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朦朧,微微打濕地麵,使得天氣變得十分涼爽。


    曲折蜿蜒的山路上,秦恆幾人剛踏足不久,秦玉芝忽然跑到秦恆身邊,對他說,她想了想,覺得自己先前那麽做不對,應該迴去跟那個小家夥道個歉。


    小丫頭此時一臉真誠的樣子,似乎真有幡然醒悟之意。


    秦恆側頭凝視著她,平靜說道:“是想著迴去狐假虎威一番,恐嚇不了小的,恐嚇大的,反正我這一看就是江湖人的架勢,嚇個山野婦人,還不是十拿九穩,我不好受,你們也別想好過。是也不是,秦玉芝。”


    小丫頭一臉委屈道:“你冤枉我了,我真是要迴去道歉。”


    “那好,我跟你一起迴去。”秦恆直接轉身,就要往迴走。


    “我又想了想,還是算了吧,估計她們已經走了。而且,迴去要走那麽多路,也累得慌。”秦玉芝看著山路,連忙找了個蹩腳理由說道。


    當秦恆聽到這話,再度迴轉身形之時,秦玉芝已經飛快的在山路上奔跑著,蹦蹦跳跳,看上去無憂無慮。


    跑出一段距離後,她站在路邊,皸黑的眉毛舒展開來,伸出雙手捧在一起,向著天空接起雨水。


    接了片刻,也不知接著沒有,就見她抬起雙手,對著嘴倒了一下,然後就再度往前跑去。


    秦恆望著前方那個消瘦的背影,眼神出現一瞬間的恍惚。


    曾經在東波府,也有一個小丫頭,整日跟在一個少年郎的屁股後麵,嚷嚷著將來一定要獨自一人闖蕩江湖,活的也是這般無憂無慮。


    然而一個是真無憂無慮,一個卻是假裝無憂無慮,天差地別。


    秦恆之所以願意帶著秦玉芝離開那片是非地,是因為她的那句,“爹,我知道奶奶去哪兒了”。


    秦恆想知道這句話的真假,更想知道有沒有那個答案,但其實他心裏更清楚,這句話,多半是那丫頭為了脫離苦難的日子,隨口胡謅,卻獨入他心扉的假話。


    他原本打算在她講出實情後,就與她分道揚鑣,帶著一個拖油瓶始終不合適,對她來說,也未必就是好事。


    雖說有卸磨殺驢之嫌,但這的確是一個擺在眼前的問題。


    照理說,秦恆是最該反感這類人,小小年紀,心機如此深沉,心思那麽多。對影自照,在她身上看到太多自己的影子,同樣的心機深重,心思繁多,看人先從惡麵入。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同類人兩看相厭。


    然而,短暫相處下來,不知不覺間,這份心思卻淡了幾分,秦恆也不知為什麽。


    “自己又何嚐不是一個拖油瓶。”秦恆想到這裏,無奈苦笑一聲。


    時有今歸望迴路,此間路上人見人。


    秦恆身後,赫連海三人走在十步開外,步履始終不快不慢。赫連海走在中間,劉青迴與高暉分別走在左右。


    這會兒,一路上言語甚少的劉青迴,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問東問西。其實說來說去,不過就是他在向二人旁敲側擊秦恆的身份。


    “劉某也算是在修行之路上登堂入室了,居然看不出公子的修行境界,是不是因為公子修行功法奇特的緣故,這才讓我這即便修為高於公子的武人,也看不出公子的真實境界。”劉青迴露出一絲汗顏神色,像是在自說自話。


    從入山口進山以來,無論劉青迴說什麽,隻要是關於公子的事情,赫連海都充耳不聞,根本不去搭理他。


    另一邊的高暉,卻是一個勁兒的在那兒插科打諢,扯東扯西,就是不正麵迴答劉青迴的問題。


    不過高暉還是有些少年心性,藏不住心事,聽見劉青迴再度將話題繞迴少爺身上,他就顯得極為不悅,語氣生硬地說道:“劉青迴,假如你真想知道少爺的一切,家世也好,背景也罷,但可直接問少爺,不必在這裏與我們周旋,實話告訴你,我和阿海對少爺所知也甚少,有了解,但有限。少爺為人謙和,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我相信你隻要去詢問,少爺一定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


    高暉用“謙和”和“善解人意”兩個詞來評價秦恆,聽的劉青迴眼角直抽抽,不說在那溫宅內秦恆表現的殺伐果斷,就說在那淩水渡口前,與那幾位世家子打交道,不曾有半句言辭,就命人直接敲打,何曾是好相與的主。


    與這兩個詞,完全不搭邊好嗎?


    高暉說完這番話後,抬起頭小心翼翼看了眼少爺的背影,隨後再次轉頭看向劉青迴時,眸光忽地變得冷冽,一臉陰狠之色,他壓低聲音說道:“劉青迴,我不知道你攀附上少爺,打得是什麽主意,又或者懷揣著什麽目的。但不管你是為了報仇,還是為了找個強有力的靠山作為後盾,這些都沒有關係。


    但是如果有一天讓我知道你劉青迴心懷不軌,背叛了少爺。那麽,待我高暉踏入二品境之時,便是斬你之日。話我就放在這裏,不管你劉青迴信與否。”


    劉青迴聞言,臉色瞬間由點點笑意轉為陰冷,右手習慣性握了下腰間刀柄,轉而又恢複如常,他說道:“我心可昭日月,絕無背叛公子之心。”


    劉青迴作為二品脫胎境高手,在被一個三品境的少年言語如此威脅後,無論是臉上,還是心裏,皆有些掛不住。


    其實依從本心的話,他是想教訓一下這家夥的,之所以臨時收起這份心思,是因為他感受到了身邊與他同境的赫連海,在他變臉之際,渾身氣息陡然一變,磅礴氣勢朝他壓來,他這才不得已收起了出手的欲望。


    對於赫連海,劉青迴在見識到他能依仗二品境修為和魏言打得勢均力敵後,就始終對他心存一份忌憚,且這份忌憚,在數次與他共同出手對敵後,愈演愈烈,到了有些畏懼的地步。


    高暉看著他,嗤笑道:“孬種。”


    說罷這句,高暉再次變臉,轉而笑容燦爛地對著前麵走著的秦恆喊道:“少爺,剛才我看到路邊有位姑娘對少爺連拋了數下媚眼,結果媚眼拋給了瞎子看,少爺根本就不知道有她這麽個人。少爺,何時高暉才能有少爺這份魅力啊,真是羨煞個人勒。”


    說著,他就小跑著追了上去。


    然後,走在後麵的赫連海二人,就聽見那個年輕人頭也不迴地笑罵道:“等你家少爺他日修成了劍仙,定用那鬼斧神工的劍術,替你改頭換麵。”


    “那還是算了,高暉忽然覺得,其實我這樣也挺好的。”高暉頓時覺得脖子冷嗖嗖的,連忙說道。


    “……”


    這邊,赫連海收迴目光,轉頭與劉青迴平靜說道:“高暉說的都是真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我知道。”劉青迴的目光依舊看著那對插科打諢的主仆,鄭重其事道。


    赫連海不再言語,二人就這麽靜靜地往前走去。


    赫連海其實有後半句話沒說。


    高暉說踏入二品境,便可斬你,也是真的。因為你劉青迴永遠不會知道,高暉的體魄打熬,是由兩位可一隻手捏死無數個化境強者的神竅存在,親自出手錘煉的,肉身堅韌程度,堪稱可與佛門不敗金身一較高下。


    ……


    前方山路上奔跑的小丫頭,在轉過一個拐彎之後,腳步突然一頓,扭頭看向身側那個一路跟自己同行的紅衣姐姐,突然間,小丫頭的眼神變得無比迷茫,猶然不自知地脫口問道:“姐姐,你是誰?”


    仿佛置身一片迷霧之中,如夢幻泡影的紅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是你啊。”


    山路上,發生如此詭異的一幕,卻無一人可見,就連小丫頭自己也未“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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