒早早來城裏落腳。


    而大件貨物就交托給了碼頭的車行代運,約定今早在安化門外接。


    南壽這會兒換了身淺白色的袍子,梳洗休息之後比昨天更多了幾分神清氣爽。


    倒是小智言跟在後頭,迷迷瞪瞪還在揉眼睛。


    南壽轉頭輕聲笑罵:“昨晚明明唿嚕打那麽響,怎麽到現在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小智言吸吸鼻子:“少爺你非逼著我洗頭,等頭發幹等太久,睡晚了哦~”


    南壽失笑:“你,你是女孩子哎,洗頭還用我來催,本身就該覺得難為情了好咩?”


    智言晃晃小腦袋,根本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還打了個嗬欠。


    南壽拿這憨貨沒法子,笑:“對了,既然都來了長安,又打算在這邊生活,那你就該留意多學學這邊的口音啦,別到時候還跟昨晚似的,人家幾個大姐問你什麽都聽不懂。”


    小智言這迴倒是點頭了,可也不知道真聽進去了沒。


    嗯,這會兒各地也有口音。


    像南壽,他去年年初穿來這個平行世界後,所過的第一關就是語言關。


    當時覺得這邊說話的口音乍聽就像廣東人跟福建人鬧嘴。


    但那隻是江南姑蘇,等到了長安附近,發現口音裏好像又加進去個江西哥們兒在邊上煽風點火。


    好在他原本就是個愛到處亂跑的南腔北調人,算是有點語言天賦,學的快,直接就在腦子裏轉換成原時空的方言也問題不大。


    但小智言不行啊,她是個逃荒小乞丐,去年流落到姑蘇時陷入絕境賣身葬父,被南壽當成小男孩給錯買了。


    到這會兒認字還認得磕磕絆絆呢,哪來什麽強悍的語言能力?


    南壽無力苦笑,咂咂嘴。


    其實在他的認知裏,這大楚...或者說這時的大楚朝,很像大唐玄宗時。


    但到底更像開元,還是更像天寶,他有點吃不準,畢竟才來一年多嘛。


    而且跟原時空的大唐確實也有差異,譬如那麽牛叉的武則天就不見了蹤影。


    ...既然決定了想搞點事情,那就得多觀察啊...南壽心裏默默給自己打了點氣。


    就這麽一路想著走著,兩人很快便出了安化門。


    車行人的果然已經在等著了,三輛大車裝得滿滿當當。


    掌鞭也是熟麵孔,立刻帶著夥計高高興興迎過來:“累君久等了,仆幸不辱命啊~”


    南壽也開心拱手:“哈哈哈,煩勞張七哥了,諸位也辛苦,先說好哈,待會兒把物件都拉過去卸完後,務必讓我作個小小東道,陪大夥兒吃點酒解解乏。”


    掌鞭和夥計們連道不敢,可臉上的高興神情卻掩不住。


    哎,神奇,小智言在旁邊倒好像把剛才那句給聽明白了,眼睛激動連眨...好像能吃席了?!


    。。。。。。。。。。。。。。。。


    安化門廣闊。


    這邊南壽他們領著三輛大車等待點檢,身側還有不少人流在穿行出入,絲毫不受影響。


    點檢是必須的,畢竟是皇城嘛。


    昨天他跟小智言倆人一驢輕身入城問題不大。


    可今天還帶著三大車東西,就必須走走流程了。


    這時代人出遠門都得弄份過所,過所上將行人的體態樣貌及所帶的物事都記錄清楚,才能一路過審穿州過渡。


    排了約莫一刻鍾的隊,終於等到了。


    守門的兵頭接過過所,一邊翻看一邊朝人車打量:“...唔...從姑蘇來啊,不容易...咦?!南壽?莫非郎君就是姑蘇南五?!”


    南壽笑嘻嘻:“對,就是我。”


    雖然是地主家獨子,但這會兒名號都是以房算,本房裏他男丁裏他行五,被喚作南五確實沒錯。譬如李十二啦、白二十二啦,都這麽迴事。


    虛榮心還被小小滿足了下,他確實沒想到自己已經在長安有點名氣了。


    這會兒身側行人裏突然也有人身型一頓,立刻轉頭來尋看那朝思暮想的南五郎。


    而且這人明顯還是個行動派,待將南壽的樣貌看清後,他便低頭疾走了一程,隨後整整衣衫,立於城內路邊開始等。


    所以南壽他們順利入城後,還沒走多遠呢,便聽到了個清朗的聲音,中氣十足:


    “前頭可是姑蘇南五郎當麵麽?”


    “唉?”南壽尋聲看過去,正好看見個帥哥衝自己快步而來。


    的確挺帥,三十出頭的樣子,青長袍黑襆頭腰佩長劍,五縷長須長在那張跟劉德華有六七分相似的帥臉下,說不出的飄逸。


    尤其是他那雙熠熠生輝的大眼睛...講真,南壽印象裏還真沒見過幾個眼睛能亮到這程度的,叫人印象深刻。


    那帥哥直站到南方身前才停步:“姑蘇南五?”


    “對啊~是我~”南方突然有點想笑,強忍。


    因為靠的近,所以他能看清帥哥眼底的那絲不得勁。


    不得勁什麽呢?


    身高差。


    這哥們個兒不高,直跟小智言差不多,目測也就一米七左右。


    又帥又飄逸的衝過來...然後仰著臉說話...確實有點掉氣勢。


    好在帥哥是個心神強大的,硬生生拋開不得勁的感覺:““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那個南五?”


    “是啊~”南方笑出一口白牙。


    身為穿越客,不抄幾首詩那不是罪過麽?...名氣果然也這麽起來了對吧。


    “啊~”帥哥長舒一口氣,閉上眼睛。


    “...足下是?”南壽好奇。


    帥哥突然又睜開他那雙明亮眸子,身形閃動之間,下一刻竟已穩穩站在了車轅上。


    居高臨下的他一拂清須,仰頭望天:


    “我是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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