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確拒絕丁小閬的竹沅幫幫主邀請赴宴的請求後,秦恆與虯髯客來到鋪子後院,從灶房內端出林桃留下的飯菜,坐在廊下的石階上吃了起來。


    高暉與赫連海去城央挑擂未歸,老唐與趙丹罕被連如玉“借”了去,於是本該熱熱鬧鬧的晚膳,就顯得稍稍冷清了些。


    林桃坐在門檻上,手中滴酒著酒囊,兩隻眼睛賊溜溜亂轉,瞅著過路的妙齡女子與小娘子們的傲人胸脯,換來對方厭惡鄙夷的眼神,猶不自知。


    日間楚小雨說的那番話,林桃其實是打心底認可的,發人深省。憑少爺的那副好皮囊,茶鋪生意本該是紅紅火火,客似雲來,多的是慕名而來的富家小姐、深閨婦人、美嬌娘才對,可偏偏那些懷揣著見人比買茶更重要的小娘子們前來茶鋪“買茶”,沒見到想見的人,隻有一個眼神猥瑣的老頭盯著自己看,這些小娘子們來過一次,便沒了第二次的興致,茶鋪內時常出現新客人,卻談不上有什麽迴頭客,生意就那麽不鹹不淡,根源不在其他方麵,隻怪自己留不住迴頭客。


    眼神又遊移到一個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婦人身上,換來對方鄙夷的眼神不說,還被人離得老遠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的離去。


    林桃喝了口悶酒,喟然長歎道:“這怪得著老夫嗎?隻怪這些小娘子們都是著眼皮子淺薄的主,瞅不著老夫內裏的滿腹經綸,風流倜儻……”


    秦恆夾了口青菜,扒了一大口米飯,咀嚼殆盡,問道:“黎叔,這幾日可有收獲?”


    虯髯客囫圇吞棗般扒拉下一大碗米飯,放下碗筷,說道:“那座城主府,我進去了三次,發現裏麵內藏玄機,似有奇陣引導,純養主人罡氣,堅固非常,如少爺所料,想要以蠻力破之,並不容易。”


    秦恆一愣,從虯髯客口中聽到一句“並不容易”,那就意味著此陣破之很難。


    秦恆邊扒拉米飯,邊道:“那三位城主,是否確如外界傳言的那般,大城主東方勝隻是個純粹武夫,二城主項北謀略過人,三城主楚籠善長奇淫巧技,尤善煉器?”


    虯髯客思量片刻,道:“那位大城主有些古怪,但具體古怪在何處,我又說不上來。”


    兩碗飯下肚的秦恆,亦是將碗筷先放在了一旁,虯髯客見少爺用膳完畢,立馬就要起身收拾碗筷,被秦恆笑著擺手製止了,隻得作罷。


    秦恆捋了捋思緒,又道:“從明暗收集來的各項資料來看,總管行政、財庫、大軍、刑獄,直屬城主府管轄的四司衙門掌權人,平日裏是盡職盡責,對三位城主亦是忠心耿耿。若真是如此,那這荒城就真是鐵板一塊了,想要奪權入主,也就真不容易。”


    虯髯客笑了起來,少爺的“不容易”,隻是“不容易”,並非做不到。


    秦恆抬頭望著星稀無月的夜色,接著道:“城主府應該也在留意我了吧,畢竟荒城外的那一幕,是那個嘴上說著願意為我效命,甘願屈尊做我身後幕僚,曾力挽狂瀾荒城頹勢的大謀士刻意安排的,在這荒城地界,城主府要連最起碼的眼線遍布都做不到,那也不可能這些年屹立不倒,隱隱還有蒸蒸日上之勢。”


    虯髯客臉上笑容驀然收斂,變得古井無波,唯有眼中寒芒乍現。


    秦恆擺擺手,笑道:“黎叔,有才能的人,都像是那脫韁的野馬,桀驁不馴。想要讓他心服口服,得有我這個主子拿的出手,征服他的事跡才是。”


    虯髯客低頭將碗筷放在一起,並說道:“就怕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虯髯客知道自己在少爺身邊應該扮演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少爺常以善心待人,那他黎春城便以惡念揣測接近少爺的這些人的用心,任別人覺得他不近人情也好,不通人情事故也罷,他都不在乎,隻要少爺好,他就覺得好。


    他希望少爺將來登臨絕巔之時,待在少爺身邊的人,不是至親,便是可信賴之人,幫扶、幫濟、幫殺、唯信。從來以善,迴以善。


    虯髯客下意識看了看少爺的脊梁,突然想到了那個身形佝僂的老人,想當初,他也是這般脊梁挺直,英姿絕代。


    秦恆無所謂的聳聳肩,露出強大自信地笑容,淡淡道:“黎叔,這盤棋,我還不至於淪為棋子,至少也是執棋一方。”


    虯髯客收迴思緒,望著這時的少爺,跟著也笑了起來。他雖然不明白少爺常常在人心細微處下文章的意義何在,但他卻知道,這天下間要說有人比少爺聰明,有人能夠不知不覺布局把少爺坑在其中,虯髯客信有,才怪。


    虯髯客曾經見到兩個站在人間絕巔的老人月下共飲,那位一身修為通天徹底,幾近不朽的老人,醉酒後吐真言,與那位喝醉了就想要揪自個兒胡子,身形才微微顯得佝僂的老人道:“將來我們兩個老家夥死了,那這人世間,吾孫兒,你外孫,便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那個身形才微微佝僂的老人,晃晃悠悠站起身,兩手猛拍桌子,大聲反駁道:“現在也是。”


    那個身形並不如何高大,卻如高山仰之的老人,愣了半晌,拂掌而起,“親家所言極是,極是……”


    兩個老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秦恆並未注意到虯髯客的思緒已經飄遠,他自顧自解釋道:“不論連如玉是真心投效,還是假意“投誠”,又或者真要按照約定,事成歸附。然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位荒城前任大謀士處心積慮算計,我就順水推舟,將這座看似平靜的荒城的水攪渾。東陽樓、大佛寺,看似是我將城主府的視線轉移,讓他連如玉可以盡心竭力的謀劃,實則也是把他這位曾幾何時的荒城風雲人物推到風口浪尖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連如玉啊,連如玉,可別棋風走偏了,千萬要慎獨選擇。”


    虯髯客“一心二用”,自然是聽到了少爺所言,會心一笑,抱起碗筷,一本正經道:“少爺,我去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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