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迴到天涯島。


    磚窯廠的事便大概有數了。


    盛大貴看過廠址也看過材料,都沒有問題。


    其實相公島上的泥土很有問題,鹽堿土不能燒磚瓦,泛霜太嚴重。


    但王憶說他有技術可以解決這問題,這樣盛大貴就認為沒有問題了:


    相公島上的土隻要忽略鹽堿問題那它還非常適合燒磚瓦,因為那是一種高密度的黏土。


    土山上之所以寸草不生就跟它的材質有關,否則單單是鹽堿地怎麽著也能長點雜草。


    這土簡單來說就是太密太黏糊了,草的根係紮下去後難以汲取養分,進而導致難以生存。


    王向紅停下船準備下船,說道:“這樣得先去問問葉領導,之前魏領導說要給咱們聯係機器,結果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所以這事到底成不成?”


    “機器要是能成,那咱就跟縣裏打報告承包防空島。不是說大包幹嗎?好,我們給它包幹個厲害的!”


    王真堯問道:“但是政府願意把防空島承包給個人嗎?那可是有軍事戰略意義的島嶼呢。”


    這事王向紅也不敢打包票。


    王憶倒是覺得可以試一試:“等著我去申請,上次咱們縣裏奔小康工作組的副組長過來找過我,他說他能幫咱們解決廠址的問題,這是他打包票的事。”


    對方要是無法履行承諾,那等著吧,王憶寧可以後再找機會收拾張子軒,這次也得先把送去拘留幾個月!


    大不了少拘留幾個月,等他出來的時候正好碰上83年的全國xx,到時候他去舉報這小子,再把這小子弄個刑的。


    他們聊著天下船,時間已經是半下午了。


    王向紅往西看看開始下垂的斜陽歎氣道:“天真是短了,太不抗過了,這是馬上就要傍晚了。”


    “真快!”


    他們迴到山頂,王憶去辦公室批閱作業。


    沒過多一會,大膽哼著歌上來了。


    王向紅從窗口看見後趕緊吆喝他:“嘿,你怎麽這麽早迴來了?現在天短了,你們上工時間也短了?”


    大膽說道:“不是,隊長我提前迴來是說個事,螃蟹樓那邊鬧沙蠶了,可以做沙蠶醬了。”


    王向紅一聽站起來,問道:“鬧起來了?”


    “很鬧,我估計今晚鬧的不輕。”大膽篤定的說道。


    王向紅笑道:“行啊,那點一組空置的輕勞力,早點吃晚飯,今晚去撈沙蠶,餷沙蠶醬!”


    王憶問道:“什麽叫鬧起來了?沙蠶還能發出聲音嗎?”


    大膽說道:“不能,不過它們到了深秋初冬的晚上會集體出動去交配,咱外島都說它們是去鬧洞房,所以說是‘鬧’。也有的地方說這叫趕集、相親,嘿嘿,反正說啥的也有。”


    王憶問道:“今晚沙蠶多?”


    大膽點點頭、撇撇嘴:“嘖嘖,相當多啊!”


    王向紅對王憶說:“你跟著去看看吧,鬧沙蠶的事一年見不了兩次,挺有意思的。”


    王憶晚上沒有安排便答應下來。


    傍晚又是吃包子。


    主要是秋天收獲的蔬菜多,加上天冷了吃一口熱乎乎的大包子配上一碗黏糊糊的玉米麵粥很舒服。


    今晚包的是芸豆肉塊包。


    手切肉一塊塊都有拇指肚大小,包子裏倒油水多,一口鬆軟的包子皮咬開,裏麵的湯汁往外流哩。


    教師們縮著脖子坐在桌子上,一手大包子一手熱粥。


    徐橫問道:“王老師,咱以後是不是得換個地方吃飯了?這等到天冷了、下雪了,咱還在外麵吃?”


    “沒地方可以去,難道去大灶裏頭吃?那倒是暖和,可煙熏火燎的,誰有胃口?”王憶說道。


    他咬了口包子看了看裏麵有好些肥肉,就探頭看了看秋渭水那邊的包子。


    秋渭水的包子裏是瘦肉,於是他把自己手裏的包子換了過去。


    這讓秋渭水輕輕垂頭、心裏美滋滋。


    王老師真心疼人,舍不得吃肥肉換給我吃,自己去吃瘦肉。


    王憶三兩口一個包子又‘絲絲’的喝了一碗粥,熱乎飯下肚渾身都熱乎,後背額頭一下子見汗了。


    夜裏秋風吹的急,但他不感覺冷,抿了抿衣服去拿了一箱子橡膠手套去船上。


    一組的人多、輕勞力也多,斷斷續續上船的得有一百多號人。


    就跟是生產隊集體行動一樣。


    輕勞力主要是婦女和老人,這些人最八卦,上船之後擠在一起就開始各種胡扯。


    看到王憶上船,話題轉移到他身上。


    有人衝他擠擠眼問道:“王老師,你跟小秋老師結婚了?”


    王憶笑道:“十月一不是剛去訂婚嗎?這事咱隊裏人都知道嘛。”


    “你們也結婚了吧?”又有人繼續衝他擠眼睛,“你倆都睡一起了。”


    王憶大驚:“胡說八道!誰造我的謠啊?”


    社員們紛紛衝他露出詭異的笑容。


    這事王憶肯定不能承認,畢竟這是82年不是22年。


    於是他就說:“我跟小秋老師沒有睡一起,隻是有時候我們待在一起共同學習,她找我學外語!”


    “行了別湊一起胡說八道了,來,分一分橡膠手套,一人一副,待會水冷,有了這東西撈沙蠶舒服。”


    他打開箱子露出裏麵一副副的黃色手套,分發之後迅速的改變了眾人口裏的話題。


    大膽他們已經展示過橡膠手套了,所以倒是沒有引發什麽好奇和詢問。


    隻不過橡膠手套對海上人家來說是好東西,她們分到手後便摸索著手套討論起來。


    王憶這次不光要去跟著抓沙蠶,還要負責開船。


    現在這船他已經摸透了,雖然螃蟹島周邊的海情比較複雜、水比較深,但他能把握的住。


    人到齊了,擠了一船艙,王憶開船出發。


    夜幕降臨,漁船的大燈照亮了螃蟹島,船緩緩靠岸,社員們劈裏啪啦跳入水中。


    水深到大腿根,不過不要緊,她們都穿了肩頭吊帶的半連體水靠和水靴,水靴口已經用麻繩紮緊了。


    秀芳對王憶喊了一聲,說:“王老師,待會你跟我一組吧,我聽大膽說你挺害怕沙蠶的。”


    王憶一聽這話惱了:“汙蔑啊,誹謗啊,我能害怕沙蠶?水裏的蟲子有什麽好怕的?”


    大膽這家夥,嘴上沒個把門的!


    這不是毀壞他在社員們心中巍峨高大的形象嘛!


    社員們上島之後便散開了。


    這次大家夥還挺感謝大膽的。


    沙蠶的習性很古怪,對於一個地方來說,鬧沙蠶的時間很短暫,可能就一兩天、兩三天的。


    平日裏沙蠶會躲在深水區域沒法捕撈,隻有天冷了它們才會靠近岸邊開始‘鬧’。


    但靠近岸邊後它們也不會立馬出來,或者說不會立馬一起出來,隻有開始鬧的時候,才會統一鬧、大批量的鬧。


    這樣就導致一個問題,漁民平日裏想要恰到好處的碰到鬧沙蠶的場景還是挺難的。


    大家夥沒時間也沒有精力去盯著幾個地方查看,畢竟沙蠶不是什麽值錢東西。


    社員們拎著小桶散開後彎腰開始幹活,同時也簡單的聊了起來:


    “其實沙蠶醬還行,是不怎麽金貴,可畢竟挺鮮的,餷沙蠶醬和螃蟹醬、蝦醬、鹹魚這些東西最養人。”


    “不光養人,以前也是咱漁家人冬季換點外快的手段。”


    “今年用不著了,哈哈,今年咱隊裏分紅多,又不缺糧食,還有機器能給磨成細糧、好糧,吃的都是新鮮糧食,這些沙蠶醬咱自己留著就行了。”


    “這得感謝王老師——王老師,你要不要給你的朋友同學啥的郵寄點沙蠶醬?”


    王憶問道:“沙蠶醬好吃嗎?”


    社員們便笑:“說不上好吃,蝦醬好吃嗎?沙蠶醬就是一樣的東西。”


    “嗯,這東西就是挺鮮的,而且還不容易壞,有時候用來炒個雞蛋大蔥或者炒個辣椒還是很好吃的。”


    “這不廢話嗎?炒這些東西得用油、大油,用大油炒啥不好吃?”


    王憶打開手電找了片海邊入水去看礁石底部,皎潔的月光灑在水麵,手電光照進水裏,一下子就看到了好多沙蠶在蠕動。


    這場景挺那啥的。


    此時的沙蠶們聚集在一起著實熱鬧,摩肩擦踵的跟趕大集一樣。


    這撈起來可簡單,社員們手裏拿著笊籬,往海底一撮就是一笊籬。


    王憶這邊看的多少有點膈應,他索性蹲在一塊石頭上拿著手電給兩旁的社員照光。


    長得很結實的王祥賴拎著水桶過來,他已經撈了多半水桶了。


    王憶拿著手電照了照他的大胸,從胸口的輪廓認出他的身份:“喲,竹子爹啊?你怎麽也來了?你是二組不是一組的,你是強勞力不是半勞力呀。”


    王祥賴抹了把鼻子照例用甕聲甕氣的語氣說:“沒事,我有的是勁,過來給咱生產隊忙活一點。”


    “賴子你現在可比以前積極太多了。”秀芳直起腰笑道。


    王祥賴在王憶身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隊裏照顧我很多,我不能喪良心。”


    王憶笑道:“你不用這麽想,咱王家不照顧自己的子孫去照顧誰?你隻要聽從隊裏指揮好好幹就行了,不用額外多幹啥。”


    王祥賴搖搖頭:“該幹、該幹。”


    “以前我搞不清這個形勢,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亂搞,這是錯誤行為。”


    “現在我搞清楚了,那我就得把我以前做錯的都給改掉、把我以前漏掉的都給補上。”


    “再說了,我有的是力氣,力氣這東西越使越多,不使可不成,不使就沒了。”


    他坐下跟王憶聊了幾句,站起來又要去幹活。


    王憶注意到他幾次想要拿起煙袋杆但是最終又放下,就說道:“抽一袋煙吧。”


    他估計王祥賴沒抽煙是因為風太大沒法點燃煙草,於是把隨身攜帶的火焰劍小噴燈給掏了出來。


    於是王祥賴嘿嘿一笑再次坐下,叼著煙袋杆使勁抽了一口。


    見此有老漢上來討火:“給個火,我也來一口。”


    “同來同來,給我香一口。”


    王憶提醒著說道:“吸煙有害健康,特別是幹活的時候吸煙對身體傷害格外大。”


    大家夥不在意:“幹活的時候就要吸煙,吸一口煙過肺,渾身通透。”


    “主要是太累了,以前整天整年的也沒個享受,就抽這一口煙的時候感覺自在。”


    聽著大家夥的話,王憶便不勸說了。


    煙酒不是好東西。


    但對於有些人來說,生活更不是!


    抽著煙看著其他人忙活著,這事挺歡心的——不是因為別人幹活自己歇著而歡心,是好收成讓人歡心:


    “今年的沙蠶行,這一次能造迴去它個四百斤五百斤,能不能?”


    “你膽子小了,我剛才繞著這邊看了看,今年沙蠶鬧的厲害,四百斤五百斤翻個倍不成問題。”


    “嗬,好家夥,千八百斤?”


    “能!”


    王憶問道:“帶迴去都要餷沙蠶醬嗎?”


    大家夥紛紛點頭:


    “對,餷沙蠶醬,以前這東西要收起來去找人幫忙換糧食的。”


    “賴子就年年換,他糧食不夠吃,爺倆都能吃。”


    王祥賴眯著眼睛吐出口煙,說道:“嗯,年年換,跟我們爺倆沒關係,我有竹子之前家裏就得換。”


    “那些年市場沒有開放,不準自由交易買賣,我就把餷好的沙蠶醬攢起來,搖櫓去內地,推上小車送我大姑家裏。”


    “我大姑在市裏頭的西邊,那邊隔著海遠,有田地,種著水稻和玉米,然後他們那裏到了冬天就有人用糧食換南貨、換腥貨,我送沙蠶醬過去他們很歡迎,這叫兩頭樂。”


    一個老漢說道:“賴子能吃苦受累,我記得你大姑家挺遠啊。”


    王祥賴說道:“嗯,船靠了岸上再走一百二十公裏。”


    聽到這裏王憶愣住了:“你推著小車走一百二十公裏?”


    王祥賴點點頭。


    王憶下意識咋舌:“行啊,賴叔,你確實能吃苦受累。”


    王祥賴隨意的說道:“這有啥?這不苦不累,以前水花島的人往北方販賣腥貨,他們推著車能走到大西北去!”


    王憶歎為觀止。


    中國人民這個吃苦耐勞的勁,真的是隻要給同樣的平台,其他人種壓根打不過咱們!


    其他老漢對此倒是不覺得有多詫異。


    到了冬天沒有帶魚汛的時候海上活挺少的,隊裏會給社員們放個年關假,讓社員們走親戚換糧食以過年。


    所以腥貨換糧食、換肉換錢這是外島多年來留下的老傳統,有集市的時候大家結伴趕集、走街串戶做小買賣,後來這算投機倒把了,王家人老實聽話也好麵子,不會違法違規。


    於是他們就委托親戚幫忙對外置換。


    國家不準投機倒把,但還允許老百姓以物易物,老百姓也不把這叫做交易,叫友好互換。


    沙蠶醬和蝦醬、蟹醬這些東西耐吃,一碗能換兩碗大米,但天涯島的沙蠶醬最貴,一碗能換四碗大米。


    因為王家人不管做蝦醬蟹醬還是沙蠶醬,都用新鮮貨,死魚爛蝦肯定不會往裏放。


    他們的腥貨在親戚口中是有名氣的。


    王祥賴便得意洋洋的給王憶介紹:“我給我大姑家送沙蠶醬很受歡迎,一碗醬換成四碗米,這樣有些人來晚了還換不上,他們都提前跟我大姑說一聲,等我去了就給我換糧食。”


    “我家裏的沙蠶醬裏麵一顆沙子都沒有,一定洗的幹幹淨淨才做,也從不往裏塞魚蝦這些東西充數,所以味道鮮亮!”


    旁邊的王真鬱老漢說道:“水花島那就不行了,他們狡猾,做沙蠶醬的時候往裏亂加東西,沙蠶洗的不幹淨,淨坑人了,後來他們的親戚都不愛找他們換糧食了。”


    沙蠶醬做起來簡單,可是有規矩,一定要把沙子淘洗幹淨,沙蠶醬最怕的就是牙磣。


    王憶說道:“今年的沙蠶醬就不用這麽費勁了,你們做好了一起處理給我,我也給你們換糧食,一碗醬五碗米……”


    “那不用,換給你的話,就是一碗醬兩碗米。”王真鬱搖搖頭。


    社員們紛紛點頭:“就是,咱不用出門跑遠路了,肯定不能要你四碗米。”


    “不能占王老師的便宜了,要不然祖宗都不原諒咱,沒有這麽對自家人的。”


    王祥賴說道:“我這邊不行,王老師你別怨我,沙蠶醬還有蝦醬魚鯗的我不能都給你,我得給我大姑送一些過去。”


    “我大姑那裏年年給村裏人換腥貨,她家裏人也愛吃,我要是不送了,不好。”


    “特別是我大姑不占我家便宜,我推著車去她家,進門先吃一頓白菜粉條子就大米飯,管夠!”


    “然後她不要我給她家的腥貨,拿沙蠶醬蝦醬來說,她不要,她就是每次換完了,就用手把桶給我刮一遍——她家留下這些底子。”


    “然後等我走的時候,她還要給我裝一籃子饅頭、碼放幾顆白菜……”


    王真堯站起來說:“你大姑是咱王家人,品性肯定差不了,她從小就不占便宜,誰家便宜都不占,所以她有福報,嫁給的男人品行好、能幹、疼她。”


    王祥賴點點頭:“是,我姑父人好,就是他給我用白菜燉粉條吃,用油多,菜湯上冒油花哩!”


    王憶聽到後感歎說:“這種親戚必須要保持好,今年你去送沙蠶醬的時候給她家裏要捎點禮物。”


    “煙酒糖茶啥的多帶點,我個人再支援你一套被單褥子,過幾天我看看能不能弄點棉花來,你也可以給你大姑彈一床被子。”


    旁邊的人拍王祥賴的肩膀:“看見了,王老師對你家就是好。”


    王祥賴咧嘴笑道:“是,是,都看著了,王老師對我家好,對咱們社員誰家不好?”


    大家夥樂嗬嗬的誇讚幾句,收起煙袋杆和煙鬥重新開始忙活。


    月光如雪。


    寒冷而晶瑩。


    社員們圍著螃蟹島轉了一圈,將沙蠶給一網打盡。


    全捕撈光後他們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又倒入簸萁中開始顛起來。


    在重力作用下,因為密度問題,小沙蠶被顛到了簸萁底下,大沙蠶慢慢出現在上層。


    最後顛完了婦女們將大個頭的沙蠶全給歸攏出來扔到水裏。


    大沙蠶們這會頭暈目眩,反應過來後趕緊往水下石頭縫裏鑽。


    王憶看到後挺吃驚:“你們這是幹啥?怎麽把大沙蠶都給扔掉了?大沙蠶不能用來餷醬嗎?”


    “能,”秀紅笑道,“不過小的也一樣能餷,這樣大的咱不帶走,給大海留下,讓它們繼續鬧、能繼續生崽子繁衍。”


    “對,咱可不能幹斷子絕孫的事,這沙蠶要是全捕撈光了,那明年再來就沒有多少收獲了,到了後年的話,嘿嘿,那就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嘍!”


    這番迴答讓王憶更吃驚了。


    外島的漁民這麽有覺悟嗎?


    他們這個想法是對的,大黃魚小黃魚是前車之鑒,再過二三十年,近海將麵對無魚可捕的局麵,因為過度捕撈。


    另外還有汙染。


    工業化對海洋造成的汙染也要考慮。


    社員們卻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做覺悟有多高,他們也是為了來年還能繼續又沙蠶醬可以吃罷了。


    於是她們繼續扇動簸萁,大個頭的沙蠶都被放走了。


    這也算是一次基因優化了,活下來的沙蠶個頭大、發育好,同理可用歐洲過去從非洲抓黑奴送去美洲。


    前前後後忙活一個半鍾頭,社員們帶上沙蠶迴到船上,清點了人數說說笑笑的返航。


    迴到碼頭沙蠶被搜集起來,然後家家戶戶派人去領沙蠶,今晚就要清理淘洗幹淨,明天趁著沙蠶還活著或者說雖然死了可是卻還新鮮趕緊餷醬保存。


    禮拜一,天涯島比以往熱鬧。


    山頂學生唱國歌、升國旗,碼頭上船來船往,各隊的隊長和村長們來送參賽名單。


    比賽在這個禮拜的禮拜天舉行,為期三天,全公社一共46個村莊生產隊九十二個隊伍——男隊女隊各一支。


    這樣隊伍太多了,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用,直接上去就是抽簽打淘汰賽!


    獲勝球隊往前繼續打,一輪一輪的打,直到決出前六名,然後前六名再打一輪,前三去打循環賽爭奪冠亞軍、後三也打循環賽爭奪第四到第六的排名。


    相關比賽安排已經送到了各隊,王向紅給王憶看,看的王憶一個勁的笑:太特麽生草了!


    不過縣裏還挺給力的,給各隊分發了一個排球,另外公社竟然還給參賽人員撥款了,運動員們每參加一場比賽,就有一塊錢的補貼。


    這是前所未有的好條件,一下子激發了社員們的參賽熱情。


    哪怕隻能打一場比賽賺一塊錢也行呀,這一塊去能換兩斤雞蛋給家裏娃娃補補身體呢。


    於是今天來天涯島的人格外多,各個村莊生產隊的都在往這邊送參賽運動員的身材以做衣服。


    服裝隊開始全力以赴的做運動服。


    正好,今天麻六和王東義也要迴來了,天涯三號又得去海上接他們——大中餐廳迴過電話來,這次又要帶迴一堆東西。


    王憶對此嘿嘿笑。


    這下子不用他天天去進貨了,他叮囑過兩人不需要解釋貨物的來源,麻六聽他的話、王東義這人沉默寡言。


    於是社員們壓根沒想過這些東西都是他搗鼓的,所以他也就不怕被人懷疑什麽。


    雖然實際上一直以來就沒有人懷疑他。


    船是中午頭走的,王憶就跟了船,他要去縣裏。


    去縣裏找奔小康工作組的副組長林長城同誌。


    昨天確定可以選防空島做廠址之後,他就開始謀劃租賃島嶼這件事,這事肯定得找林長城了。


    早上他托銷售組去給王東美送了話,讓王東美給林長城和莊滿倉都送了一張請帖,請兩人去大眾餐廳吃個飯。


    於是下了第三節課他便乘坐返航的客船去了縣裏,在餐廳門口等著兩人。


    莊滿倉很快就過來了,特意穿了便裝,衝他點頭示意後說道:“現在省裏有規定,我們出去參加飯局不準穿工作服。”


    王憶問道:“有什麽區別嗎?”


    莊滿倉說道:“當然了,不能讓人民看到我們公職人員頻繁進出飯店,還有在公共場合,不能跟群眾保持距離。”


    王憶問道:“有用嗎?”


    莊滿倉點點頭:“有用,怎麽沒有用?”


    王憶指著他身後的警車。


    一台吉普車,上麵白色下麵藍色的塗裝,還有‘gongan’的拚音標識。


    莊滿倉就是坐這玩意兒過來的。


    看著王憶的指點,莊滿倉頗為得意的笑道:“哎呀,這是市裏給咱們縣裏批下來的新車,我開出來過過癮。”


    “這是首都吉普212,車裏空間寬敞、速度快,是個好家夥。最主要的是底盤高,能自由馳騁在各種路況上,絕對是對付犯罪分子的好幫手!”


    王憶問道:“你們以前的長江750呢?”


    “那些侉子啊?都在局裏呀,那是我們的主力工具。”莊滿倉隨意的往後指了指。


    王憶感興趣的問道:“我們隊裏需要一台侉子當陸地的交通工具,你看,我們有沒有辦法買一台長江750?”


    莊滿倉說道:“這事我真幫不上你的忙。”


    “我們單位的車子有一台算一台都登記在冊,不敢亂處理。如果你想要買一輛新車的話,那得去找機械廠的路子——我手裏也沒有摩托車專用票呀!”


    摩托車專用票!


    這東西屬於重工業票,天涯島上更搗鼓不到。


    王憶月初的時候想要買一輛車子做交通工具,可是這壓根買不到,不管是餐廳還是生產隊都開動關係打聽過了,實在沒辦法能成功的買上車子。


    他把自己的設想和難處跟莊滿倉提了提,問道:“要不然我在滬都買一台二手的侉子行不行?到時候來你們單位上證。”


    莊滿倉隨意的說道:“那你盡管買,不過不便宜,二手侉子也得一萬多塊吧?”


    王憶說道:“錢不是問題,有了趁手的工具才能更好的賺錢,倒是這工具不好辦,新車買不上,買了二手車又不好迴來掛牌……”


    “掛牌的事簡單,你跟他聯係一下就行。”莊滿倉反手指了指身後頭的郭嘉。


    郭嘉現在給他當秘書,被他引為心腹了。


    有了這個保障,王憶頓時放下心來。


    82年的偏三輪不好買,這22年還不好買嗎?買一輛破舊的長江750帶過來便是,反正不偷不搶、沒人查找,隻要治安局這邊能掛上牌證,那後麵就沒什麽事了。


    切過這個話題,王憶把關於張子軒的事提了提,然後說出隊裏想承包防空島建磚窯廠的事。


    莊滿倉聽到這話後皺起眉頭:“這事還用通過他林長城?草,我給你辦了。”


    “防空島以前是國防區域,別說你們想承包,就是想要上島都不行。但改革開放後國家把大量區域釋放出來了,防空島就是這些區域之一,完全可以承包!”


    王憶倒是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


    王向紅知道防空島的性質,他覺得這島嶼沒法承包,所以王憶才想要走林長城的關係來承包島嶼。


    莊滿倉給他解釋,說現在國家主打經濟牌,大量現役軍人要轉入退役,以給社會提供充沛的勞動力。


    同時也有一些國防單位和國防區域轉了性質,同樣是要給經濟發展而服務。


    他們正在聊著的時候,一輛二八大杠溜了過來。


    金鹿牌自行車!


    林長城也來了。


    林副組長表現的更低調,頭上戴了帽子、脖子上掛了圍巾,停下自行車後給王憶使了個眼色,低著頭往餐廳裏走。


    莊滿倉指著他笑道:“要不是認出你這輛大金鹿,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看你這架勢想把你當敵特給捕了!”


    林長城笑道:“那能給你莊局立下一個功勞,我雖死而無憾!”


    王憶熱情的招唿三人進入包廂,好酒好菜上桌,四人吃的滿嘴流油。


    趁著酒局正酣,他把張子軒的事提出來,表示自己和秋渭水商量之後願意撤銷對他的指控。


    林長城聽到這話後也熱情起來。


    接著王憶開門見山:“林副組長,我們隊裏建磚窯廠的地方選好了,您看能不能給我們批一下?”


    林長城說道:“你提、你們選定的是哪裏?”


    王憶微微一笑,指向了防空島的方向:“我們想將防空島改建成磚窯廠。”


    林長城皺起眉頭,為難的說道:“這可不好太好辦……”


    “沒事,不太好辦這事就先不辦了。”王憶立馬笑著接話,他給林長城倒酒,笑容更燦爛,“來來來,莊局、林副組長,喝酒、一起喝一杯!”


    既然林長城覺得這件事不好辦,那他就不通過林長城來辦事了。


    張子軒這件事還得往後拖拖,這人情必須得用好才行。


    這樣以來林長城有點懵逼了。


    漫天要價、落地還錢的道理不懂嗎?


    你這怎麽一句話就把天給聊死了?!


    他急忙說道:“不過這事吧……”


    “不談公事不談公事,先喝酒。”莊滿倉也立馬接過他的話去。


    這樣林長城就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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