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寅鬆吊足了胃口便出門打草,迴來曬了草又忙著劈柴、洗衣服、再拿籃子去地裏摘青菜。小秀才聽見他走到前院,也跟出來磨蹭一圈,到底沒發出聲來,轉身又進了屋。


    薛寅鬆忍著笑去地裏摘菜,順便除蟲拔草。等他迴家時薛父也迴來了。


    薛父一見他就主動交代罪行:“我一早去媒人家,張媒婆同意了,說下午就去見禮。”薛寅鬆笑道:“那可恭喜爹了。”


    薛父老臉一紅,還沒來得及害羞,薛寅鬆又道:“你娶了媳婦就搬出去住,我這院子住不得女人,否則影響不好。”


    薛老爹差點噎死:“你這不孝順的死崽子,你爹還沒死呢,就往外麵攆,我果然還是應該把銀錢好好的看牢了,否則真借給你,肯定血本無歸。”


    薛寅鬆嘿嘿的笑著氣他:“拿錢拿著再生一個吧,就權當沒生過我,那我可輕鬆了。”薛父哼了一聲,也指著他的痛處砸:“小秀才如何了?跟你說話沒?”


    薛寅鬆哼道:“怎的沒說?一早我還給他倆講故事呢。”薛父嘲笑他道:“你就拉到吧,那是沒話說了才講故事,你能有多少故事?還能講360天?他要不理你,一輩子都不理,你就等著雞飛蛋打吧。”


    薛寅鬆對自己很有信心,懶得理會,隻問道:“這要年底了,那小寡婦若是要答應,你準備幾時娶她?年底雖然喜慶,但是價格也貴上一成,我覺得你還是開春再辦酒席吧。”


    薛老爹搖頭:“誰家續弦大辦酒席了?續弦也不是什麽大事,到時弄一桌一家人吃吃,悄悄的辦了就是。”薛寅鬆想想也是,便沒再提,隻道:“吃飯可以在這裏辦,到時就說你們起居不便還是去酒鋪裏住了,我這裏的確是不方便,主要是傳出去對秀才的聲譽有影響。”


    薛父點頭應了,他本也沒打算要在這裏住,兒子的秘密,當然要保住。


    薛寅鬆見忙得差不多,溜到前院去看秀才,隻見小秀才比平時還認真,拿了書默默的念誦不說,還寫了好些條幅掛得滿屋都是。


    薛寅鬆靠近幾步,見小秀才全神貫注根本沒注意到他,來迴在房裏踱步,然後鎖緊眉頭站在床邊翻書。


    小秀才年紀不大身量未開,端的是眉目清秀麵白無須,薛寅鬆仔細的看著,想起前世的暗戀之人,恍惚著記起了那張頗為相像的臉。


    那人是他的同桌,兩個人一起坐了五年,從初中到高中,最後因為對方突然搬家失去了聯係。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但薛寅鬆就是從平時借橡皮借鉛筆中不知不覺的有了好感,又把好感升溫到了暗戀。


    他的眼睛嘴巴和秀才特別的像,隻是秀才的鼻梁沒那麽挺,看起來要幼氣一些。但薛寅鬆就是著迷,他在看見秀才的第一眼就覺得自己的夙願來了,既然兩個人長得那麽像,說不定前世今生就是同一個人,大約老天見他上輩子可憐,專門送來補償他的。


    小秀才又念了幾遍,突然把書一摔罵道:“不講就算了,誰稀得聽啊!哼,隻講一半,故意吊胃口,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薛寅鬆一愣,還沒明白隻聽他又罵道:“明明就是我的家奴,還敢欺負你主子!當初不是簽的賣身契麽,我幹嘛要怕他?哼!一會就把那賣身契拿出來,放在他麵前讓他好好看看!竟然敢……哼!都是不可信的,都不可信!說什麽對我好,好什麽了!難道不準去考試就是好?讀書人不參加科舉,農人不侍弄莊稼,兵戶不努力抗敵……這都是違抗天命!”


    “再說我並非是考不上,上次師傅說我隻要心態平穩必定能中,隻是名次略有前後而已,我又不是非要考前三名……讀書又怎麽了!幹嘛說我不適合做官?!不是明明還幫我做什麽情景模擬,怎麽又來這樣大的轉變,到底是怎麽了!”小秀才自言自語的說著,在房間裏來迴轉了幾圈,根本沒注意道窗外偷聽的人:“我擔心他幹什麽?他做的那些混賬事……孰忍孰不能忍!我身為男子,他卻那樣對我,實則比何家的人還可惡!何家不過奪去家產良田,隻要留待我一口氣在,何愁以後衣食前途,可他卻……”


    薛寅鬆心神一震,心道你再想下去不知道想出個什麽結論來,忙咳嗽一聲問道:“裴公子,你在看書嗎?看了一上午也休息一下吧,要不要給你端杯茶來?”


    小秀才不知道他聽去多少,心裏略感心虛,清咳一聲:“不用……”想想又住了聲,不再理他。


    薛寅鬆笑著進屋,看秀才轉過臉去:“你這是為何?難不成以後我們再也不說話了?”


    小秀才依舊對著牆壁站著,口裏默默念著書文,並不理會。薛寅鬆走過去搶了他的書,小秀才便去桌上又拿了一本。


    薛寅鬆歎口氣道:“原想著你生兩天氣就算了,不曾想你年紀小小氣性倒挺大的,那便行吧,不就是個科舉考試麽,我準你去參加了,這樣可好?”


    小秀才聞言一喜,旋即又拉下臉孔道:“我知這世上有人喜歡小倌,但我不行,你不能再對我做那樣的事,若是你答應,我便不提前事,還是尊你為薛大哥。”


    “那不行,”薛寅鬆斷然否決:“開弓沒有迴頭箭,再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既然喜歡你,必定要長久的喜歡下去,半途而廢實則不是君子所為。”


    小秀才被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道:“荒唐!真是荒唐!”


    “要不來打個賭吧,”薛寅鬆想了想道:“如果我賭贏了,你便答應我一個要求,我若輸了,我便答應你一個要求。”


    小秀才道:“你卻不能要求我……要求我和你……”“那可不行,這打賭便是願賭服輸,哪還有諸多條件限製,我贏了對你提一個要求,我輸了,你也可以提一個要求,這要求一旦說出就必須做到。”


    小秀才覺得挺有誘惑,想了想一咬牙道:“賭什麽?”


    薛寅道:“你不是想考舉子當大官麽?我便考你一個最簡單的,但凡進士及第不是候補京官,便是外放縣令,當一方父母官除了要教化百姓外,最最重要是治理地方。現在縣裏出了一樁命案,隻給你幾天時間讓你來破案,你看如何?”


    “哪裏來的命案?”


    “我最近不是吃了樁官司麽?如今縣官大人還沒破案,不如我兩個就此案來賭一把,如何?”


    “這……如何賭法?”


    “很簡單,你若在五天內能破案,便算你贏,若是破不了,那便算我贏。”薛寅鬆笑答道。


    “你這是……瞧不起我!”小秀才有些不服氣。


    “瞧不瞧得起就看你的本事,咱們情景模擬也好幾次了,你若真學到東西就放手試試。”薛寅鬆答道,看著他笑,一副我知道你肯定不行的表情。


    小秀才一拽袖子,猶豫幾下斷然答應:“那便成交!”說著丟開書道:“我這便去勘察消息,你隻管等著,答應的話可要算數!而且我若吩咐你跑腿,你不得推辭。”


    “那是自然,現在你就是縣老爺,我就是衙役,有跑腿等事,隻管吩咐。”


    小秀才扯著袖子道:“你手裏還有事麽?如沒事便同我一起去村裏,我想再去問問那陳良。”


    薛寅鬆道:“好。”


    兩人出門往村裏走去,一路無話,小秀才有些緊張,不停的搓手,又抓扯衣服下擺揉捏。


    薛寅鬆上前敲門,陳良出來應了見他兩人奇怪問道:“事情不都結了?為何還找上門來?”


    小秀才一頓,有些心虛:“就是來……問問。”


    薛寅鬆瞪向陳良:“結什麽結?我那頓打白挨的?若不是你當初說與我有過節,我何曾會被抓進大牢?如今村裏的人見了我都嘰嘰咕咕,背後議論是非,我如今非要洗去冤情不可,今日就是找你來問問,你若不肯老實迴答,我便同縣令大人講你神情可疑。”


    陳良聽了,隻得放他們進來:“要問什麽,快快問了,我還有農活要做。”


    小秀才咳嗽一聲問道:“我且問你,你兄弟二人與別人可有過節?”


    陳良搖頭:“並無過節。”


    小秀才道:“撒謊,我親耳聽村民說過,你兄弟兩人打傷過人,那人事隔一月活活氣死,乃是舊傷複發。”


    陳良一驚,立刻平靜下來:“那是陳年往事,我兄弟二人早就改邪歸正,再說那家人隻剩了個女人,搬去鄰縣了。”


    小秀才又道:“還有何隱瞞?”


    陳良無奈答道:“還曾打壞過人家腿腳,已經賠過銀錢並兩畝田地,恩怨均已了結。”


    小秀才張口又不知道該如何問話,隻得看向薛寅鬆,目光裏帶些懇求,他畢竟沒有經曆過,如今有點兩眼一抹黑,不知方向。


    薛寅鬆接了暗示,轉頭詐他:“我聽聞你兄弟不合,原因卻是因為家財分配不均,你弟弟便一直住在家裏,對不對?”


    陳良頓時驚疑不定的看向兩人,口裏卻狡辯道:“當年父親分家產時,給我兄弟兩人一人一份,我二弟好吃懶做將家產輸光,隻得來投了我。我好心收留他過活,你們不要冤枉好人!”


    小秀才很是意外,又看向薛寅鬆。


    “哦?那如此可否說說你分了哪些,你弟弟分了哪些?”


    陳良鎮靜片刻道:“這房子分於我,還有山上共11畝地,2畝果園。我弟弟的地在山下,一共20畝,均是上等好地。”


    薛寅鬆查看他的神色,感覺有鬼,於是點頭道:“原來是這樣,看來我們也冤枉你了。如此便告辭了。”


    出得門來走了不遠,小秀才扯著他的袖子道:“薛大哥,這陳良肯定有鬼,而且父母分家通常好壞均等人各一半,怎的會將山上的差地給哥哥,把山下的好地給弟弟?”


    薛寅鬆點頭道:“雖有疑點卻找不著人證,必須要找個陳家的長輩問問才行。”小秀才道:“裏正不是這陳良的姑父?說不定知道些內情。”


    薛寅鬆躊躇片刻道:“好,這便去裏正家看看。”兩人說著快步走到村北拜訪裏正。


    正巧裏正在院子裏坐著,見兩人來笑著招唿坐下問道:“怎的想著一起來我這裏?”


    小秀才隻得又看薛寅鬆,薛寅鬆笑答道:“上趟被抓進大牢一身的晦氣,如今準備研究案情,看能不能破了此案。”


    “哦?”裏正有些驚訝:“還不知道秀才有這等本事,如今縣令大人正是頭痛,如能速速破案那可是大功一件。”


    薛寅鬆笑道:“那是自然,所以想著來問問裏正大人,不知可否知道些陳良家的舊事?”


    “唉,這兩兄弟素來行事不正,他父母死了後兩兄弟沒了約束,越發打架滋事包妓聚賭,不過一兩年間便將財產輸得精光。”裏正歎口氣道:“後來我看他們過的艱難,想起他母親當年有一份陪嫁在我處,有薄田11畝並2畝果園和院子。我拿出歸還他們,又細細吩咐嚴加管教,這才好好歹歹使他兩兄弟湊合著過活,如今陳良已經成家,等兩年陳善也成親娶妻,我便可放心了。”


    小秀才點點頭,向旁看去,果然見薛寅鬆眉目賊亮,顯然已經發現了疑點。


    薛寅鬆思索片刻問道:“陳善年紀不小了吧?為何還不娶妻?”裏正道:“看不上吧,能看上的人家嫌棄他窮,願意嫁進他家的,他又覺得不漂亮,這小子從前就得父母寵愛,凡事最是挑剔,隻喜歡漂亮好看的小娘子。”


    薛寅鬆點頭笑道:“那倒也是,美人誰都看不厭,隻是他家院子太小,若是陳善要娶妻,那可不怎的好住了,若是要分家,兩兄弟肯定有嫌隙。”


    裏正點頭:“上次陳善已經來找過我,要我支持他分家,說是大嫂嫌棄他做活少吃飯多雲雲。我沒同意,陳善素來奸猾,想必平時好吃懶做惹大嫂嫌了,陳良素來要守持些,讓他拘著弟弟我也省些心。我跟他說了不娶妻不可分家財,他當時還摔門而走。”


    兩人拜謝出門,小秀才正要說話,薛寅鬆笑道:“你不是縣令老爺麽?我才是衙役,如今該你做的事全部我做了,你還怎麽破案?”


    秀才一時語塞,薛寅鬆又道:“我大概已經清楚案情,若是我能五天破案,便可以向你提要求了。”小秀才忙否認:“當時約定是我五日破案,可沒有提過你!”


    薛寅鬆笑道:“那今天都是我問出來的案情,可沒你的功勞。”小秀才急了,一時又委屈的很,眼巴巴的看著他不吭聲。


    薛寅鬆看他模樣又心軟了:“好,好,隻要你能推演出來,就算你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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