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靈窟,其實就是在五蘊山中“眾裏尋它”。上古遺留下來的洞天福地和秘境分兩種,一種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需“有緣人”無意闖入其中,覓得機緣。一種是看得見摸得著,甚至有市井百姓住在其中生活。而靈窟就恰恰屬於第二種。


    眾裏尋它,普羅大眾。


    江湖人進入其中尋找機緣也好,覓寶,甚至是尋找破境的契機,都須依規矩而行,不得幹擾當地百姓的生活。


    否則會有上古遺民代代相傳的執法使出手幹預,殺人奪寶。不過這個規矩,隻對尋常江湖人有製衡作用。這個尋常,其實就是針對境界不高的江湖武人。不高二字,又因人而異。


    坐落在五蘊山中的靈窟福地的所在地,是龍尾江分支頤江穿過此山,水流匯聚在後山一片占地三千餘畝的窪地,從而形成一處湖泊,湖中央的連綿群島之上,便是福地所在。


    這片大約有十二個島組成的島群,名為“困蛟”。遠遠望去,該島群真就像是一條龐然大物,不喝水,被人給強按了頭。


    島上,原住民與遷徙戶共存,使得該島的繁華程度甚至要比現如今的煙霞鎮尤有過之,鱗次櫛比的房屋,熱鬧喧囂的街道,酒樓、勾欄、茶館、獸鬥場、賭坊、弈館、書舍、私塾、教坊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處禦劍試練場。


    說是“靈窟”,卻與窟一字根本不沾邊,這裏麵又牽扯另外一段傳聞。是說那靈劍閣的女子祖師,立宗於此後,嫌棄洞窟藏靈窟礙眼,便一劍斬開了山體,使靈窟暴露在外。


    後世傳說,這處靈開湖就是明證,蓋因那位女子祖師一劍斬出了個“山河陸沉”。


    困蛟島之所以有今日的繁華,要歸功於而今在島上地位超然的三大家族,吳東方氏,海峨呂氏,以及本土司馬氏,這三大家族,幾乎壟斷了困蛟島上的所有經濟命脈。


    但歸根結底是因為先有靈窟暴露在外,後才有了得以通商的渠道,最後有了外來戶的定居,從而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生態產業鏈,達成供需關係。有外來人到此覓寶賞景,亦有原住民要生存。


    說白了,最最根本的原因,如果沒有那位女子祖師的開世之功,那些待在暗無天日靈窟中的上古遺民,可能一輩子就會那點自給自足的生存之道,沒見過外麵塵世的繁華,如何能人往高處走。


    近年來,霸拳宗以絕對實力執掌靈窟後,本身並沒有限製靈窟的發展,而是對外來者和外出者,實行了兩道“禁製”,也就是雙向收費,吃了外來者,吃外出者,不論何人,絕無例外,吃相不可謂不難看。


    “不對啊,不說其他,就說傳聞,那位女子祖師身死道消後,劍氣凝聚不散,高手在裏麵尚且討不到好,這是有無數人親眼所見,做不的假。怎麽到了你這船家口中,反倒成了上古遺民的安樂家園。”


    一葉扁舟,順著靈開湖湖岸去往困蛟島,舟上除撐蒿船家外,一共坐著八個人,船家是個在外久經風霜摧殘,臉頰粗糙的漢子,他站在船尾一邊侃侃而談,一邊手腳嫻熟的撐蒿前行。


    當他將自己無論是道聽途說,還是酒桌上聽人侃大山聽來的消息,真假不論,一股腦道出後,當即就遭到了一個衣著光鮮的胖子的反駁。


    漢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道:“真的假不了。客官所說的那處,確實存在,但那是我靈窟的禁地,基本上已經與我們生活的地帶剝離開來,不在此處。”


    胖子冷哼道:“想討賞錢,光靠這些胡編亂造的瞎話,就別癡心妄想了,再說不出點爺感興趣的東西,就崩想要那白花花的雪花銀了。”


    說著,胖子掏出一塊十兩的銀錠,在手裏扔來扔去。


    漢子頓時兩眼放光,對那胖子露出一個諂媚笑臉,繼而環視眾人,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表情,賊兮兮說道:“聽說歡若樓內新來了名花魁,是外麵某大州沒落宗門中的聖女,墮入風塵,據聞賣藝不賣身,博得了無數豪客的青睞,為其一擲千金。”


    有人說道:“歡若樓,是否是島上的青樓妓館?”


    漢子輕輕點頭:“名義上是個清倌場。不知道諸位客官對此有沒有興趣,有興趣的話,不妨由小人為諸位帶個路,前去認認歡若樓的門。”


    漢子明顯感覺到他說出“名義上是個清倌場”這句話後,那些坐著的客人裏,至少有兩人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於是他推介的心思就更濃了。


    他故意停頓了一瞬,接著又說道:“諸位都是初來乍到,如果要去的話,沒我這個熟門熟路的領路人,恐去了後,會被人當成肥羊宰。三兩銀子,那些跑堂小廝,敢要你們三十兩。當然,可能諸位貴客有錢,不在乎那幾十兩銀子。但是,沒人願意被人當傻子看待不是。


    諸位客官肯定已經看出來了,我老胡是個實誠人,我也不跟諸位來虛的,有需要小人領路的,自然要給我個辛苦費。不多,二兩三錢,保證你物有所值。”


    有人蠢蠢欲動。


    有人卻說道:“為何是二兩三錢,有什麽講究嗎?”


    漢子在腰間幹癟的錢袋上用力拍了拍,表情略顯尷尬地說道:“沒什麽講究,家裏婆娘管得嚴,沒錢買酒喝了,隻能向諸位多要個三錢。”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


    船頭位置,高暉湊到盤腿而坐的秦恆身邊,笑著低聲問道:“少爺,這船家先前所說的那些,有幾分真,幾分假?”


    秦恆一臉隨意地說道:“七成真,兩成假,還有一成的真假,我也不知。”


    “喲,那這船家行啊,知道這麽多秘聞,比阿海都強。”高暉調侃道。


    赫連海坐在秦恆身前,如一尊鐵塔,讓人望而生畏,此刻聽到高暉突然把話頭引向自己,他臉色不悅地迴頭看著他,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秦恆笑嗬嗬拆穿高暉的心思,說道:“他是想說你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


    高暉用力憋著笑,故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對秦恆說道:“還是少爺最懂我。”


    秦恆一笑置之。


    赫連海冷冷說道:“皮癢了,要不上岸之後練練。”


    高暉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打著哈哈道:“聽故事,聽故事……”


    秦恆不再搭理他們,閉起眼睛,開始迴味那粗糙漢子先前侃侃而談的言語。


    真中摻雜假,假中又牽扯了點點真的言語,往往最是讓人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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