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水宮


    離鶴鳴台不算遠的地方,有一個栽種花卉的角落,難得冬天冷寒天裏,還能見到鮮活的花木,叫人眼前一亮。


    容若手指頭輕輕搭在一片橙黃色的花瓣上,微微用力抖了抖,上麵壓的花徑往下彎的積雪被容若拿手指掃落,這一片萱草花大色豔,開滿枝頭,在陽光普照下,被冷風吹的搖曳生姿。


    “姑娘,這花開的真好,難得它不怕嚴寒,不如迴頭在姑娘的院子裏也摘上一些,冬日裏也不顯得冷清。”月桂看容若很是喜愛的樣子,走到她身邊提議道。


    綠雀照樣站在容若身後,聽到月桂的話隨著掃視一眼,沒有發表什麽言論,在她看來花還是太嬌弱,拿捏重一些就凋零了,沒什麽用處。


    容若笑了笑,問月桂和綠雀:“你們可知它還有一個名字。”


    月桂看了看綠雀,後者眼口守一,知道也不會得到答複,月桂抿唇道:“好似黃花菜。”


    容若緩緩搖頭,手指離開花瓣,指腹撚了撚,上頭的水珠很快因體溫消散,“萱草並非黃花菜,不過黃花菜倒是其中的一種。”


    月桂笑道:“姑娘說的奴婢都糊塗了。”


    “你隻需記得萱草直接食用會中毒,而黃花菜一般出現在菜地裏,而非花壇中。”容若往前走了幾步,“萱草別名也叫忘憂草。”


    “忘憂草……”月桂喃喃念了一遍,“可真是個好名字。”


    容若不置可否,舉目看向不遠處的天空,青灰色的天空裏日頭在雲層間穿梭,是冬日特有的冷色調,她剛才走動了一番,倒也沒那麽冷,不過想起慕北辰約見,心中就有點說不出的煩躁。


    正想著,腳步聲從前邊傳來,容若眼皮往下一撩,就見玄衣錦袍的慕北辰大踏步而來,行動間衣擺飛揚,黑色大氅隨著動作往後甩起流暢的弧度,襯的他身姿修長而挺拔,一張慣常清冷的臉龐清華絕絕,目光幽深冷寂如古井無波,更顯出幾分凜冽的氣勢來。


    在慕北辰走近時,綠雀和月桂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慕北辰身後跟著的鳳梧倒是沒離開他左右,倒不是他沒有自覺,而是慕北辰從小到大受到的偷襲暗箭不勝枚舉,從此養成了段衣或者鳳梧不離其身的習慣。便是平日進宮麵聖或者去怡妃那頭,段衣和鳳梧總有一個人在暗中跟隨,以防隨時出現的不可預測。


    “在看什麽?”慕北辰涼涼的嗓音比冬天的風還冷冽幾分,聽到容若的耳朵裏,涼氣直灌進心口。


    容若聳了聳肩,不那麽在意的指向萱草:“我在想萱草可清熱利尿,涼血止血,用於腮腺炎,黃疸,膀胱炎,尿血,小便不利,乳汁缺乏,月經不調,衄血,便血,外用還可治乳腺炎症,不知道王爺是否需要?”


    慕北辰涼沉沉的看了眼容若,容若兩邊嘴角往上一彎,露出一個我是良心推薦的微笑表情。


    鳳梧在後邊聽的心驚膽顫——窩草,容姑娘可真會說,王爺要來幹什麽,清熱止血還是利尿?


    “忘憂草。”慕北辰餘光掃過,淡淡道:“除了鹿水宮外,泰和宮和其他宮殿都有栽種。”


    “王爺見識廣博。”容若扯了扯領口上的白色狐狸毛,眨了眨眼睛:“不過……王爺耽誤覲見皇上的時辰,就為了跟我談論忘憂草?”


    慕北辰廣袖一甩,朝著前麵走過去,容若自然跟上,聽到他說道:“容若,你是否連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


    容若長睫一動,垂下眼眸來,她知道慕北辰指的是什麽,是她告訴慕北辰無意任何宮中紛爭,可偏偏又主動套進去,若是沒有江城留下陸貴人的宮服,也沒有秀心給她提醒,她是不是就按照陸貴人預設的那般成了這件事的替罪羔羊。


    要說容若不感到慶幸是不可能的,可這慶幸裏又夾雜了秀心一條人命,容若便怎麽也無法為此感到可喜幸運。


    除了秀心外,還有段衣及時出現,否則憑著月桂一個人完不成容若交代的事,然而想到段衣,容若不由得心口一動,“是你派段衣去的太醫院?你是怎麽知道的。”


    慕北辰整個人置身在冰天雪地中,清冷華絕的麵龐如覆蓋了一層寒霜,沒有絲毫暖意透出來,“本王想知道的,自然能知道。”


    這個話說的口氣很大,可容若不會否認,如今慕北辰掌握了禁軍,雖然還沒有徹底收服,可以他的性子,即便不能完全的收歸他用,至少在後宮消息的打探上,總有他能用的法子。


    容若被激起了心中不忿,“是,王爺您最厲害,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這口氣諷刺到了極點,鳳梧小心的瞄了慕北辰一眼——要生氣了,要發飆了,完蛋了!


    慕北辰停在牆角根下,迴身看向容若,雖然神態冷肅沉斂,至少比鳳梧以為的好很多,他平靜冰冷的目光放在容若麵子上,“本王可護你一次兩次,不能每次都來得及,容若,人貴有自知之明,本王不希望看到你是蠢死的。”


    容若一口氣被堵到了喉嚨口,張大了嘴巴哈半天氣,她是第二次聽到慕北辰說自知之明這個詞了,以他高高在上,俯視凡人的語氣,簡直叫人氣的容易心肌梗塞有沒有。


    “慕北辰!你!”容若舉起右手,戳著手指頭對準慕北辰,太過激動,手指頭都跟著一顫一顫的。


    鳳梧看苗頭不好,忍不住搶過容若的話頭,“容姑娘您別誤會王爺,是王爺親自找的江太醫,拿來陸貴人的那件紫色宮服……”王爺還是很關愛你的。


    當然,後麵那半句話,鳳梧沒敢直接說出口,他知道王爺是要臉的。


    慕北辰用餘光冷冷的瞥了鳳梧,“話多。”


    鳳梧訕訕的迴到自己的位置,甚至還不經意的往後退了退,心中小人都快要呐喊了——窩草,老子容易嘛,不止要替王爺洗白,還要承受他幾千萬火力的冷眼,老子這個暗衛真他娘的不容易,都兼職紅娘了。


    鳳梧狹長的眉梢揚了揚,不過王爺有了媳婦才能輪到自己,他為了今後的幸福人生,也隻能含著一把辛酸淚,努力給王爺推銷出去了再說。


    容若眉頭一皺,狐疑的打量著慕北辰,他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是不是又在暗中謀劃什麽小九九,還是自己身上有什麽地方是他可以利用的。


    “又蠢又笨。”慕北辰薄唇上下一碰,緩緩吐出四個字:“無藥可救。”


    在容若再次氣急上火時,鳳梧從慕北辰肩膀後麵探出個頭,“容姑娘,秀心埋在宮外的十裏坡,你放心吧。”


    容若冰冷的手指頭一顫,慢慢的收迴來,她垂下頭轉過身,背對著慕北辰,絕色容顏閃過一絲傷感,吸了一口涼氣入肺,壓抑著語氣道:“我知道了。桑昭媛出事是意外,當時我在場避不開,不過我也沒想到陸貴人從那麽久之前就開始謀劃這些事,你不用多說,以後不會了。”


    容若解釋了一下自己無緣無故摻和進這件事的緣由,她不是怕慕北辰對她有誤會,就是不說慕北辰肯定也對來龍去脈打探的清清楚楚,可她還是說了,算是領了慕北辰此番好意。


    今日赴宴,慕北辰玄色大氅裏麵一套親王的金蟒袍,似龍騰五嶽,四隻爪子撲將而出,他天生的矜貴雍容之氣洋洋灑灑的發揮出來,更加仿佛立在高山之巔,他人無法輕易觸摸得到。


    縱然秀色可餐,對容若來說,慕北辰就像是毒蘑菇,長的越好看,毒性越強,她眉心輕擰,看著牆角攀附在上麵枯萎的藤蔓,“至於書信及黑衣人,既然綠雀轉交給段衣,我知道你自有自己的想法,就當我從未看到過吧。”


    慕北辰垂著眼瞼,身高的差異使得他目光恰好落在容若發頂上,“主意是你出的。”


    容若擰著眉頭轉過身,揚起頭才能對上慕北辰的視線,“你可以選擇不這樣做,我就不信王爺你沒有辦法妥善解決此事。”


    慕北辰幽冷深邃的眸光一動不動,少頃,淡淡道:“本王覺得可以。”


    容若挑釁的揚起一邊眉頭,“王爺剛才還在鄙視我的智商。”


    “本王認為……”慕北辰往前跨了一步,幾乎是貼上容若的身體,掀了掀薄唇,很不客氣的道:“蠢人治傻瓜,很好。”


    容若朝天翻了個大白眼,“王爺就為了找我說這些話?”真是白瞎了一張帥臉蛋,平時半天蹦不出一個屁,一開口就氣的人能從棺材板跳出來。


    “這個拿好。”慕北辰從手中拿了一樣東西遞給容若,容色寡淡道:“宴會上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自作聰明出頭。”


    容若眼底的光驟然一深,眼睛微微眯起來,慕北辰這個話,話裏有話啊,難道他是來暗示自己待會兒宴會可能會發生什麽事?


    “這是什麽東西?”容若接過一縷鵝黃色流蘇,入手絲滑柔軟,最上麵有一顆跟現下的天色差不多的天青色珠子,珠子雖小但是成色非常不錯,拿到眼前細看的話,仿佛裏麵有浮雲在流動。


    慕北辰板著麵無表情的臉,“收好,別弄丟了。”


    “什麽嘛,不會是哪個姑娘送給你的信物吧。”容若嘀咕著把東西放到隨身攜帶的荷包袋裏,一看就是姑娘家用的東西,好似掛在什麽佩劍啊玉簫這些上的裝飾物,就這樣給她真的好嘛。


    不過那珠子應該還是值幾個錢的,不要白不要!以後行走江湖沒錢了,還能換點銀子花花呢。


    “閉上眼。”慕北辰涼颼颼的嗓音像北風吹過容若耳朵,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哈?”


    不等容若再多說什麽,腰間一緊,人嗖的就騰空了,她就覺得耳旁的風唿嘯而過,可比昨晚上吹的還大幾級,耳朵尖不知是不是凍的,開始發紅,冷風從鼻子猛烈的灌入,睜開的眼睛因為酸澀帶了淚珠,剛眨了眨,人慣性的一晃,腳落了實地。


    “還舍不得下去?”慕北辰比雪水還清涼的嗓音滑過容若耳邊,她睜開眼睛一看,尷尬的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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