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剛剛才喂了你一……”尤玉璣話還沒有說完,自己反應過來,他不是要吃蜜餞。


    尤玉璣側首,從腰間的繡包裏取出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小銅鏡,對鏡而照,望見唇上的白色殘漬。


    忽地風大了些,小船隨之晃浮。


    司闕立刻抬手,護在尤玉璣的腰側。


    船身很快穩下來,尤玉璣微微抬起下巴,略湊近些司闕,柔聲:“幫姐姐弄幹淨。”


    弄幹淨。


    司闕護在尤玉璣腰側的手,逐漸壓過去,將她纖細的腰身徹底攏在懷中。尤玉璣偎過來,柔軟撞進他的胸口。隔著衣衫與胸腔,輕輕撞了一下他的心頭。


    他另一隻手微蜷著抬起尤玉璣的臉,拇指沿著她柔潤的唇線輕輕撫過,力道由輕到重,直至將她唇上的殘漬盡數沾在他的指腹。


    “好了?”她眼尾輕輕勾起,對他笑。


    “好了。”司闕望著她的眼睛,慢悠悠地將撚過她唇線的指腹放進口中,仍舊能夠嚐到一點甜。


    船身仿若撞到哪裏,更大幅度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光線一下子暗下去。


    尤玉璣側首望過去,原來是小船飄到了橋下。橋梁橫跨,遮了光,船裏變得一片晦暗。這邊水麵上飄著的河燈也不多。


    尤玉璣正望著外麵,司闕忽然拉下繩索,將船艙兩頭的簾子拉下來。一瞬間,船艙內徹底暗下去。


    尤玉璣迴頭,望向司闕。太黑了,她一時看不見他。


    “姐姐。”


    她很快聽見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


    “嗯?”尤玉璣尋到他搭在她腰側的手,輕輕揉了一下。


    “我唇上也弄髒了,也想讓姐姐弄幹淨。”他聲音低低的。


    一片漆黑裏,尤玉璣隱約感覺到他低著頭,他長長的眼睫好似輕滑過她的臉頰。


    可惜一片黑暗,司闕看不見尤玉璣此時眉眼間的嫣然。


    尤玉璣再次動作輕柔地捏了捏他的手。此時,她心裏一片柔軟。又覺得他委婉的索吻有點可愛。


    她湊過去,將嬌軟的唇貼上去,動作緩慢地輕輕蹭了蹭。這一次,她沒有很快退開。她的唇仍舊貼著他的,她輕聲問:“弄幹淨了嗎?”


    她在說話,貼過來的唇輕輕開合。


    司闕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息,才說:“沒有。”


    他隱約聽見一絲輕柔的笑。帶著暖意的笑。


    尤玉璣再一次貼著他的唇磨了一遍,問:“這樣呢?”


    司闕忍了忍,才再次開口:“還是沒有。”


    這一次,他剛說完還沒來得及抿唇,柔軟的舌尖探了進來。司闕搭在尤玉璣腰側的手忽地緊握。他很快反應過來擔心弄疼了她,又急急收了手。


    尤玉璣侵到他的唇縫,慢條斯理地舔了一圈,最後碰碰他的舌尖。


    “這樣呢?”


    司闕明顯聽得出來她的聲音有了變化,似乎沒了先前兩次問他時的笑意,聲音變得越發低柔。


    司闕沒有迴答。


    用肆無忌憚的侵吻作答。


    一陣涼風吹起水麵漣漪,磕碰到橋下一塊橫木的船身終於動了動,再次慢悠悠地往下遊飄去。許久後才終於飄出橋下。


    光影從木棚船艙的縫隙漏進來,帶著點水波的瀲灩光斑。


    尤玉璣睜開眼睛,從棚頂的細小孔洞望向夜幕裏一顆眨眼的繁星。她軟軟地推了推司闕。


    “快到了。”她說。聲音低軟,有些無力。


    司闕將臉埋在她的鎖骨,不肯起身。他仍舊閉著眼睛,輕嗅她身上特有的淡香。尤玉璣推他,他沒動。仍舊擁著她。他問:“姐姐,今天是不是紅筆圈起來的日子。”


    是不是紅筆圈起來的日子?


    尤玉璣仍舊從棚頂的孔洞,望著遙不可及的夜幕。她迴憶了一會兒,輕輕搖頭:“不太記得了。許是,許不是……”


    司闕低笑了一聲,說:“那就是。”


    尤玉璣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似乎快要到漣水的下遊了,岸邊又重新熱鬧起來,耳畔的喧囂聲逐漸多了些。


    司闕直起身,將尤玉璣稍皺的衣襟整理了一番,才將船艙兩頭的簾子拉起來。


    “好多河燈!”尤玉璣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意外的驚喜。


    司闕的目光從尤玉璣的臉頰移過去,望向水麵。從上遊放的河燈盡數堆在這裏,一盞一盞河燈密密麻麻地浮在水麵,時不時碰到船身。


    尤玉璣挽袖欠身,捧起一隻河燈。河燈裏的蠟燭隻剩了一點點。尤玉璣將河燈捧在手裏,河燈上的水順著她的手心滴滴答答流淌下去。


    她念出河燈上歪歪扭扭的字跡。


    “花醉良辰。”


    尤玉璣一下子笑出來。


    司闕不知她為何而笑,正用自己的裙擺,仔細給她擦手上滴滴答答的水珠。


    “這是枕絮的筆跡。她以為她換了左手來寫,我就認不出!”尤玉璣將河燈放在船頭,再次欠身,拿了兩盞飄過來的河燈。


    這兩盞河燈上,分別寫著“兩心知”與“情投意合”。


    司闕也撈了一隻河燈,念出上麵的字:“情比金堅,不畏流言。”


    “姐姐,你身邊的人可真有趣。”


    司闕頭一次覺得擅作主張的奴才也沒那麽討厭。不扔進毒池也行。


    見尤玉璣望過來,他立刻擺出一張純稚燦爛的笑臉。


    天水間耀然的星河也不敵他明澈的眼眸。粼粼水麵的光影映在他的麵孔上,多出幾分流光溢彩的逸美。


    尤玉璣恍惚一下。


    她忽然想起來……她上次感慨女媧娘娘捏陳安之的時候,多花了幾分心思在他的臉上,所以忘了捏腦子。


    如今她卻覺得自己上次的想法簡直大錯特錯。


    陳安之那張臉,哪值得女媧娘娘費心。不過是女媧娘娘甩泥點子的時候運氣好,使他五官沒太歪而已。


    麵前這張無可挑剔的臉,才是女媧娘娘仔細雕琢過的絕色。


    “阿闕,你的眼睛真好看。”尤玉璣忽然說。


    她抬手,指腹輕輕沿著他眼睛的輪廓溫柔撫過。然後她又接了一句:“尤其是對我笑的時候。”


    司闕知道。他知道尤玉璣喜歡他這張乖順的笑臉麵具。


    “到了。”他說。


    司闕先起身,邁到岸上,再向尤玉璣伸手,將她扶下船。他已經看出來了,尤玉璣雖然能在馬背上馳騁,似乎不太習慣坐船。


    “兩位留步!”


    尤玉璣和司闕剛要走,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抱著一捧鮮花跑過來。小姑娘仰起臉,認真地說:“昨天晚上我做夢夢見了觀音菩薩,觀音菩薩讓我今晚等在這裏,數著上岸的人。若第七十七個上岸的人是兩個人一起,那就是天造地設的三世眷侶。我得把這捧花送給他們!”


    小姑娘嘴巴撿豆子似地快速說完,然後將手裏的一捧鮮花塞給尤玉璣,轉身就跑。


    司闕把唿之欲出的冷笑憋迴去,用尋常的語氣詢問:“這也是姐姐身邊那倆丫鬟搞的鬼?”


    尤玉璣含笑搖搖頭:“不清楚。”


    她湊過去聞了聞這捧鮮花,香氣撲鼻。


    司闕瞥過來,望見她眉眼間的笑意,心底的那股子無語便散去了。兩個人往前走時,他狀若無意地牽起尤玉璣的一隻手。


    尤玉璣垂眸望一眼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再次聞了聞懷裏這捧鮮花的鮮活香氣。花草純粹的芬芳,是任何香粉香料都比不得的。


    因是夜色,雖燈火眾多,若非離得近了,並不會注意到旁人的臉。是以,司闕今晚也沒戴帷帽。


    他在一個賣煙火的攤位停下來,看著小販如何跟客人眉飛色舞地講自家的煙花多好看。


    “咦,這不是闕公主嗎?”一道尖細的女聲帶著嘲諷,“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今日身份低微的小妾。居然也能出來閑逛。早已不是曾經的公主了,還有錢買煙花嗎?”


    女子的聲音引得周圍的人好奇望過來。


    司闕笑了。


    往日深居淺出,所有的幸災樂禍都聽不見。猛地有人當麵嘲諷,這般感覺還是蠻新奇的。


    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他心中連道了三聲。


    他側過臉望向尤玉璣,乖乖地說:“姐姐,我想要煙花。”


    “好。”尤玉璣溫柔地應著他。


    她問賣煙花的小販:“老板,買煙花可否幫忙燃放?”


    小販以為這位貌美的夫人膽子小不敢自己燃放,立刻點頭:“自然可以。”


    “這些煙花我都要了。麻煩老板尋個安全的地方,一會兒一起燃放。”


    尤玉璣轉眸,環顧四周。


    她這舉動,讓許多站在她身後或身側的人看清了她的臉。月色為襯,恍惚仙子降世。


    “是尤氏!”人群裏有人立刻認出了尤玉璣。


    很快人們便發現了站在尤玉璣身邊的人是司闕。


    “今兒個司國雙絕一起見到了!這是什麽好運氣!”有人感慨。


    尤玉璣已經看見了自己的侍衛。她與司闕漂流而下,幾個侍衛也坐了另外的船隻,有的比她先下船,有的才下船。


    尤玉璣吩咐:“將今夜所有的煙火全買了,過一會兒一起燃了。”


    人群裏有人笑著高聲:“闊綽!”


    司闕垂著眼,眼底也浮著了笑。


    ——姐姐是為了他闊綽。


    這一晚,煙火燒亮了漣水。遙遠之地亦可見這邊夜幕的瑰麗,披亦起身,遙遙張望。


    許多人圍在河邊,驚唿連連望著一捧捧煙花綻放。


    此時,尤玉璣和司闕卻牽著手遠離了人群。冬日的涼風似乎被今夜的煙火燒出了溫柔的溫度,拂在身上,讓兩人的裙擺纏綿牽絆。


    再繼續往下遊去,尤玉璣驚訝地看見有些人圍著篝火在跳舞。


    “想去跳舞嗎?”司闕問。


    尤玉璣緩緩搖頭:“算了。不太方便。”


    她不想惹麻煩。


    “你在這裏等我。”


    司闕轉身離開,不多時迴來,手裏多了張麵具。他將桃花麵具親自給尤玉璣戴上,又將她身上會被旁人認出的紫色鬥篷解下來:“去吧。沒人認識你。”


    尤玉璣稍微猶豫了一下,麵具下的臉展露笑顏。她腳步輕盈地奔過去,與篝火旁幾個異國小姑娘一起即興跳舞。


    司闕站在陰影裏,遙遙望著她。煙火照亮的天地裏,司闕隻能看見她一個人,旁的人都不再存在。


    她一過去,就得了熱情招待與青睞。跳舞的人逐漸將她圍在中央。


    她總是這樣,輕易得到旁人的喜歡,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一個年輕的司國男子熱情地迎上尤玉璣。


    司闕忽然快步走過去,拉住尤玉璣的手腕。


    尤玉璣迴眸望向他,夜幕中的煙火照亮她嫵麗愉悅的眼眸。


    司闕握著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將人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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